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岛》十一元

6、六. 岁月童话

　　于是这一天直到最后，厉珂还是只从谢黎那里知道了方迦这些年里细碎的一些小事，可最想知道的问题却依旧没有得到答案。
　　深夜，厉珂做了一个梦。
　　她久违地又梦见方迦了，梦见她一直追问方迦，梦到方迦不耐烦地告诉她：“厉珂，其实我逗你玩来着，十年了，我早就不喜欢你了。”
　　“哦不对，”方迦笑容淡淡，“十年前我也没喜欢过你，其实我一直都只是在逗你玩。你非要问，那我告诉你，出国当然是为了前途咯。为什么不告诉你？为什么要告诉你啊？你是我的谁啊？你听懂了么？这是你想要的答案么？”
　　厉珂瞬间从梦中惊醒。
　　这个答案真残忍啊。
　　厉珂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一样难受。
　　以她对方迦为人的了解，她确信不会是梦里的这个答案。
　　可方迦为什么就是不愿意说呢？
　　厉珂躺在床上失眠了一整晚，考虑了无数种可能，却依旧没有答案。

　　第二天大清早，她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出了门，在餐厅碰到了打着哈欠的夏恪，对方吓了一大跳，嫌弃地问她：“你昨晚干嘛去了？”
　　厉珂懒得理他，敷衍道：“挖煤去了……”
　　夏恪盯着她看了半天，问道：“你失眠了？”
　　没等她回答又问：“因为方迦？”
　　厉珂瞪了他一眼，然后又有些扭捏地问道：“我问你啊，你知不知道方迦为什么出国？”
　　夏恪反问她：“你这么想知道为什么不自己去问他？”
　　厉珂又瞪了他一眼：“你到底知不知道！”
　　夏恪耸了耸肩：“不知道咯。”
　　厉珂推开他，自顾自地去玄关换鞋准备出门，想了想气愤地说：“跟猪说话简直浪费我时间。”
　　夏恪也没恼，还笑着跟她说：“晚上下班早点回来啊！方迦说要露一手给我们做饭吃！”
　　厉珂并不很兴奋：“哦……”
　　她换好鞋拿起包，随着她开门的动静，夏恪在后面问了她一句：“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俩高中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情况？感觉自己错过了好大一个瓜啊……早知道，我当时也该去你们高中的。”
　　语气里不能说不是满满的八卦意味了。
　　回答他的是厉珂狠狠关上门的声音。

　　厉珂的车今天限号，她只得提早出门去坐地铁。早高峰人真的很多，今天更是尤其多，实在是挤都挤不上去。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下的高跟鞋，为了避免踩踏事故，她最终还是决定出去打车。
　　坐上出租车，她给司机师傅报了公司地址，就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发呆。
　　早上出门的时候夏恪问她和方迦高中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情况。
　　其实她自己也有点疑惑，他们俩到底算是什么情况呢？
　　说起来故事应当从厉珂的暗恋开始。
　　高中入学之前的那个暑假，她在家闲着没事就提起跑去高中部参观。
　　那天是个艳阳天，学校是允许新入学的学子提前来参观的。她拿着录取通知书很轻松地就进了学校大门，然后发现有这样想法的远不止她一个。
　　几群人零零散散地散布在学校的各个角落。她先是路过了操场，然后顺着地图沿路走了个遍，最终又回到了操场。
　　篮球场上很热闹，有一群人正在打球，她好奇地想走过去看看。
　　然后不幸地被一颗篮球险些砸到了脚。
　　还好她躲得够快。差点吓死了。
　　正当她拍着胸口喘气呢，有个男孩跑出来捡球，他们顺势聊了两句，直到球场里的队友都在催他回去了，他才和厉珂说了声下次见然后跑了回去。
　　厉珂回到家里了还有些脸红心跳，不过就和那个男生说了几句话罢了，到现在还有点兴奋。
　　她觉得可能还是因为天气太热了。
　　厉珂赶紧进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擦干脸后抬起头，看着镜子脸蛋仍然红扑扑的自己，突然懊恼地意识到，自己忘记问那个男生叫什么名字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是本校的，还是跟着其他朋友混进来的。
　　还有他说下次见。
　　下次，又是哪一次呢？

　　高中报道的那天早上，厉珂怀着无比兴奋的心情早早地就出了门。出门前爸爸还在问她到底在高兴什么，报道有这么值得兴奋么。
　　爸爸以为厉珂是热爱集体生活所以按捺不住兴奋的情绪。
　　事实上，只有厉珂知道，如果上次捡球的那个男生也是本校的话，那么今天报道就有一定的可能会再碰到他！她最好早点去守在那里尽可能避免错过。
　　果不其然，她的准备没有白费。
　　她站在公示牌前一个班一个班地找自己的名字的时候，一个没看见，撞到了站在旁边的男生。
　　她连忙道歉，抬起头来，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男生也笑了，问她：“这么巧啊，又见面了。你看到你是哪个班的了么？”
　　厉珂说还没有，又说这么多班实在太难找了。
　　男生笑道：“那好办啊，你告诉我你叫什么，我帮你一起找！两个人找肯定更快！”
　　厉珂想想也觉得很有道理，她说：“我叫厉珂，厉害的厉，鸣珂锵玉的珂。”
　　男孩子噗嗤一声乐了，问她：“鸣珂锵玉是哪个珂？那是什么意思啊？”
　　厉珂有点尴尬，解释道：“这个成语指的是玉珂鸣响，佩玉铿锵。原意是显贵的意思，我爸爸是希望我能无忧无虑地生活。”
　　男孩这时候才哦了一声反应过来，笑着对她说：“是王字旁的珂啊。所以你爸爸的意思是你是她的掌上明珠，宝玉美器呀。”
　　确实是这个意思。厉珂刚才没好意思说的太明白，没想到他一下子就听懂了。

　　两个人一起趴在公告栏前面找名字，厉珂从前往后找，男生从后往前找。
　　厉珂边找边问他：“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男生啊了一声刚准备回答，突然变了语调兴奋地叫她：“找到了！厉珂，你在13班！”
　　厉珂赶忙跑过去看，果然是她的名字，排在13班的第十个。
　　那个男生又拍拍她的肩，示意她往右边看：“我是14班的，我叫方迦。方块的方，迦叶的迦。”他又补充道，“就是那个，释迦摩尼，你知道吧，我爷爷信佛，所以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厉珂想了想，才哇得一声感叹道：“是这个迦啊，你的名字真好听！”
　　方迦可能是难得被一个女生这么直白地夸奖，有点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两声，笑着夸回去：“你的名字也很好听啊！掌上明珠！”
　　厉珂用手背摸了摸脸，对傻笑的方迦说：“不许这么叫我！”
　　方迦挠挠头，问她：“那我叫你什么？你有小名么？你父母平常在家怎么叫你？”
　　父母……厉珂记得自她有印象以来从来没见过自己的妈妈，只有爸爸照顾她。
　　爸爸平常就叫她小珂，但是偶尔特别高兴的时候也会叫她可可，他说这是妈妈取的小名。
　　虽然她没见过妈妈，但是爸爸从小就告诉厉珂说妈妈很爱她，只是目前暂时没办法和他们团聚……
　　等一下！她在想什么啊！
　　重点不应该是为什么一个才第二次见面的男生就问她小名叫什么啊！
　　这略微有点……轻浮了吧？
　　她转过头，看着旁边那个傻笑着的方迦，突然又觉得，这人笑起来傻成这样，应该不可能会有那种意思吧……
　　但是她还是恶狠狠地瞪了方迦一眼：“我没小名，就叫我厉珂就可以。”

　　厉珂和方迦在隔壁班，两个班的科任老师高度重合，学生之间平时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们见面也会互相打个招呼，但多余的交集却是没有了。
　　她有偷偷关注方迦的消息，知道他在班里人缘很好，高票当选了班长；也很招老师喜欢，摸底考试拿了他们班第一名，在年级里排名也很靠前；还进了校篮球队，老师都夸他是个好苗子。
　　他好像很喜欢打游戏，每次路过在走廊上碰到他的时候好像都在和同学聊游戏。厉珂偶尔在水房碰到他们班男生，大家谈论的也都是方迦说什么游戏很好玩要回去试一下，或者方迦打什么游戏打得很好，大家下次可以一起玩诸如此类的。
　　厉珂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她喜欢方迦，她只是把自己的心情记录在一个带密码锁的小日记本里。
　　藏得很好，从来没给任何人看过。
　　所以她也不知道怎么就被人看出来了，传播的到处都是，更不可思议的是，这个谣言还信誓旦旦说的是方迦喜欢她。
　　厉珂觉得这就完全离谱，她自认为她和方迦也就最多算得上普通朋友关系，开学一个多月话都没说过几句，这是怎么传出绯闻的？？？
　　厉珂表面一副毫不在意地样子，依旧恪守着“暗恋就是本分不搞事”的原则淡定面对一切流言蜚语。
　　然而内心却有点担忧的，生怕对方认为是她传播出去的谣言而因此讨厌上了她。
　　所以方迦找上门来的时候，她有点开心又有点心虚。
　　在方迦扬言要和她一起找出谣言的源头并将其彻底扼杀的时候，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一个什么心态，居然就这么答应了。
　　可能无论如何内心还是想和喜欢的人靠得更近的吧。
　　厉珂想，反正她也不打算告白，等他做完了自己想做的事她就退回原位继续做泛泛之交的同学。
　　这样她不仅不会损失什么，甚至能更靠近喜欢的人，厉珂觉得自己好像还赚到了。
　　于是传言就这样变成了，14班的方迦把13班的厉珂追到手了。
　　根本就不是这样………………

　　流言猛于虎，厉珂终于发现了其中的厉害。
　　厉珂和方迦，还有楚衷和她的好朋友余闪四人行了一个多月，愣是什么都没发现。
　　方迦提议说两人要显得亲密一点，和别人提起对方的时候也要说的暧昧一点，这样说不定能看出来什么。
　　厉珂不知道方迦到底什么心态，但她感觉自己赚的好像越来越多了。
　　她觉得方迦大概率是个傻白甜，然而她并不打算揭穿。
　　假装自己也是个感情白痴好了，厉珂暗地里给自己立下了人设。
　　方迦提出这个诡异的提议后果然对厉珂又亲近了许多，厉珂乐在其中，知情人楚衷表示不想掺和，只有余闪，每天仿佛追剧一样和他们报告流言的进展。
　　比如前天是厉珂和方迦一起在食堂吃饭，两人互相喂饭，特别甜蜜。
　　比如昨天是厉珂和方迦晚自习后手牵着手在操场散步，还有人声称看见他们抱在一起。
　　比如今天是厉珂穿着方迦的校服堂而皇之地做课间操，丝毫不畏惧别人的眼光。
　　比如某一天是厉珂体育课跑完800米后男友方迦甜蜜送水，羡煞旁人。
　　再比如某一天是方迦校篮球队例行训练赛时女友厉珂抱着方迦的校服在场边高声替男友加油，众人大吃狗粮。
　　………………

　　一直持续到元旦放假，老师终于忍不住找他们俩谈话了。
　　14班的班主任同样也是13班的化学老师，和他们年纪差距不太大，一向很开明。
　　饶是这样也忍不住质问他俩：“你俩到底什么情况？知不知道元旦回来就快期末考试了？你俩再这样下去还要不要考大学了？”
　　13班的班主任是两个班的语文老师，年轻的女老师就坐在旁边点头。
　　厉珂也觉得很为难：“老师……事情根本就不是他们说的那样。一起吃饭的除了我俩还有余闪和楚衷呢，食堂还总是有老师巡查，您觉得作为正常人可能会冒着被老师当场抓住的风险互相喂饭么？”
　　班主任：“这倒确实……”
　　厉珂：“这个晚自习散步……您知道咱们学校操场天黑以后没灯的吧，不说正常人会不会去一个两眼一摸黑的地方散步，您就说这个没灯，是怎么看出来是我俩的？他们拿手电筒照的？可咱们学校不是不让带电子产品么？”
　　班主任：“这个也对，我其实也觉得黑天散步就很不可思议……”
　　厉珂继续：“那个校服……我说实话，学校真的应该重新调查下校服尺码问题了，我这个最小码穿着都跟唱戏的似的，我们班都有好几个小个子女生也和我一样觉得校服尺码不合适了。您看看，方迦这个体形，他穿的了160的校服么？”
　　班主任点头：“他得穿180或者185的……”
　　厉珂也点头表示同意：“那个800米送水…………”
　　她看了方迦一眼，方迦很自然地接过话茬：“那个体育课送水是真的。”
　　班主任：“嗯？？？”
　　方迦表示：“送水也不能代表什么吧……我还给余闪送水了呢，难不成是我脚踏两条船？”
　　班主任摆摆手：“这倒不至于，我还是相信你的人品的……”
　　方迦也点头表示对自己的人品很有自信，他又说：“还有那个篮球训练赛……厉珂确实给我加油了来着……”
　　班主任已经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了，摆摆手示意他往下说。
　　方迦撇了撇嘴：“您肯定也记得这事儿，那天下午小半个年级的人都来了，还有的学长学姐也来看，篮球场被围的水泄不通的。我就是怕我校服扔场边上被谁不小心踩了，就让厉珂给我拿着……”说到这，方迦痛心疾首，“谁知道她这么不够意思，半路就跟余闪跑了，把我校服就扔地上了。最后还是被人踩了！要不是别着校牌，我都认不出来哪一件满是脚印的脏衣服是我的！”
　　班主任叹了口气。
　　厉珂连忙表示：“这个我可以解释！这是有原因的，余闪肚子疼我得陪她去校医务室。那个校服我也没随便放，我是放在他们校队放东西的地方了，我也不知道知道最后是被谁扯了一地还踩得满是脚印。我也觉得很冤枉来着。”
　　班主任又叹了口气。
　　方迦再次表示：“还有那个运动会陪跑…………”
　　班主任制止了他：“行了，你俩不用解释了！我都知道了。行得端坐得直就不需要在意别人说什么。你们就安心准备期末考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