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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 43 章 ...

  •   海军新任总指挥的人选是有数的,现在还能往下减少几个。

      施莱歇尔让自己的脊背抵着木椅坚硬的靠背,凝神细思着。

      奥尔德科普注定是要出局的人了。真可怜,被人从后面捅了一刀。不过也不算冤枉,德国的军人大部分都是同种命运。魏格纳不用说,格罗纳绝对不会想要在丑闻之后,马上让海军陷入战略理论的混乱中的。那么,看起来就只有鲍尔最有可能问鼎那个位置。

      可是勒维措夫,那条老狐狸,他怎么偏偏就下注在雷德尔身上?就因为他们关系好?这怎么可能?

      施莱歇尔轻轻嗤了一声。他有些遗憾自己所知的情报还是不够全面,比方说他对雷德尔的情况就不甚清楚。但他了解勒维措夫,那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物。他选择的投资对象,一定有些过人之处。

      雷德尔,埃里希·雷德尔……施莱歇尔的手指一下一下敲在硬木桌上,开动自己的大脑,筛选每一点有关雷德尔的讯息。最后他真的找到了一条——自己手下的助理中好像有一个就来自波罗的海海军基地,想来他应该对雷德尔有些了解。

      施莱歇尔顿时兴奋起来。他立即坐直了身子,火速召来了自己的副官:

      “海军新派来的那个助理……对,是叫邓尼茨,你叫他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邓尼茨被叫去施莱歇尔办公室前,只觉得自己的头昏昏的。他近来一直忙得团团转,今天又不得不去填一张加班单,准备继续奋战。所以被顶头上司传唤并不能让他产生前途可期的欢喜,反而引得他在心中不断咒骂,埋怨他耽误了自己工作的时间。

      伴随恼火升起的还有淡淡的忐忑。他自打进了军令部当助理,就没在任何私下的场合见过施莱歇尔将军。现在他忽然要传唤自己,难道是自己的工作哪里出了纰漏?邓尼茨强打起早已精疲力尽的情绪,努力做出一副轻快的模样往施莱歇尔的办公室走去。他还拿着自己近期的工作报告,准备一一汇报一番。

      只是他现在忽然觉得,对方好像并不怎么在意自己汇报了什么工作。他在打量自己,若有所思,意味深长。邓尼茨的手指稍稍用力,把那卷报告捏出了一道细褶,尤其是当他听到施莱歇尔颇有些探究意味的问话时:

      “您是从波罗的海基地调过来的是吗?”

      “是的,阁下。”

      “那么,你一定对埃里希·雷德尔有些了解。他是个怎样的人呢?”

      乍一听到这个问题时,邓尼茨是完全摸不着头脑的。他今天整整忙了一天了,脑子里除了工作就是工作,连咖啡都没时间喝,去趟卫生间都要掐着秒针,他一点也不明白,施莱歇尔怎么突然问了自己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雷德尔将军?邓尼茨很想实话实话,他跟这种高级军官实在没什么交集来着。他努力地回忆着,双脚杵在原地一动不动。这间办公室背阴得厉害,他站了一会儿渐渐感觉有和外面灿烂阳光不相衬的阴冷从脚下传导上来。双脚冰冷的时候,人就更难以冷静了。他只想快点结束这对话,好回去工作。归根结底,他几乎可以算是不认识雷德尔呢。

      “我和雷德尔将军在波罗的海基地只见过几次面。都是他来宁芙号上阅兵的时候,远远看过一两眼。”

      这个回答令施莱歇尔很不满意。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操之过急,需要循循善诱:

      “从没有在私下场合见过吗?”

      其实是见过的。邓尼茨还记得。大概是三四年前的时候,他曾经在雷德尔手下接受过参谋课程的培训。但即使这样,他和雷德尔之间除了解答问题,也没有任何私下的交流,何况雷德尔从不在课堂之外接受问询。

      如果非要让他屏息凝神,细细回忆,雷德尔在他的脑中也只能是个稀薄的影子,和一般的海军将官没有什么特别巨大的差异。他越发往记忆深处搜寻而去,但结果依旧差强人意。

      雷德尔大约是个喜欢一板一眼的人,他在教课期间严守各种规章制度,从没有任何逾越。不过他对待包括自己在内的下级军官时,态度相当温和,尤其挺喜欢自己。尽管他没有用言语佐证过,但邓尼茨就是有这么一种感觉。而且他在结业的时候还给了自己一个优良的考评呢。

      总而言之,邓尼茨对雷德尔印象不坏。再加上勒温菲尔德又是他的参谋长,邓尼茨觉得自己没有理由不站在卫护雷德尔的这一边。

      “在基地里,大家都认为雷德尔将军是个很有威望,很有能力的军官,大家对他都是口服心服的……”

      施莱歇尔是很认真在分辨邓尼茨的话的,试图从中整合出对自己有用的信息,但所得甚少。他略有不满地扫了邓尼茨一眼:如今的年轻人,说话都不怎么会抓重点。然而他不能打断邓尼茨的叙述,很可能下一句话里就隐藏着他需要的讯息。

      直到邓尼茨彻底说完了,他才若有所思地补上了一句:

      “如此优秀的风评,做个基地司令屈才了。”

      如果是弗雷克这样,在国防部里摸爬滚打了许多年的角色,大约很容易听出点弦外之音。但是邓尼茨服役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海上执行任务,真正是头一遭经历完全的文书工作。因此他说话做事都习惯了足够的坦率直白,只把施莱歇尔这句话当成了对雷德尔的某种赞美,并没有接口。

      施莱歇尔也暗暗头疼,他现在发现,这个小助理有些不上道。他几次三番试着想引导他说出些雷德尔的缺点来。可不知他是真的听不懂,还是精明得过了头,总是不接自己的话锋。问来问去,总是不得其所。施莱歇尔多番尝试,均告失败,只好兴意阑珊地挥挥手,让邓尼茨离了自己眼前。

      但也不算全无收获。施莱歇尔把玩着手里的钢笔,聊以□□地思索着,至少这证明,雷德尔在青年军官里还是颇有正面影响力的,这一点就比奥尔德科普那个蠢货强多了。而且至少他没有什么明面上的把柄能让自己轻易抓到。

      搞不好勒维措夫这次当真押到宝了。施莱歇尔略带点酸气地冷笑一声,至少在他眼中,雷德尔现在很有一些胜算。岑克尔极力推荐鲍尔,把赌注压在他身上反而显得不大明智了。锦上添花总是欠缺一点诚意,导致事后的感谢也不那么真挚。勒维措夫多半也是打着同样的主意,所以才为雷德尔极力奔走。

      这就有些意思了。如此一来,自己还不能轻易攻击这个勒维措夫千挑万选出来的候选人。不如暂且让自己看一看,看看这个人能走多长一段距离。

      报纸总是希望发行时能吸引更多的眼球,因此丑闻往往比要闻占据更多的版面。只要魏格纳没有放弃订阅每天的日报,他就不得不看到这则叫岑克尔万分震怒的新闻。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它看了一阵,顺手把那张报纸推给了特蕾莎。

      特蕾莎却不像魏格纳那样淡定自若,她几乎是怀着某种挥之不去的恐慌感读完这篇报道的。当她把报纸反扣在桌上时,她需要把咖啡当烈酒似的大口吞咽下去,才能保持声线不剧烈颤抖:

      “你说这是谁的手笔?”

      “谁的手笔?”魏格纳轻声地重复着,嘴角露出了一丝相当嘲讽的笑意,“我猜是雷德尔干的。”

      “咦?”

      “我猜他或许和鲍尔联了盟,或许用别的什么方法让鲍尔暂时和他处于了同一步调上。只有他们两个对手联合起来,一齐发难,奥尔德科普才会手足无措,应对失当。而你也知道,如今所有人要比拼的已经不完全是战绩和背景了,而是耐心和稳妥。谁最少失误,谁的胜算就最大。”

      胶着战向来很无趣,但有时很能分出胜负的一种。因为只要你出现了任何一点失误,都会导致满盘皆输。就好像你游弋在海上,周围环绕着无数鲨鱼,只需一滴鲜血,就能让它们扑上来,把你撕得粉碎。

      想到这里,魏格纳长长地叹息一声,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奥尔德科普,还是为这该死的竞选:

      “总之,奥尔德科普这就算是被驱逐出局了。”

      “那这终归……算一件好事?”

      特蕾莎是很费了一番艰难,才把这句话说出口的。她觉得这其中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说出口的同时,她就已经很为此难为情了。她本以为自己违背些许良心说出的话可以安慰到丈夫,但看着对方依旧解不开的眉头,她又疑惑起来:

      “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有些想不透,倘若此事真的是雷德尔授意,他是怎么挑动起奥尔德科普那边的人的?他能许下什么东西给对方?他当真不算很有胜算的人物,许以前程的承诺怕是不足以取信于人。”

      魏格纳一面梳理着思路,一面慢慢说着,越是细思越是疑惑:

      “难道他也找到了什么人支持自己不成?”

      “那会是谁呢?”

      特蕾莎之前总以为自己是不曾经历过这种涉及阴谋的事情,待到经历多了,习以为常了,就会好起来。但是现在就她自己看来,似乎是全无效果。她的心脏依然在怦怦直跳,越是和阴谋牵扯过深,越是因此惊惶不安。

      “如果从资格和关系上论起,自然只能是希佩尔将军。”

      说到希佩尔,魏格纳还是保持着相当的尊敬的。毕竟希佩尔曾对他青眼相加,有意提拔过,要不是雷德尔因为嫉妒而出手阻拦,自己的仕途或许不会如此坎坷。但他又有些吃不准:

      “可是又不十分像。自从战争结束后,希佩尔将军一贯是不问世事的,甚至公开活动都很少参加,回忆录更是一字不写。难道他会为了雷德尔打破成例,出面周旋吗?然而他们当年的关系的确是非常融洽的,希佩尔将军如果当真助雷德尔一臂之力,也很说得过去……”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魏格纳只好把那张报纸又抄在手上,反复细读起来。特蕾莎不敢打扰他,只好默默低着头,食不知味地扒拉几口早餐。忽然啪的一声,她吓了一跳,忙抬眼看过去,却看见魏格纳把报纸拍在桌上,拉开椅子站起身来。

      “我想到了些头绪。现在得去写封信和人商量些事情。你要是累了就先去休息一会儿。”

      特蕾莎感觉自己的面颊被轻轻吻了一下,一种油然而生的甜蜜中忽然夹杂起了些许异样。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猛然间福灵心至,竟脱口问了出来:

      “和谁?赫尔加吗?”

      “是她,有些事必须和她商量一下才行。”

      魏格纳回答得坦坦荡荡,反而让特蕾莎一肚子的话憋了回去,什么也吐露不出来。她低着头,感觉自己的行为像在生闷气,自我怨怪之余,心情愈发显出莫名的沉重来。魏格纳大约是没有觉察出来的,他在自己的另一边脸颊上又吻了吻,便要往外走去。特蕾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忽然腾地一声站了起来。面对丈夫疑惑的神情,她相当勉强地挤出了一个笑容:

      “沃尔夫冈,你……还爱我吗?”

      女人很多时候是相当可爱的,但偶尔会让男人感到摸不着头脑。有的女人还会把这种事发生的频率提得很高。但在特蕾莎身上,这种莫名其妙出现得相当之少。以至于现在魏格纳面对起来,完全弄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扶着门半侧过身,朝妻子微微一笑:

      “怎么突然这样问?你当然是我一生的爱人啊。”

      明明应该是一个令自己高兴的答案。特蕾莎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竟然依旧无法释怀心中的不安。她失魂落魄地坐回到椅子上,两只手交握在一起,手指用力,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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