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岛》十一元

4、四. 不配认识新朋友

　　“扣扣扣。”
　　“请进。”
　　商雪端着一杯橙汁走进厉珂的房间时，厉珂正躺在床上仰头看洁白的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还不等她说话就抢先一步开口：“不用劝我了，田觅介绍的相亲我不会再去了。”
　　说罢，又补充了一句：“马晌介绍的也别喊我了。我算是怕了。”
　　商雪把她从床上拽起来，又把橙汁递给她。
　　看着她几口喝干净了才开口，神情还有些扭捏：“不是。嗯……这次是我给你介绍的……”
　　厉珂瞪大了眼睛：“不是吧……你怎么也来凑热闹？？？”
　　商雪有些不好意思：“你之前说要认识新朋友嘛……那几天我爸妈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就顺带提了下，问他们有没有什么认识的适龄青年。你也知道的，我爸妈认识的人都还是有点保障的，这不，刚给我来了消息……”
　　看厉珂翻着白眼就要往床上倒，商雪立刻拉住了她：“哎……你别急着拒绝嘛，我这次特意打听清楚了才跟你说的。是我爸手底下的一个博士，履历我都看过了，醉心学术、无案底无不良嗜好，名字叫肖薛，你仔细想想，是不是你认识的人？”
　　厉珂仔仔细细地想了想：“应该不是吧，我印象里没这号人。”
　　商雪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阿珂，你就去看看吧，我爸特意给他放了假让他来赴约，实在不行你就当认识新朋友了行么。”
　　能说不行么？
　　当然不能。

　　厉珂想起商雪的父母，上次来看他们的时候还特意给厉珂带了条围巾来，商雪妈妈亲手织的。两位和蔼可亲的教授走的时候还特意嘱咐她和夏恪，记得常去家里吃饭。
　　虽然他们一次也没去过……
　　厉珂叹了口气：“行吧，我卖叔叔阿姨一个面子，最后一次啊。”
　　商雪谢天谢地地出了门，去给自己的父母回话。厉珂仍然躺在床上思考人生，总觉得有什么被自己忽略了，直到晚饭的时候她才想起来。
　　晚饭很丰盛，两荤两素还有一个冬瓜青菜丸子汤。
　　看着商雪如同贤妻良母一样给自己和夏恪盛着汤，厉珂恍然地问：“你也单身啊，你爸妈怎么没先给你介绍？”
　　夏恪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也抬头看向商雪。
　　距离上次商雪崩溃痛哭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两人好像又恢复到了之前的相处模式，唯一不同的，夏恪似乎隔绝掉了自己的一切夜生活，真的变成了一下班就回家吃饭的乖宝宝。
　　当厉珂连续三天在饭桌上看见夏恪的时候，她终于发自内心地感叹。
　　夏恪，孺子可教也，还不算完全没救。

　　商雪啊了一声，解释道：“我爸妈不管我的，自从我和郭冬分手以后他们就不管我了。”
　　提起郭冬，今天正是他女儿的满月宴。
　　而商雪秉承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一贯风格，在家给她和夏恪两个嗷嗷待哺的饿死鬼做饭。
　　厉珂喝了一口汤，哇得一声叫了出来：“太好喝了，你怎么做的这么鲜啊，啥时候也教教我呗。”
　　商雪自然笑着说好，然后和她讲原材料和制作步骤。
　　厉珂听得连连点头，夏恪却在一旁阴阳怪气地怼她：“有什么好学的，学了你也做不出来。”
　　厉珂皱着眉瞪他：“你别太过分啊，偏心眼也不是这么偏的。”
　　夏恪也瞪回来：“你管我啊，实话都不让说了？”
　　两人差点又吵起来，最后还是商雪从中调停，转移了话题：“对了阿珂，明晚和肖薛一起吃饭，你别忘了啊。”
　　夏恪惊讶地反问：“明天？”
　　厉珂漫不经心地问：“是啊，干嘛？”
　　夏恪哼了一声：“不干嘛，我突然想起来我明天晚上也有事。我一哥儿们从国外回来，我得去替他接风洗尘。”
　　商雪问夏恪：“所以你也不回来吃了是吧？”
　　夏恪迟疑地点头：“但其实我还挺想回来吃的……”
　　厉珂暗暗地翻了个白眼，真不要脸。

　　厉珂这次相亲的开场十分完美。
　　对方仪表堂堂，看起来就是精心收拾过的。更重要的是，他是个新面孔，厉珂对于这最后一点可以说是十分满意。
　　对面礼貌地自我介绍：“你好厉小姐，我叫肖薛。目前是博二在读，商教授和我提过你好几次，很荣幸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
　　厉珂也很客气地回应：“肖先生你好，我是厉珂。您太客气了，商叔叔也和我提过你好多次，说你是他的得意门生，我才是久仰大名。”
　　对面的肖薛微微笑，仿佛看出了厉珂的客套：“厉珂，不介意的话我这么叫你吧？我第一次这么正式的和女生吃饭，也挺紧张的。不如我们边吃边聊吧，你喜欢吃什么？”
　　通过饮食偏好，两人打开了话匣子。
　　晚饭过半，肖薛提到了自己的家乡：“你刚才说喜欢吃辣，我觉得挺巧的。其实我不是B市本地人，大学才考过来的。你听说过J市么，那是我老家。我们那边也爱吃辣。”
　　厉珂惊喜地接腔：“我知道我知道！无辣不成饭嘛！你是J市人啊……其实我小时候因为我爸的工作原因也在J市呆过好几年。我幼儿园和小学都是在那边上的，这也太巧了吧！”
　　肖薛显然也觉得很巧：“不会吧，这么巧的么。不过J市这么小，我们小时候怎么会不认识啊。你是哪个学校的啊？”
　　的确，虽然J市顶着地级市的名头，可大小不过和一个稍大点的县城差不多。邻里之间关系也都融洽得很，大部分家庭还都有点什么沾亲带故的关系。
　　J市全市说得上来的学校也就那么几所，当厉珂回答自己是中心幼儿园和J市一小的时候，肖薛惊喜地都快跳起来了：“哎！我也是啊！咱俩一个幼儿园和小学的啊！怎么就没见过呢！”
　　厉珂也很惊讶：“啊，我小学四年级就转学回B市了。当时太小了，就算见过可能也忘了吧。”
　　肖薛不太信邪，非拉着厉珂细数小时候的事情。
　　两人掰扯了半天，肖薛这才恍然大悟：“不对啊！咱们肯定是认识的！你忘记了，咱俩幼儿园大班是一个班的，你小名叫可可对不对！我小名叫石头！你还记得么？我小时候是个胖子！我就说我们怎么可能没见过嘛！”

　　厉珂目瞪口呆，她还真记得……
　　小石头嘛，以前坐她旁边的那个小胖子。幼儿园大班美食节的时候两人还一起搭档卖过干拌面，她还嫌弃过他的名字难听……
　　所以……那个胖子小石头就是坐在对面的肖薛？？？
　　不能吧……人的变化真的能有这么大的么？
　　肖薛还沉浸在认亲的喜悦之中，厉珂却仿佛被天雷劈中，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几句质问：“老天爷啊，为什么？为什么遇到的全是老熟人？？？我的朋友圈就这么小？？？我难道就不配认识新朋友么？？？”
　　一顿饭过去，肖薛兴奋地索要了厉珂的联系方式：“今天也太巧了，还碰上了幼儿园的同学，有空常联系啊！”
　　厉珂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兴奋的。
　　她现在只想赶紧回家，和商雪痛诉自己的悲惨经历然后获得一个拥抱，也许还有一份甜点。
　　当她回到家的时候，原以为只会有商雪一个人。于是她一进门就开始大呼小叫：“小雪啊！小雪！你知道么！我真的太惨了！”

　　从玄关走进客厅才发现，沙发上还坐了两个男人。
　　一个正襟危坐，正在朝她微笑，嗯……她不认识。
　　另一个四仰八叉地躺在单人沙发上，手里还抱着一包薯片，冲她投来嫌弃的目光，嗯……是夏恪。
　　夏恪坐起身：“一进门就狼哭鬼嚎，谁欠你钱啦？”
　　没有回应，厉珂被那个衣冠楚楚的年轻男人吸引住了眼球，冥冥之中有一股熟悉的感觉。
　　她正在细想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就被夏恪伸在眼前乱挥的手打断了思绪。
　　夏恪把手伸到她眼前乱挥一气：“喂！厉珂，你傻啦？愣什么神啊？”
　　厉珂这才回过神来，一把拍下夏恪的手语气无不嫌弃：“干嘛啊，不是说接风洗尘去了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夏恪哦了一声：“本来说去外面吃来着，怕他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太累，最后就说在家吃得了。你回来的还真够巧的，我们这边还没开饭呢。”
　　厉珂摇了摇头：“我吃过了。这位……你朋友？”
　　她这边还是满腔疑虑，眼神不住地往那边瞟。
　　夏恪也看向那个年轻男人，然后介绍道：“哦，这我发小，在国外呆了十年今儿才回来。我之前跟你们说过来着，他住宿什么的还没弄好，要在咱们家借住一段时间。”然后又对那个男人介绍，“这是厉珂，我另一个室友。”
　　年轻男人冲厉珂点点头：“你好，厉珂。”
　　厉珂总觉得那人看她的眼神怪怪的，似乎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熟稔和喜悦。
　　她微笑回道：“你好，欢迎回国。”

　　男人的外貌很有吸引力，头发软软地覆盖在额头上，就算戴着副黑色细框眼镜也遮不住他精致的眉眼，却更显得鼻梁高挺有棱有角。
　　他穿着一件没有褶皱的浅蓝色衬衣，下摆一丝不苟地扎在裤子里，手腕上还带着一副机械表，一看就是精英人士。
　　厉珂又看看穿着史努比家居服窝在沙发上的夏恪，在内心腹诽，这种品级的男人，怎么会跟夏恪这种货色是发小的……
　　由此可见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话不一定可信。
　　夏恪丝毫没意识到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窝在沙发里懒洋洋地问她：“今儿相亲相得怎么样？商雪刚还给我们看了照片，看起来倒还行，当然还是比我差多了……”
　　真是不要脸。
　　厉珂当场呸了一声。
　　商雪从厨房里出来说可以吃饭了，夏恪屁颠屁颠跑去帮忙盛饭端菜。
　　厉珂本打算就此回房间歇着，精英帅哥却突然回过头问她：“不再和我们一起吃点儿么？”
　　餐厅柔和的光在他身后形成一个光圈，他站在光的边缘，微笑着看厉珂，耐心地等她的答案。
　　温柔得一塌糊涂。
　　其实已经吃得很饱的厉珂：…………

　　愣是没说出拒绝的话，为色所迷的厉珂满口答应。
　　她和精英男士一起走向餐桌，招呼他先坐下：“你先坐，我去厨房帮帮他们。”
　　没等对方说话，厉珂嗖得一下就窜进了厨房，关上门捂住胸口。
　　奇怪，不就是一个微笑么，心跳怎么突然这么快……
　　夏恪端着两盘菜路过，公事公办地说：“让下，你堵路了。”
　　然后又低头看了看她的脸色，突然高深莫测地问：“你脸怎么这么红？你俩在外面……？”
　　厉珂利落打断：“没有！”
　　夏恪又问：“那是你单方面……？”
　　厉珂继续否认：“不是！”
　　夏恪打开门，把菜放到桌子上，才状似无意地再提起：“我这位发小啊，打小就特招女孩喜欢。别看他现在人模狗样的，以前可皮的不像样。有时候我们几个打球的时候，那场边一群小女生抢着送水和加油呢……我们也是奇怪呐，大家都差不多，怎么就他这么招小女生春心萌动呢？”
　　“春心萌动”四个字被着重说明，厉珂假装无事地走到桌子旁边坐下。
　　夏恪却不想放过她，抑扬顿挫地接着说：“我们当时啊是怎么想啊都想不通……厉珂，你说呢？这事儿……是不是特别奇怪啊？”
　　丝毫不觉得奇怪的厉珂：…………
　　她转过脸冲着夏恪笑，但眼神里却透露着满满的威胁。

　　商雪这时端出一盘红烧鲫鱼放在桌子中央，替厉珂解围：“行了啊夏恪，别贫了。赶紧先去把剩下的菜端出来。”
　　厉珂暗暗松了一口气，坐下一抬头却发现精英帅哥正坐在自己对面的位置看着自己，眼神中带着藏不住的笑意。
　　厉珂：……他肯定听懂了，妈的，夏恪这个傻逼，我迟早要弄死他。
　　转念又想：完了，我怎么没看就坐下了，坐在他对面还怎么吃饭，要命了要命了……
　　精英男士却仿佛丝毫没察觉到厉珂此时心态的变化，从桌边拿起一听啤酒递给她：“来点么？”
　　厉珂当然不敢喝，她还想在帅哥心里维持好印象呢。
　　于是她委婉拒绝：“不了，我明天还得上班。”
　　精英男士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可惜。
　　厉珂心里一动，突然觉得帅哥都主动递酒了，多么千载难逢的机会，喝就喝了吧，反正她酒量好。
　　她正打算伸手去接，对方就把手缩了回去，温和好听的声音响起：“那下次吧。”
　　声音也这么温柔好听……
　　厉珂觉得一定是老天爷看她最近太过于水逆，终于给了她一个真正的！认识新！朋！友！的机会！还是个几乎长在她审美点上的大帅哥！
　　厉珂在内心双手合十：阿门，感谢佛祖。
　　她今天的郁闷之情一扫而空，甚至还有点开心。

　　然后夏恪阴阳怪气的声音再度响起：“厉珂，你可真行。人家是客人，你也是客人咯？在那儿坐着不来帮忙，真等我们伺候你上桌啊。”
　　厉珂来之不易的那一点点好心情瞬间消失殆尽，她转头看夏恪：“是啊，不然跟你这头什么都都不会每天就知道混吃等死的猪合租，还有什么其他的好处么？”
　　夏恪一口噎住，倒是精英男士笑着开口：“看来你们关系真的很好。”
　　厉珂翻了个大白眼：“你误会了，我们关系一点也不好。”
　　商雪在后面笑着解释：“不只是不好，可以说是水火不容。”
　　夏恪接着补了一句：“对，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
　　他把菜放在桌上后坐下吃饭，吃着吃着突然问：“厉珂，明天晚上没事儿吧？”
　　厉珂嗯了一声：“没啊。咋了？”
　　夏恪咬着筷子说：“明天不是周五嘛，我打算叫上马晌他们一起来玩，也算是给我发小开个welcome party，问问你有没有时间。”
　　厉珂咬着排骨，含糊不清地答：“可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