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生几复》添糖有禄

29、你哪儿哪儿我都喜欢

　　走水路一路顺水而下快得很，程南无和李幼澄只花了两天的时间就出了瀛洲，程南无撑着船，将船停在了一个不知名的小镇。

　　下了船，入目的牌坊上面写着“西月城街”。

　　碰巧遇上庙会，人流如潮，卖吃食的、卖挂串的、卖土特产的、卖树木花草的应有尽有，各种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戏台上的唱戏声、观众的喝彩声。

　　西月城街的洛河两岸五花八门的什么都有。

　　李幼澄和程南无被前胸贴着后背挤到了庙前，各君神庙上，放着的不是神像，是六块玉牌，玉牌上写着苍璧，黄琮，青圭，赤璋，白琥，玄璜，庙中香火缭绕，纸灰飞舞。

　　二人进入庙内，麻糖、献面、水果等等琳琅满目摆满献桌，献桌上烛影极其辉煌气派，香客排成长龙大队祭奠各个玉牌。

　　李幼澄拉着程南无进去了，她第一次看到民间这种祭祀的大场面不免有些激动，“这庙中为何不放神像，要放六块玉牌供着？”

　　“这是六位神。”程南无向她解释着。

　　“你骗人，”李幼澄可没有这么好糊弄，“我怎么不知道这天上有叫这些名字的神仙？”

　　“这是祭天的六瑞，牺牲自我，祭祀天地四方的礼器，苍璧礼天，黄琮礼地，青圭礼东方，赤璋礼南方，白琥礼西方，玄璜礼北方。”

　　供着这些礼器有什么用，难不成它们能帮我实现心中所求？李幼澄翻了个白眼，她还小并不信这些，“那你觉得这些香客都是来求什么的？”

　　“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se欲”程南无看着庙中络绎不绝的宾客，笑道，“这些人啊，所求不过是六者之一。”

　　李幼澄听到这毛骨悚然，瞪着杏眼，“啊？”

　　“哈哈，骗你的，怎么会有人去求这些呢？”程南无放声大笑着，“据我观察，这些香客，可能有敬神的、求官的、求学的、祈子的、求姻缘的、看热闹的……都有吧。”

　　“行吧行吧”李幼澄摆摆手，顿时觉得这个寺庙不好玩了，“我刚刚进来时看见外面街铺上有很多卖吃的，程南无，我们一起瞧瞧去。”

　　洛河上有一座非常宽的桥，这桥是两岸的居民每日必经之地，故而桥上也有许多做生意的小铺。

　　一小贩拦下程南无和李幼澄，拿着手上的金箔和剪刀说道：“这位公子，您身边这位姑娘花容月貌，买张金箔给姑娘剪个花钿贴在额间吧。”

　　程南无任由小贩睁眼说瞎话，瞥了眼李幼澄那张还没有好彻底的脸，新生的肉很粉嫩，白一块，粉一块，程南无着实找不到好看在何处。

　　李幼澄直勾勾的盯着摊上剪好的花钿，眼睛都不眨一下。她收回目光，望着程南无，又望着花钿，又看回他，拍了拍自己的荷包，示意程南无不要怕没钱，买下，回去自己再付给他。

　　程南无会意，随意选了一张，付了银子，拿起剪刀，“咔咔”两下，一个形状就出来了。

　　李幼澄探头想去看他剪了个什么，被程南无躲开，他敷上鱼鳔胶，转过身去亲手贴在了她的额间，程南无站远了两步，捏着下巴，眼中闪过一丝惊艳，欣赏道：“去看看，特别符合你的气质。”

　　李幼澄欢欢喜喜的凑到铜镜前，仔细一看，一只猪头正贴在自己的额间。

　　看到程南无背着手已经走远了，李幼澄追上前指着自己的脸，语气极其不友好：“你这是什么意思？”

　　程南无扇开隐云，“别的姑娘更衣，轻解罗裳，身姿妙曼不可言喻，你更衣，给猪松绑。”

　　“此动物憨状可掬，活蹦乱跳，四蹄生风，乖巧伶俐，丰腴腻脂，我见犹怜，正是你这般模样，不，与你相比，你有过之而不为，它甘拜下风。”

　　李幼澄拦在他前面，道：“我告诉你，你最好不要这么说我，嫌我这嫌我那的，现在什么形式你看不出来吗？就我这样活蹦乱跳的，撒手就没，”李幼澄接着睁眼说着瞎话：“我怎么会是猪呢？我可是西京第一美人，你最好对我尊重一些……”

　　“不是……程南无，你拉我做什么？！”

　　程南无将她拉到街道边上，一辆马车正好擦着她的衣摆驶过。

　　倘若刚才不是程南无拉着她，恐怕李幼澄会被撞飞，李幼澄丝毫不领情，赌气道：“我就喜欢在正中间走，这么多人，那马车也不注意些，”看到程南无看着她，李幼澄挑眉道：“有意见？”

　　程南无笑道：“有意见，我自己憋着。”

　　“……”李幼澄气鼓鼓的自己往前走，自己已经是非常不讲道理了，为什么每一次还是吵不赢？

　　她似乎又看到了什么好玩的，撇下程南无自己一人看热闹去了。

　　庙会结束后，李幼澄独自一人回到客栈，一进门便看到一人慵懒的坐着，那个人身材高挑，穿一件玄色长衫，食指摩挲着酒杯口，一只手撑着下巴，脚边放着几坛空着的罐子，他双腿很轻松地在前交底，长发掉在肩上，眼神散漫，但只要有人跟他对视上，目光立刻就会充满笑意。

　　李幼澄突然脑海中蹦出一样一句话：人在无端微笑时，不是百无聊赖，就是痛苦难当。

　　程南无在李幼澄刚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她，他把酒杯推远了些，朝她勾了勾手，便看见小姑娘蹦蹦哒哒的朝他跑来，他指着一名女子，弯着嘴角，神秘兮兮的说道：“那个姑娘很奇怪。”

　　李幼澄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女子穿的很正常，举手投足之间也没有什么不妥，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里作祟，正是这样的中规中矩，让李幼澄也觉得这姑娘很奇怪。

　　她问道：“怎么了？”

　　程南无一脸的受伤样，“我刚刚被她搭讪了。”

　　“……”

　　看李幼澄一脸无语的表情，程南无眼底的笑意荡开，“听说你不喜欢喝药？”

　　李幼澄看到这个笑容就知道程南无一定是没安什么好心，警惕道：“干嘛，有话直说，我已经没劲儿生气了。”

　　“昨日划船，江上水汽重，你虽然看上去膘肥体壮但依旧弱不禁风，今日早起，听你咳了一声，晚上风大，庙会上你玩的疯的很，怕你明日高烧，为了防止恶化，服一贴药最为妥当。”

　　“不喝。”李幼澄给了他两个字。

　　程南无“啪”的一下把银子敲在她面前：“给你十两，把药喝了。”

　　李幼澄最是喜欢和程南无反着来，他要自己做的事，李幼澄偏偏不做，她从荷包中拿出一百两，“啪”的摔到程南无面前，声响比程南无丢的还要大：“给你一百两，你替我喝。”

　　程南无看了看李幼澄面前的银子，又看了看自己面前的，拿起银子就往自己怀中塞，将杯子中的药一口闷下。

　　“你还有银子吗？我还能喝。”

　　李幼澄“啪”的又拿出一百两，一直到程南无的荷包都装满了，程南无又倒了一碗药。

　　“……你别喝了，我没银子了。”

　　程南无从荷包中拿出最开始的十两银子，“给你十两银子，把药喝了。”

　　李幼澄皱起眉头，想要逃避。

　　一旁程南无悠悠道：“左右银子都在我这里了，你不喝手上没有银子，往后吃喝拉撒的费用自己解决。”

　　李幼澄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荷包，知道程南无铁石心肠，一向是说到做到，认栽道：“呃，好吧。”她无奈的接过药，捏着鼻子，一口喝下，“你到底煎了多少碗药？”

　　程南无将脚边的几个药罐往里面踢了踢，“不多不多。”

　　看李幼澄将药顺利喝下，程南无道：“行了，明日会有人来接你回西京，我们就此分开。”

　　“什么，我们就此分开？”李幼澄惊的重复了一遍他的话，程南无这么苦心积虑的把自己带到了瀛洲边境竟然就这么容易要放了自己，她道，“你不是要带我回阿萨辛的吗？你们主事的不要我了？”

　　“原本是要将你带回去的，可是那位委托人突然传信要我将你带到此处，待接应人到了，你就可以跟他们回去了，你不是一直想摆脱我回西京的么，现在你自由了。”

　　“我，我没时间，”李幼澄找出蹩脚的理由，“过两天中秋是团圆的日子，不适合分开，然后十月份是瀛洲的大庆，入乡随俗，咱不能扫兴，十一月是我们认识四个月的纪念，一月份过年，分开不吉利，二月龙抬头，刚好可以一起去看看敬龙祈雨求丰收……”

　　“那个……”

　　“这些普天同庆的日子，你怎么好意思分开？三月我生辰，得庆生，呃，四月祭祖，分开对下边的人不尊重，你算算，哪有时间分开。”李幼澄平时脑子不灵光，这会儿却转的飞起。

　　“我……”程南无插不上嘴。

　　“再说了，你为什么要和我分开？啊！想及时甩掉我止损？那你跟谁不都得过这些节日么。”李幼澄突然想到了程南无身边还有一个仙女姐姐，她接着道：“咱们和仙女姐姐一同过也可以。”

　　看李幼澄无措的样子，程南无目光专注，将她一侧的碎发捋到耳后，动作温和，他说：“听话，要是有人不想和你在一起，咱们，就不要像个蛮不讲理又赖着不走的小孩了，好吗。”

　　“你决定不了一个人的出现，也决定不了一个人的离开。能做的只有期待不期而遇的惊喜，接受突如其来的离别。”程南无直起身来，准备上楼休息。

　　衣角被李幼澄拉住，看李幼澄还没有想通，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跟着自己这样一个陌生人，程南无转过身准备再教导她一番。

　　李幼澄示意程南无附耳过来，程南无弯下腰，她一把揪住程南无的衣领。

　　程南无惊道：“你……这是要打我一顿？”

　　李幼澄不想和程南无分离，她之前不知道是听谁说，不想分离就是喜欢，所以她现在应当是有些喜欢这个老是和她对着干的男子。

　　虽然接下来她要说的事儿还没有和自己父皇商量，但已经顾不得那么多，李幼澄心一横，问他：“你愿不愿意死了之后埋在我家祖坟里边？”

　　程南无挑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幼澄想着，或许程南无不想当西京的驸马，不想被这个身份所束缚，她思量了一下，决定让步，换了一种说法：“我死了埋你家祖坟也行。”

　　程南无没什么表情变化，困惑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抠，坟都置办不起为什么要埋在我家。”

　　他这样的反应出乎李幼澄的意料，看程南无弯腰弯的辛苦，也就松开了他，这一松，程南无没了束缚，跑的比兔子还快，飞快的上了楼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他贴着门听了一下，确定李幼澄没有跟上来，长舒了一口气。

　　其实按理来说，程南无说的并不准确，他自己死后连祖坟都进不去，怎么能决定李幼澄的呢，程南无想了想，觉得李幼澄会比他进祖坟的机会大的多，毕竟她现在还是阿爝名义上的未婚妻。

　　他不再纠结祖坟不祖坟的事情了，毕竟他刚才同傻子争辩，本身就是一件很傻的事情。

　　“啪啪啪”身后传来敲门声，程南无感觉死亡在召唤他，他正准备去开门，便听到李幼澄在门外说道：“我家老头子说过，女孩子呢，就应该霸气一点，遇到自己喜欢的，不能扭扭捏捏的，刚才没有吓到你吧。”

　　的确是吓到了，程南无开了门，问她：“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喜欢说的这么草率。”

　　李幼澄道：“我喜欢你和你身份有无关，喜欢的是你这个人，当然你要是富甲一方我也满心欢喜，倘若你一贫如洗，那我也养得起你。”

　　“姑奶奶，你到底喜欢我什么？我改还不成吗？”

　　“我也说不准究竟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看见了你什么样的风姿，听见了你什么样的谈吐，反正我喜欢上你感觉是好久以前的事儿了，我不想和你分开，你长得还凑活，总之，你哪儿哪儿我都钟意，要是想让我不喜欢你，这很难。”

　　这么一本正经的告白，程南无是第一次听到。

　　他虽然看似洒脱，但对于处理这种事情，很没有经验，如果是知书达理的姑娘，他耍耍流氓，那姑娘自然不会再纠缠，偏偏李幼澄是个什么都还不懂的姑娘，她现在一门心思在自己身上，倘若真对她做些什么，她估计会欣然接受，说不定还会配合自己。

　　这真是个麻烦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