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生几复》添糖有禄

23、复十：程南无

　　“从今天起，你就是阿萨辛权组的一员了。”易朽将黄琮的戒指交给他。

　　少年背着一个巨大的琉璃玉匣，衣衫褴褛，脸上还有干涸的血迹印，他抓过戒指，将戒指弹到空中，千百腰间的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他手中，他挥剑砍去。

　　“当”的一声，剑刃和戒指摩擦出火花。

　　他接下完好无损的戒指，将剑抛回给千百。

　　他突然笑了一下，短促而亳无征兆，令人猝不及防，嘴角似乎还荡漾着意犹未尽的笑意，却显得并不自然，他将戒指戴上，夸道：“好剑。”

　　戒环过大，他大拇指托着套在食指上的戒指，在大殿里逛了一圈，步伐轻快，精神矍铄，翩然而来的姿态里，已然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一样。

　　他的目光扫视每一个角落，只看了一会儿，便没了耐心，注意力似乎又被易朽苍白修长的手给吸引住了。

　　“这位长相俊美的公子，你手上这戒指为什么不掉呢？是生来就这么合适？”

　　易朽没有做出回答，少年并不生气，又问道：“我住哪？”

　　“出门，右转，隐秋阁，不送。”

　　少年朝他招手，转身朝大殿门口走去。

　　易朽神情淡然，安静的宛若置身于世外，他突然叫住少年：“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生来合适，在这里，只要你想，没有什么是不合适的。”

　　“阿萨辛的一切，为你所用，非你所有。”易朽那深邃的黑眸里，仿佛有着一个竞阔的世界，令人难以洞悉，他平淡的开口说道：“就凭你现在的本事，是破坏不了戒指的，你既已投身阿萨辛，就不要坏了阿萨辛的规矩。”

　　“我向来是容不得那些坏了规矩的人。”

　　少年转目望去，知道这是易朽在告诫自己不要坏了规矩，他抱拳作揖笑道：“真巧，我就是受不得规矩的约束。”

　　隐秋阁。

　　程南无穿上彼岸花的玄袍，一枚梅花针穿过窗户将信插在柱子上，程南无揭了信，随意扫了一眼，他收好信，捞起玉匣，几步冲到窗口，脚掌在地上一踏，身影窜上窗台。脚下用力蹬，身体凌空翻下，双臂轻展，稳稳的落在了地上。

　　树林间，黑影闪过。

　　程南无追了上去。

　　追了一会儿，那黑影停下，程南无脚下猛力蹬，借力凌空翻身，双脚落在那黑影双肩之上，他的双腿一紧，双脚猛然用力绞动。只听咔嚓一下骨裂声响，那人脑袋一歪，气断声绝。

　　程南无开口说道：“都引我到这里来了，还不出来？”

　　脚下有动静，程南无退了两步，在他的诧异下，那尸体将头掰正站了起来。

　　正当他准备再给他一击时，黑暗中走出一名女子，那女子额间一枚落月银，头发用红色的发带束起，她的身后还跟着一名脸上有疤戴着鎏金面具的女子。

　　“对死过一次的人都下的去狠手，程先生果真如传闻般丧心病狂。”虞绾君收回袖中的银线，那尸体应声倒地。

　　程南无晃了晃指尖的信，“这是什么意思。”

　　虞绾君神色淡然，眼底一片宁静，从容道：“程先生真会装傻充愣。”

　　程南无最不喜欢别人拐弯抹角，无语道：“我今天是第一次来，是真不清楚。”

　　“这是你的任务。”

　　原来如此，程南无大致明白了，这信上面写的很简单，就是让他去救一个叫余绍里的人，看来这阿萨辛的权主也不是混吃等死这么轻松。

　　他笑了，这布置任务的人真的是言简意赅，只要结果。信上面只写了被救人姓名，救人的地点，以及完成的时间。

　　程南无在心中默默估算了下，距离完成的时间，只剩下不到三个时辰。

　　不应该啊，去救人，不应该只给他留这么点时间，他心中升起一丝疑惑，看到一旁从容的虞绾君，问道：“这封信是何时送到你手上的。”

　　虞绾君认真回忆道：“午时。”

　　程南无控诉道：“……所以你夜里才给我……浪费我这么多时间？！”

　　虞绾君勾起唇角：“你该感谢我没有只提前半个时辰给你。”

　　时间紧迫，程南无必须连夜赶路，他不再和虞绾君争论，转身就走。

　　另一边，斩月已经驾着马车过来，掀开车帘，虞绾君提着裙摆上车。

　　两条腿始终是没有人家八条腿跑得快，程南无折返回来，跟着上车，他语气稍稍柔和几分：“借你马车一用，到时候完成任务还你。”

　　“不必，”虞绾君拒绝他，“我也要去那里。”

　　程南无大喜：“正好！带我一程。”

　　斩月弯刀抵在程南无的脖子上，程南无双手举起，被迫下了车。

　　虞绾君睨着他：“程先生，希望你能有一些自知之明，你我虽然以后是搭档了，但不代表就可以和平相处，我们不熟。”

　　原来阿萨辛还有搭档一说，程南无看见了她左手上的戒指，看来对方不是个传信的，也是一位权主，他恬不知耻道：“熟的熟的，没事，你不和我和平相处，我可以单方面跟你和平相处。”

　　虞绾君蹙眉，没再说什么，转身进了马车，斩月轻叱一声，抖动马缰，骏马展开四蹄，如飞般向前奔腾。

　　程南无施展轻功追上马车，厚颜无耻的到车顶上，斩月手中弯刀闪动，迎面朝程南无刺去，程南无掠地飞身跃起，悬空凌驾在半空中，“你不用这么狠吧，想让我断子绝孙？”

　　斩月刺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她身形轻盈，向来以速度和狠毒的招式致胜，她被程南无的言语激怒，冷道：“我想让你死。”第二招接踵而至，速度之快看不清弯刀虚实。

　　程南无翻身向后倒跃，斩月的弯刀擦着程南无的胸膛划过，突然，她左手又拿出一柄弯刀，在程南无的脸颊上留下一道细细的伤口，带起一串细碎的血珠。程南无足立在斩月的刀刃上，抹去脸颊的血珠，挑眉道：“想不到你有两下子，要不是我赤手空拳，你还别想碰我一根寒毛。”

　　“就让他待在上面吧。”车里传来虞绾君的声音。

　　斩月柳眉倒竖，虽然不服气，但还是将弯刀收起重新驾驶着马车。

　　程南无盘腿坐下，轻敲了两下车顶，含笑道：“还是搭档你心疼我一些。”

　　话落，程南无便跳到斩月身旁坐下，一本正经问道：“姑娘，需要在下帮你驾车吗？”

　　车顶上，密密麻麻的梅花针收回，留下斑驳点点的小孔。

　　黑夜沉沉，浓墨无边无际的压着天际，没有一丝星星的微光，一条河流蜿蜒在浓密的树影里，树叶因风沙沙作响。

　　河流边有一群商队在歇脚，基本每个人身上都佩戴着武器，一辆马车朝商队驶来，站哨的人拦下。

　　程南无牵紧了缰绳，安抚着正来回不停跺步的马匹，浅笑道：“这位兄台，行个方便能否让你们领队的出来一下，我有些事儿问他。”

　　“一边去，哪来的毛头小子。”男人催赶着。

　　程南无并不理会，下了马车就往里面走，站哨的一人直接拔刀向他砍去，被程南无轻易制服，另一人见事情不妙，连忙跑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一个彪悍的男子带着一群人走了过来，“听人来报，是你在此闹事……”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程南无拿刀挟持住，他冲大家粲然一笑：“现在可以叫你们领队出来吧。”

　　四下的人将他包围着纷纷不敢上前，生怕下一个架在刀下的就是自己。

　　“啪啪啪”一人拍着手向程南无走来，是一位穿着青衫的大叔，朗声大笑过后，同程南无抱拳见过，他的声音洪亮，中气十足：“不知阁下找我所谓何事？”

　　“这些子个虚礼你我就不用见外了，只要你将余绍里交出来，我保你平安无事，这里也什么都不会发生。”

　　“你可真是狂妄啊，”大叔轻蔑的笑了，周围的人也在嘲笑程南无。

　　“不过，你怎么会知道这里。”

　　程南无对于别人的嘲笑，毫不理睬：“你们这些杀手，处理事情的方式不是明摆着的吗？”

　　大叔上下打量他一番，“阿萨辛的走狗，竟敢一个人来，”他拍了拍手，那些穿着商户衣服的人，纷纷拿出武器，树林中也陆陆续续出现人朝这边围过来，没过多久，就聚集了一百多人。

　　“小子，你不在我们的发货名单里，今天就请回吧，黄泉路，下回再走也不迟。”

　　“那余绍里我就带回去了。”

　　见程南无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大叔气愤道：“谁允许了！？”

　　“哎，”程南无一声轻叹，“你们为什么在强大的力量面前这么的冥顽不灵呢？”

　　“阿萨辛的威名没听说过？大名鼎鼎的黄琮权主在这里，你们竟然不知道害怕，真的是无法饶恕。”

　　“……阿萨辛，权主？”大叔双眉微蹙，眉宇间隐约流露出一丝忧虑之色。

　　原以为眼前的少年只是阿萨辛的一个小小的信徒，却想不到这么年轻已经是权主，阿萨辛一共六位权主，苍璧，黄琮，青圭，赤璋，白琥和玄璜，百年间，流传的只是这样恐怖的名号，却没有人知道这些名号下埋藏了多少位主人。

　　他仔细寻去，发现了他手上的戒指。

　　这少年应该只是刚刚接手权主之位，对于这样没有经验的毛头小子，或许只是空有虚名，大象的力量再大，也会被蚂蚁给耗死，以多对少，终究还是有胜算的。

　　“大叔，你知道吗，”程南无突然说道，“从前有个少年从三千人的包围圈里面杀出一条血路来，我记得，那天为了活命，少年六亲不认，把在场所有人全杀了。”

　　青衫大叔的双唇紧抿，神情倍显冷俊。

　　程南无看大叔一脸的严肃，郎然大笑道：“哈哈，骗你的。”

　　青衫大叔被程南无一番戏弄，眼神中露出一丝不耐之色，语气恼怒：“宰了这小子。”

　　黎明时分，天空微微泛白，空气中透着丝丝缕缕的寒气。

　　河岸边，一群人躺在地上鼻青脸肿的哀嚎着。

　　程南无将余绍里带到马车外，“搭档，我已经提前完成了。”

　　虞绾君这才慢悠悠的从马车中下来，似乎对他工作的效率很满意，“出乎意料的处理方式，不过还没完，接下来，我们的任务。”

　　程南无注意到虞绾君用到了“我们”。

　　“我们的新任务，杀了那群马匪，”她的眼神落到余绍里身上，“包括你刚救的余绍里。”

　　事情的发生完全出乎程南无的意料，救了她再杀了她，让人不能理解这样的行为。

　　余绍里本以为逃离了险境，却没想到又是另一个深渊，她脸色惨白，嘴唇微颤，转身往别处跑。

　　程南无背对着余绍里，这位姑娘刚刚才逃离险境，却不想下一秒就是死亡的宣告。

　　“没什么不能理解的，你知道的，阿萨辛接受任何的金钱委托，有人能花钱让我们救人，自然也有人会花钱让我们杀人。这样的委托，虽然有些麻烦，但也不碍事，只要钱到位，救了她然后再杀了她，我们一样接受。”

　　这样奇怪的逻辑，虞绾君面不改色的娓娓道来，她似乎默认了这样为人处世的原则。

　　程南无微微弯曲了手指，转身看着余绍里快要消失的身影，一刀飞去，插进了她的心脏。

　　他面带着浅浅的嘲讽的笑意：“我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对自己家人都不曾放过，对其他人就更没有什么可在乎的。”

　　一场屠杀。

　　程南无将插在最后一人心口的刀拔出，残留在刀身的血顺着血槽流下滴落在地上，“我们现在往哪里走？”

　　虞绾君也解决了周围的人，她唤来秃鹫，将小纸条系在脚边，“往前走。”

　　程南无没有问她这纸条将要送往何处，他只是随手将刀仍在地上，问她，又像是在问自己：“哪是前？”

　　虞绾君看着他道：“我们这些人，往哪走都是往前走。”

　　“呵呵。”程南无低低笑了两声，他的眸中似乎掩饰了什么情绪：“这个真是最好笑的笑话了，我们这些人，哪有前方可言。”

　　虞绾君突然有些看不透程南无了，想到来日方长，她勾唇笑道，“我们以后的合作一定会很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