《南墙你去撞》桃爷少冰

24、有点儿什么

　　早八点，偌大的操场上乌泱泱地堆积着一颗颗西红柿，以各种自由奔放的姿势，放声嚎叫着各种口音的英语。

　　为了严格执行张维松“大声说英语”的指导方针，所有学员每天早上都要在操场早读半小时。说真的，在操场早读跟在教室早读真的有差别吗？何况现在还是隆冬二月，空气泠冽。虽说南方冬日的室外因为有阳光照着，比室内暖和多了，可这明晃晃的日光直射过来，照得她头晕眼花。

　　林果心里在默默腹诽：形式主义万岁。

　　操场上，聚集着的众人渐渐分散开来，各自用功。林果悄悄逃离了她们的小团体，找了跑道外侧安置的看台座椅，在高排安然坐下。此处，能俯瞰一切。

　　听说，这次参加集训营的一共有两千多人，分布在操场上的各个角落，看上去很是热闹。大伙儿大多成群却独立地站着，照着张维松在大会上提及的自身经验，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拿书，像诗人吟诗般装模作样地踱步着大声朗诵；或许是被这样热情高昂的气氛互相感染着，少见有人嬉笑打闹。远处，她瞧见尚佳，唐映雪正凑在一起，有模有样地大声朗读着。

　　林果低头，打开书册，翻至Coco指定要求他们背诵的课文，草草扫了一眼。文章不长，是关于新知识的学习和积累。这种文章，往往内容空泛，作者喜好自己提出观点，继而再从侧面反驳，典型的没事找事。好在用词基础，套路明显，背起来不是难事儿。

　　她“哗”地合上课本，从口袋里掏出mp4，插上耳机，仰头闭着眼，心无杂念地晒起太阳。慢慢的，耳旁的音乐声渐行渐远，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突然，有人轻轻拍了拍林果的肩，惊醒了下一秒就要昏睡过去的林果。她一个哆嗦，猛地睁眼，感到有些眼花。眼前的姑娘站在稍微低些的台阶上，嘴巴一张一合的，听不见声音。

　　她摘下耳机，听见汤亦露语气轻快地说：“在这儿偷懒哪。”

　　林果揉了揉眼，懒散依旧：“离中午还有三个多小时呢，肯定背得完。”

　　“这么自信？”汤亦露用纸巾擦了擦座椅上落着的灰，坐在了林果旁边。

　　林果得意地笑。

　　文章要在上午背完，Coco会一个一个的检查过关。最先背完的前十名同学有机会在课程完结时拿到“优秀学员”的称号。关于这些虚头八脑的荣誉，林果倒是不在意。她愿意背诵文章的唯一理由是：Coco说只有背诵通过的同学才能去吃午饭。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此时此刻，林果觉得做只得以饱腹的小小鸟就很好。

　　“你说，背这些，有用吗？”汤亦露快速翻动着手里的书本，不情不愿。

　　“有啊。” 林果缓了缓，道出这个早些时候悟出来的道理。

　　读书的时候，林果曾恶狠狠诅咒过让背诵课文的语文和英文老师，这些以后到哪儿都用不到的东西，为什么要让大家花这么多精力和时间去背。特别是语文的古文背诵，没用又死板，根本就是浪费生命，徒劳无功。

　　直到长大了，经历的多了，她才渐渐开始体会。只是泛泛读过的文字，永远只是你读过的文字，过眼即忘。好的辞藻，语句，只有用心背会了，记住了，才是你的，才能在你言行举止之间被表达出来，行云流水一般。

　　汤亦露似懂非懂地点着头：“你都哪儿来的大道理？一套一套的。”

　　林果故作老成地拍拍她的肩：人生历练。

　　俩人惬意地在操场上晒了半小时的太阳。而后，各班老师召集学生们回教室，继续背诵指定的那篇文章。

　　回了班，林果开始正式背诵课文。她把文章通读了两遍，在心里稍稍梳理了写作条理，分段作背诵。很快，语句“嗖嗖”印在了林果脑子里。

　　背完最后一个小节，林果又立即从头开始，通文背诵了一遍。完后，她拿起书，匆匆扫过一眼，好像没什么遗漏和错误，大功告成。她看了看腕上的表，时间还不到10点。林果张望四周，大家依旧专注地大声朗读，背诵着，还没人去找Coco背诵。她向来没有当出头鸟的习惯，便选择坐在位子上，翻看书本里的其他文章。

　　“Overwhelm是什么意思啊？”

　　听到声响，林果抬头，想要回答，却瞧见尚佳转过了身，问的是后座的唐映雪。

　　“哦，那个在这里面是压垮的意思。”注意到唐映雪的茫然，林果答到。

　　尚佳伸出去的手在空气中彷徨了两秒，还是选择接过唐映雪递来的英汉字典，翻开查阅。一分钟后，她边合上字典，边默默念叨：“压垮，压倒”。

　　林果没脾气地笑了笑，内心积压的不快情绪却像是找到了突破口。她拿起课本，径直走到Coco的讲桌旁，要求背诵课文。只是，身后尚佳讶异且不自然的神情，她看不见。

　　背诵很顺利。林果几乎没有卡壳，停顿，只是在中间一小节里，用了与文章里不一样的同义词。Coco不是死板的人，自然也作通过。林果好多年没有死记硬背过什么了，但人一旦开了窍，疏通了逻辑，记住这些其实是简单的事儿。

　　回到座位，一直默默观望的尚佳装作不在意地问：“过了”

　　“嗯，过了。”林果点头，应得风轻云淡，可心底冲出的快感也不是骗人的。她知道这样情绪的对垒略显幼稚，还很没肚量，可她丝毫没觉得不妥。就算老大不小了，她也是人，也是有脾气，有情绪的人。

　　林果打了头阵，渐渐地，也开始有同学去找Coco背诵课文。有部分顺利过关，也有半路卡壳，打道回府，重新背诵的，比如尚佳。

　　过了11点，她们姐姐妹妹里背诵通过的只有林果跟汤亦露。林果转过身问汤亦露：“走吗？吃饭去？”

　　虽然跟汤亦露认识不过一天，林果觉得跟她相处起来很舒服，干干净净，大大方方。她真的很久没有接触过敏感，自卑，善妒，甚至是喜好搬弄是非，背后诋毁，这样在青春期反反复复出现过的情感和行为了。即便现在的她能更宽心理解，包容那些细碎的举止和行为，也不代表她一点都不觉膈应的。

　　林果跟汤亦露亲密地挽着手走出了教室，没走几步，林果发现自己鞋带开了。她停得突然，右脚还没迈出步子，就被身后的人撞得一个踉跄。林果被撞上自己的人大力地一把拉住，才没摔倒。本就是自己停得突然，不怪旁人，只是这人也真是跟得紧，竟然那么轻易地就撞上了。林果转过身，抬头道了谢，却见陆霖然神色躲闪地放开她的手，不知在害羞什么。

　　当她系好鞋带起身时，陆霖然还站在原地没走开。她拉起汤亦露的手，尴尬了两秒，故作不经意地说：“小林，你也去食堂啊，要不一起啊？”

　　“好啊。”陆霖然答应得痛快，自然地加入了她们俩姐妹，仨人并排一起走去食堂，是林果一直以来认定的，最诡异的搭配。

　　“小林？是姓林吗？”一旁，汤亦露好奇地问。

　　“不，我姓陆，叫霖然，陆霖然。”

　　“哦~”汤亦露没再问其他，只是尾声拉得尤为的长，露出贱兮兮的笑容。

　　他们到食堂的时候里面还没什么人，只有几个窗口前零星的站着几个打饭的学生。

　　这间学校食堂伙食还不错，至少比她们一中好。今天，1-4号窗口提供面食，其他窗口供的是炒菜。

　　汤以露喜欢面食，林果虽也喜欢，但面条米线什么的对她来说不顶饱，每次吃完很快就饿了，只能放弃：“我还是去吃炒菜就好。”

　　陆霖然紧跟着说：“我也吃炒菜。”

　　于是，他们兵分两路，各自打饭。林果打了糖醋排骨，青椒土豆丝，肉末白菜。学校还提供了酸奶和一根香蕉，很是丰盛。

　　打完饭，他俩找了位子放下餐盘。林果站着，瞧见汤亦露端着面碗在不远处张望。她使劲儿地挥了挥手，大声喊汤亦露过来。

　　林果右手边的位子被陆霖然占据，汤亦露坐在了林果对面。

　　汤亦露文静地坐下，语出惊人：“你们俩，是有点儿什么吧？”

　　“你怎么知道？”林果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她的本意其实是，从刚刚班门口到食堂，也就短短十分钟，他俩话都没说几句，更没表露什么，这小姑娘到底是从哪儿看出他俩之间的“那点儿什么。”

　　可话说出口，就变成了“他俩确实有点儿什么”。林果没敢扭头，所以她看不见陆霖然半张着嘴的呆傻表情和“唰”红得彻底的耳根。但她知道他正看着自己，她的余光捕捉到了他的猛然转头。

　　林果故作镇定，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听上去平和一些：“不是，我的意思是，为什么这么说？”

　　坐在对面的汤亦露咬着筷子尾巴，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没有哇，就感觉。”

　　嗯，感觉？林果觉得自己心里轻飘飘的，轻轻用鼻气应答，然后埋头吃饭。

　　“喂，你俩干嘛装死？谁可以正面回答我一下？”汤亦露用筷子敲了敲自己的汤碗，用八卦的犀利眼神轮流审视着他俩，不怀好意。

　　“什么？回答什么？”林果慌乱地忘了汤亦露的问题是什么。

　　“就，你俩是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呀？”

　　这个年纪的男生女生，通常只会调侃起哄，从来没人像汤亦露这般，这么赤裸裸地问出口。一时间，林果感到有些害羞局促，却又很快找回了内心的平静。

　　她突然很想闹闹陆霖然：“诶，问你哪。”

　　“我，都可以。”陆霖然低着头，嘟嘟囔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