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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

  •   记者某些时候……不,是很多时候,都在扮演招人讨厌的角色,至少奥尔德科普是这么觉得的。他们是嗜血贪婪的蚊蝇,是虎视眈眈的鲨鱼,是目露凶光的野狼,只等一个鲜血的信号,就要扑上来撕碎猎物。

      现在他们等到这个信号了。

      或许自己还要感谢一下媒体界中某些不成文的规定。政治新闻的记者好歹不会追到采访对象的家里,因此自己还能在下班之余有一丝喘息的余地。

      但如果不想就此认输,就要赶紧使出些能够反击的手段,否则海军总指挥的位置只会离自己越来越远。奥尔德科普的确这么做了,何况他认为自己并不是全无反击之力的,那篇报道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阴谋!

      这当然是个阴谋,现在全世界都充满着反对自己的阴谋,让自己万事不顺,寸步难行。看看那篇报道是出自何人的手笔就可明白了!温克尔,那个凭借一己之力,把海军拖进丑闻泥潭中的温克尔。他固然可以隐姓埋名,但自己也不是全无援助,至少查出作者是个和海军矛盾甚深的个人是不怎么费力的。

      在奥尔德科普看来,温克尔身份的曝光意味着这篇文章不足取信,不过是一个和海军宿怨缠身的记者的阴谋论而已。但其他媒体人并不这么认为。一方面是由于对同行的某种卫护,他们还存在着不多的怜悯之心。另一方面他们也不愿放弃手中这块新鲜的肉,不把它吃得一干二净,他们是不会轻易松口的。

      因此温克尔身份的揭露并没有获得奥尔德科普所预想的效果,反倒引起了另一波猜测:想必是这个惯于挖掘海军丑闻的记者嗅到了蛛丝马迹,顺藤摸瓜之下才诞生了这篇报道,很难说冰山之下,没有隐藏着更大的阴谋。

      没有人不喜欢阴谋论,尤其是关于政治的阴谋论。一点有关阴谋的火星,只要浇上了和大人物挂钩的火油,就会疯狂地变成燎原之势。奥尔德科普被包围在火场中,焦头烂额,疲于奔命。更要命的是,他不能求助旁人帮他灭火,连他的叔叔都不行。他现在正在风口浪尖上,一举一动都被密切关注着,一旦轻举妄动,被人侦知,自己背后的势力就要被坐实。奥尔德科普为此简直苦恼到了十二万分。

      邓尼茨又一次拖着沉重的步伐,顶着不怎么明亮的街灯,跌跌撞撞地回到家门口。要是按照他自己的想法,他挺想洗个澡的,让热水给疲惫的精神注入一点活力。但在看到温暖的床铺时,他那一点挣扎的动力立刻被无处不在的倦意取代了,只想第一时间踢掉鞋,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好好睡上一觉。

      精疲力尽到这种程度的人,本不应该再在什么事上分心才是。但当邓尼茨舒服地在枕头上转动脑袋,无意中往床头柜上一瞟时,借着床头灯熄灭时最后的一丝光亮,他确定自己绝对看见那报纸上写着“海军”这个词。

      睡意在一瞬间烟消云散了。邓尼茨啪地一声把灯重又按开。这一次的复明终于打扰到了同样加了班,所以睡得很沉的英格波。她嘤嘤呜呜地哼了几声,抓着被角把头往里面埋去。在蒙住头的前一秒她勉强睁开了一线眼睛,确定是邓尼茨后发出了含含糊糊的抗议:

      “快关灯睡觉吧。”

      “嗯。”

      邓尼茨心不在焉地俯身过去,在她的颊上亲了一下。他心里还想着那张报纸,又不好打扰妻子的休息。便关了灯,抓了它往卫生间走去。

      邓尼茨坐在马桶上看完温克尔的整篇报道的。他现在终于恍然大悟,有些明白施莱歇尔今天莫名把自己叫去所为何事。只是看看自己如今身处的环境,邓尼茨觉得自己喜悦之情不多,总感觉连自己好不容易弄清心中的疑问,都显得像一个便秘患者憋闷一天后,终于得到解脱释放似的,轻松中透着点尴尬。

      既然弄明白了,那就不得不做些预防,至少要给勒温菲尔德提个醒。邓尼茨打着哈欠,没精打采地从卫生间出来,趴在厨房的餐桌上,咬着笔杆,努力回想施莱歇尔问过的每一个问题,以及自己的回答。

      他把自己所能回忆起的每一句对话都写到了信纸上。尽管他自认自己应对得还算得体,没有什么错漏,但仓促之下,难保事事周全,还是请勒温菲尔德自己也看上一遍为好。邓尼茨做完这一切,才感觉自己的筋骨都在叫嚣着倦怠,催促他尽快回到床上休息。

      当脑袋再次挨着枕头时,邓尼茨忍不住舒服地在上面蹭了两下。他翻了个身,听着妻子均匀的呼吸,调整着自己的鼻息,让两人渐渐同步起来。就在他即将被睡神拉入梦乡时,他的脑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来:

      昨天自己刚在国防部碰见了当部门主管的哥廷少校。自己和他可是一同从基地调过来的。他会不会也和自己一样,要把遇到的奇怪的事情写信报告给勒温菲尔德呢?

      黑黢黢的夜空里现在只有零星的几颗星子,过了后半夜,月光统治了大地,让苍白的清辉落在每一个可能遍及的角落。深夜是静谧的,这静谧甚至来得有些阴郁,偶尔有夜鸟因为火车的鸣叫而跟着嘎嘎怪啼一阵。但总的来说,这夜晚还是寂静得叫人心悸。

      卡尔斯在颠簸的列车上睡不着觉,也可能是因为车厢中过度的闷热,他的头脑有些昏昏然,不得不把额头顶在冰凉的玻璃上才好受一些。他无心去看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只是专注地盯着自己放在桌上的手指。

      他的这一双手,不久前才折断了顶头上司跃跃欲试的羽翼。卡尔斯不是个热爱政治的人,因而并没有完全摒除自己的良心。他想起奥尔德科普震惊的神色,不能说全不感到愧疚。但是为了海军,不得不做出牺牲……

      不,真的是为了海军吗?卡尔斯皱着眉,脑海中不断回荡着奥尔德科普说过的话——“一个理想主义者,只要尝到了一点权力的滋味,就会不可避免地走上蜕变为怪物的道路。”如果说追逐权力的道路上需要作出牺牲,自己出于某种私心,是不是已经把奥尔德科普推上了献祭的位置?

      卡尔斯停在桌上的手微微一颤,痉挛似的抓握起来,好像这样已经握住了虚幻的权柄。他一时间开始憎恨起自己:愚蠢、傲慢、自以为是、不去专注本职工作,而是插手权力纷争……然而憎恨自己究竟过于痛苦,憎恨别人要容易许多。卡尔斯也不能免俗,他在下一分钟就开始在心中无声指责奥尔德科普的应对失当。

      他实在不该半强迫地要求自己请病假的。至少自己和他易位,自己决不会做出同样的抉择。把人放在身边还能监控他的一举一动,现在他单纯地出于个人好恶而让自己远离他的视线,那未免在无形中给予了自己太多可活动的空间。

      当然,也许他认定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出自旁人的指使,想要借机找出幕后之人也说不定。所以权力的争斗才是一件叫人劳心劳力,头疼不已的事情。卡尔斯沉沉地叹了口气,手指懒洋洋地划了几下:

      算了,反正自己这次去基尔只当是去度假。很久没有见到老朋友,不知道勒温菲尔德和邓尼茨现在怎么样了?

      随着夜晚继续深沉下去,渐渐涌起了难以言喻的阴冷。温克尔感觉自己的两个膝盖被冻得硬邦邦的,冷得难以迈开脚步。他甚至不得不抓了一把同样冰冷的街灯灯柱,才让自己免于摔倒在地。

      但他不能扶着灯柱稍作停歇,他得跑下去。他向前一直奔跑着,街灯昏暗不明,他几乎辨不清脚下的路通往何处,只是一味地往前奔逃。他跌跌撞撞地从一条胡同逃进另一条胡同,苍白的月光始终在他身后拉出细长的,气喘吁吁的黑影,像那不肯停歇的,追逐在自己身后的黑衣人。

      他们是来杀自己的!是这样没错!一定是因为那篇报道!温克尔挣扎着运转起大脑。这并不容易,它此刻正因为缺氧而抽痛。该死的!自己一定动到了谁的蛋糕,报复如今就来了。早知如此,自己不该离开大城市,躲避到这种乡下小镇来,这种地方太冷僻了,发生些意外根本寻不到帮助。但也不必过分害怕,只要能甩掉他们,逃出去,等到第二天太阳升起,自己就可以写一篇稿子了——

      “知名记者惨遭追杀,是穷凶极恶的犯罪还是利益集团的行动?”

      这个标题怎么样?

      或许是温克尔想得过于入神,又或许是他之前的一系列报道已经用尽了所有的运气,当他想要跳过一段因为修路而挖得过深的水沟时,他突然脚下一滑,猛地面朝下栽了下去。

      只能说人的好运来了是挡不住的,而当厄运来袭时,也是一连串的。后面追赶的两个黑衣人确定自己听到了一声清脆的颈骨断裂的声音。但出于过度的谨慎,他们依然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地跳下了水沟,试了试他的脉搏,然后他比出一个手势,顺势蹭掉了自己的脚印。上面的人松了一口气,伸出手将同伴拉了上去。

      他们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而那只路灯依旧昏暗不明地闪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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