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灯破梦》椿也

2、第二章

　　市集在碧江镇的城中，离最东头的关隘稍有些距离，所以市集发生的扰乱并未能很快传过去。

　　岳白与友人一路溜达到城边，在快到城门口时停住了脚步。

　　走在前面的男子转过身来，他的两眼细长，眼尾向下微垂，带动一双温润有流波暗浮的双眸。竹青色的长衫衬得他的皮肤很白，整个人尽显丰神润玉之态。

　　此人叫做杨青昭，不过有如外在相貌，他也的确待人谦和，谓有雅人深致之说。

　　岳白与这气质温雅的男子是在三年前莞山相识的，那一山麓地带药草奇珍富裕，他经常会去采集药草。某一次便发现了中毒昏倒在地上的杨青昭，他将他救了起来。

　　如此一段小插曲，后来竟让两人投了缘。

　　“岳兄，送到这儿吧。”杨青昭弯了弯眉眼笑说。

　　“这次你打算去哪？”

　　岳白知道他闲来无事时喜欢游山玩水。

　　杨青昭他虽弱冠之年，人却已是景城绝涯山庄的庄主。虽坐拥万贯家产，但时常抛下庄里众多事务来个连日偷闲，浮云半生。

　　他摇了摇头：“大概往北去，不过走到哪儿算哪儿了。”

　　岳白点头，时间不宜耽搁太久，两人寥寥几语便算阔别，杨青昭留下一句“日后再会。”便转身离去了。

　　行至关隘处后，岳白见人出了城这才转身离开。他将双手交叠枕于脑后，一双滴溜溜的眼睛四下看去。

　　许是在想接下来要去向何处，视线扫到了正跑来的老头身上。

　　岳白明澈的双眼俱是一亮，他朝老头招了招手，喊道：“老王，这儿呢！”

　　“哎！岳白，可算找着你了。”老头年纪虽然大了些，但仍耳聪目明，岳白一喊他他便听见了。

　　仿佛松了口气般，他抹了抹头上跑出来的汗细。

　　老王开了家百食居，是买零嘴吃食的。岳白极为喜爱甜食，最钟意的便是百食居家的蜜饯了。因为岳白经常光顾，人又一副俊模样，一来二去的就熟络了。

　　岳白原本只是叫他一声，没成想原本就是要找他的。

　　他面带疑惑问：“老王，怎么了？”

　　“你快去看看吧，绣娘被人抓啦！”老王说完喘了好几口粗气。

　　岳白一惊，立刻抓了老王的胳膊问道：“谁？在哪？”

　　“不知道呀，人突然出现的，就在市集呢！”

　　“知道了。”撂下一句，人就立刻朝市集的方向跑了过去。

　　可等岳白赶到时，情况似乎有了转变。

　　他先前也并未了解实情，只是正好在人群中注意到了绣娘，看起来人似乎已经没事了。

　　“绣娘，你没事吧？”他快步走了过去。

　　“阿岳，”绣娘此时手还捂在胸口，显然是受了不小的惊吓，但她最终只是张了下嘴，忽然垂眼摇了摇头，宽慰道，“没事了，方才是那两个人救了我，我要去谢谢他们才对。”

　　岳白给绣娘顺了顺气说：“你在这里歇会吧，我去说。”

　　他向中间走去，看样子麻烦似乎解决了，所以周遭看戏的人零零散散的将他们围住，划了个不大的圈子。

　　岳白过去时，隐约听见蹲在地上的少年说“他死了”这样的话，他心下一愣。

　　也顾不上唐突，他伸出骨节明晰的手指捏住那人的下巴颏，使其嘴张开。

　　不过片刻，岳白在沉吟中松了手：“自尽死的，他嘴里藏了毒。”

　　宁佟愣了愣神，不知道面前的人是从哪里溜出来的人物，仅是看了一眼就断定了死因。

　　“师兄！”

　　宁佟看了岳白一眼，还未来得及张嘴就被身后传来的焦急呐喊声打断。

　　是方才留在了碧江的师弟，他背着不知情况如何的纪望帆小跑而来。

　　豆大的汗珠打湿了前襟，他的脸憋得通红。师弟将纪望帆放下来，单肩托着他，此时显得格外慌张：“师兄，怎么办我刚才去医馆找了镇上最好的郎中来看，郎中说师叔他、他已经回天无力，命不久矣啊！”

　　傅郁听到这话时眉峰一蹙，语气比之前更沉了：“怎么回事？”

　　“纪师叔之前身受重伤，还…被人吸干了内力，性命岌岌可危……”

　　宁佟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如此邪劲的功法。

　　可唯一抓走纪望帆的人已经死了，现在的他们手头没有了任何的线索。

　　“先带回玄凌宗。”傅郁说。

　　岳白听到此挑了下眉，神色染上了分耐人寻味的玩味。

　　他在众人的注视下向纪望帆走近。

　　小师弟不明所以的盯着走过来的陌生青年，却也没动。

　　岳白将手扣在了纪望帆的腕骨上，眼眉低垂，纤长细密的眼睫如蒲扇一般在眼睑处投下一小撮阴影。

　　几息间，他就像静止了似的，只有手指点了几下，最后一触离开了手腕。

　　他的眼睫轻颤，阴影像是隐匿在皮肤上的蝶翅儿。岳白将眼皮抬起来的瞬间，那蝶影散了，露出清明的眼睛，他的声音并不怎么大：“若是这么着将你们师叔带回去，按碧江镇到玄凌宗的脚程，即便近些，不出半路人就该魂归西天了。”

　　似乎是岳白语出惊人，一时间玄凌宗门徒竟相顾无言。岳白歪了歪头，就听见一旁气质清冷许多的人问：“你是何人？”

　　“在下岳白，景城人士。”说着，他顺便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你懂医？”看出对方有意的搪塞，傅郁似乎并没什么情绪起伏，他又问。

　　“懂啊。”岳白老实回答。

　　“那你可知救纪师叔的方法？！”这句话是宁佟问的。

　　岳白耸了耸肩，他双手抱在胸前，似乎表现的有些苦恼，他诚实的说：“几乎无法，他伤成这样要活下来希望渺茫，世上能救他的人不过尔尔，不过也不是我夸大，我刚好能救得了他。但只能勉强保命，活下来这一身武功也是废了。”

　　他并没有骗他们，这人好救也不好救。岳白原本并不想去“出风头”，但一想到他们救下了绣娘，本着让世间更充满“大爱”的好想法，他决定试一试。

　　岳白他娘打他记事起就已经不在了，他爹岳元河在十一年前一次试药时毒发身亡。就留下了九岁的岳白和从小就跟在了岳元河身边的药童王其，所以这么多年一直都是绣娘在尽心尽力的照顾他们。

　　若不是绣娘，现在的他们还不知过的如何潦倒。

　　岳白心下一叹，他顿了顿：“看在你们救了绣娘的份上，跟我来吧。”

　　眼看人将自己说的玄乎其神，究竟要不要相信…宁佟和师弟的目光放在了三师兄傅郁的身上。

　　“你们留下来查看是否还有不妥之处，我随他去。”

　　傅郁收回剑，将它别在了腰间，他走到师弟的面前，转过身微曲起膝盖。随着他侧身的动作，肩后的束发分了一缕滑到了胸前。

　　傅郁背后一沉，师弟小心翼翼的将纪望帆扶上了师兄的背。

　　此时，岳白也交代好了人，将绣娘送了回去。他朝傅郁点了点头：“走吧。”

　　两人顿时运起了轻功，倏地远离了人们的视线。

　　岳白的住处离蕃昌的镇子有些远，更确切的说是偏僻。傅郁视线匆匆略过愈来愈静谧的树林，头顶虫鸣声愈烈，竟感知已经深入林间腹地，他的视线淡淡的从四周又落回了前面人的背影上。

　　白衣男子凭直觉认为岳白绝不是个普通人。

　　“咚”的一声，随着远处突然传来了不小的声响，岳白循声看去，那里似乎是他的住处。

　　岳白闯了过去，瞥见一抹愈作离去的青色身影，那人赫然也带着青面金纹面具！

　　青衣人没想到屋主人会回来的如此之快，他从衣袖里捏出一片竹叶，接着甩向岳白。

　　他往旁边一躲，竹叶堪堪划过岳白几根断了的碎发，径直的扎进了泥土里，然后青衣人趁此空余，不见了踪影。

　　岳白根本无心追踪，他后是看见倒在地上，已是浴血裹身的王其，瞳孔一缩，喊道：“小其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