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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今年的春天热得尤其早,风也特别大。天是鱼肚白的,红红黄黄的野花热辣辣地早开起来。猩红的像溅开的血点子,泼泼洒洒一大片。嫩黄的攀在粉白的墙头,鲜艳烂漫地招着手,漫不经心得像稚嫩天真的孩童。它们的香味本不浓烈,若有似无的,奈何人多势众,一时间把大风都染得芳香起来。
正从公寓台阶走下来的女人,被风吹起了黑色的裙摆,她忙不迭地去压,手忙脚乱之际,险些不曾落下一只手提箱。但她终究还是握住了它,不曾让它摔到地上。过去的几年中,她的手里从没有拿过比一只绣金手袋更重的东西,但现在……人是多么卑贱的生物,什么情况都是能适应的。
风还在吹着,女人脖子上垂下的雪白薄纱的围巾被吹得飘飘荡荡,腾了起来,兜在跟在她身后的女孩的脸上。女孩还小着,金蓬蓬的卷发一直披散到股际。她的脸上还有一分小孩子特有的天真,碧蓝的眼睛里却只剩围观世事变迁后沧桑而浓泽的冷漠。
她转而去牵她身边老妇人的手,成功地让她止住了口中喋喋不休的抱怨。三个女人一起走下台阶,走向早已等候在那里的出租车。埃尔丝把最后一只手提箱放进车里,一只手搭在车门上,正要倾身进去时,又不由得回转过头,留恋地回望着。
那熟悉的窗口依然垂着绣着鸢尾花,撒着珠光的窗帘。隔着帘幕,她仿佛能看到里面雕着玫瑰花云头的梳妆台,上面垫着挖花蕾丝的白罩衫,绉纱荷叶边几乎垂到了地毯上。如果是平日,这个时候自己还是不曾起床的,窗帘后的白纱帘应该还拉得严严实实的……她还没离开,就已经开始怀念了。
但最后还是要走的,就像一场美梦做到最后,总是要醒来的。埃尔丝到底还是坐进了车里,任由它把失魂落魄的自己载往车站,去向未知的未来。她的故事就此结束了,又或许这正是一段新故事的开端。
罗曼的故事却是真正地结束了。他终究上了海军的荣誉法庭,接受了审判。法庭裁定他并没有恶意欺诈的意图,但存在滥用职权的行为。他到底离开了海军,提前退了休,变成了一个靠着那点被大幅缩减的微薄退休金等死的,被社会刻意遗忘的人。
此刻他缩在扶手椅上,椅子的坐垫依旧没有配上,硬硬的硌着人。但他像感觉不到似的,安静地忍受着,甚至连胸脯起伏都少,真正像一具尸体,只剩一丝活气儿。他的太太又挤在狭小污秽的厨房里,油滋滋地煎着极小的猪排骨。她有意煎的时间长一点,让油能遍布锅底,为下一顿饭做准备。劣质奶油的哈喇味儿跟着一起飘出来,闻多了有一种恹恹欲呕的感觉。
“钱就没有够用过。要是只有大人就算了,孩子难道不要养活吗?”
她在煎肉的空隙一叠声地抱怨着,合着滋啦滋啦的动静,像一首音调嘈杂,又不乏悲情的街头乐曲。她还嫌罗曼听不真切,有意把头从厨房探出来:
“你弄出那么大的资金亏空来,家里倒没留下哪怕半个子儿!就是只拿拿肉,手上也该留下点油花呀。”
罗曼继续沉默着,让他太太感到自讨没趣,自己钻回去。他仍旧靠在椅子上,仿佛已经为自己择好了此处作为墓地。埃尔丝的照片依旧装在他胸口的衣袋里,这是残忍的世间唯一还让他感到一点温暖的东西。他的眼睛望向窗外,虚无的,找不到一个落点,只好往蓝莹莹的天空看去,看多了又觉得无趣,最后还是选择把它闭上。
国防部长办公室的座椅经年未换,总是那把最普通的松木的椅子,品蓝的坐垫日子久了,已经褪色成半蓝半灰的迷蒙色彩。就像坐在上面的人,起初不管是多么棱角分明,雷厉风行,年头一长,都渐渐轮廓迷糊下来,有着面目相似的和稀泥的柔软。
刚刚坐在上面的新部长威廉·格罗纳将军还处在凌厉尖锐的阶段。他抑制不住的怒火,大发雷霆的训斥,都给国防部沉闷的空气中带来了一丝新鲜粗俗的朝气:
“这是什么情况?居然能把如此多的资金交到这种人手里?居然连财会工作也做得不到位!260亿马克!他就是贪也得能贪出这个数字啊!”
弗雷克又往后站了站,希望把自己融进那灰扑扑的墙面中。新上任的官员向来难应付,因为总存着一展生平抱负的蠢念头,要过上段时间才能好些。这种时候,弗雷克是不愿去招惹对方的。但他是海军副官,还要负责为罗曼这件事的后续收尾。这也怪罗曼自己,亏空的资金数足有260亿,连弗雷克都疑心他是把钱一箱一箱扔进了大西洋。
“我对海军是一窍不通的,你对这件事有何看法?”
发泄完原始而纯朴的怒气,格罗纳转头盯上了充当背景的弗雷克。他是个最传统的陆军,生在土地上,长在土地上,半只脚都没踏上过一片舢板。对于在帝国时期深受皇帝青眼,挤占了不少陆军资源的海军,他自然不会有半点好感。如果弗雷克为海军砌词狡辩,格罗纳还有许多更粗鲁尖刻的词汇等候着他。
“是海军的领导存在问题。”
弗雷克当然不会给格罗纳在自己头上宣泄怒气的机会,他回答得掷地有声,铿锵有力。因为他端然坚决的态度,格罗纳反而一时被塞住了口,喧嚣的怒火戛然而止:
“怎么说?”
“盖斯勒先生已经为此事负起了责任。岑克尔将军身为海军总指挥,以及罗曼上校的直接上司,理当负起属于他的责任。虽然他是海军的最高领导,但我并不讳言,在这件事中,他存在相当严重的监管失职和管理不善的问题。”
弗雷克的回答出乎格罗纳的意料,他原本以为他要为自己的军种辩护的。他并不知道,弗雷克很早就在心中演练过此类对话。把事情推到岑克尔头上是最安全不过的,一个注定要下台的海军总指挥,和一个已经被钉进棺材的死人没什么两样。谁也不会因为他提前往上面洒了一锹土而苛责他。
“难怪盖斯勒会向我大力推荐你,你确实是一名优秀的海军副官。你坦率真诚的回答很令我感动,尤其是不因自身军种的限制而避讳其中存在的问题。小伙子,好好干,你将来会大有作为的。”
自己是否宏图得展却不是由格罗纳来决定的,自然不会因为他的另眼相看而喜上眉梢。但这不影响弗雷克微笑着谢过格罗纳的赏识,退出办公室。他一路挂着这笑容,直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属于自己的地盘,才慢慢把嘴角拉成了一条毫无感情的平直的线。只是一听到敲门声,这条线便又熟练地向两头翘起,变成四平八稳的弧度:
“请进。”
“弗雷克上尉,”进来的人是新近才到国防部工作的海军代表弗里德利希·哥廷少校。他的脸上挂着和弗雷克别无二致的微笑,“岑克尔将军正叫你去他办公室呢。”
“怎么劳你亲自跑一趟?”
这种小事派个勤务兵来足够了。
“我正好过来送文件,顺路的事,”哥廷是不介意向弗雷克这个国防部长身边的人伸出橄榄枝的。他压低声音,轻轻比了个手势,“还是罗曼的事。那一位心情可不大好。”
弗雷克点点头,谢过了哥廷的示好。他压着心头那一点对行将入土为安的总指挥的不耐,大踏步地赶了过去。
清晨的北海是碧油油的,初升的太阳在把周围的云霞染成紫红色的同时,那些色彩刺激的颜色也被它投进海水里。粉红的,大红的,金黄的,随着海波上下窜落,绞缠成一团团,捉对奋勇厮杀着。
码头上还没有什么人,现在实在是太早了一些,早到海雾还有薄薄的一层,隔着它望去,大海像宁静的天鹅绒,长长地铺开来。伊万·冯·奥尔德科普中将正牵着自己的爱犬,沿着这空荡的地带安静地走着。他信重的首席参谋官罗尔夫·卡尔斯跟在他的身边。
奥尔德科普比雷德尔要小上两岁,仕途却要比他平顺得多。公海舰队自沉于斯卡帕湾的时候,正是他作为参谋长,代自家长官罗伊特将军发布的代号“彩虹”的自沉指令。他和罗伊特也因此被关进了英国的战俘营。在战俘营里他不曾受到什么虐待,回来后又跟着老长官成了德国的英雄,前途愈发光明起来,一路升到了舰队司令。今年的元旦他刚被升任中将,一时风头无两,春风得意。
按理说他该是得意的,欢愉的,趾高气扬的。然而他此刻的神情却是一派凝重。那张宽阔的,红通通的脸膛上挤出几道原本不存在的皱纹,忧思重重的眼珠便嵌在那几道深刻的皱褶之间。他那双胖而滚圆的手心不在焉地牵着狗绳,不知不觉放得太松,任由它和自己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忽然这只小狗迎着尚未消散的雾气高声吠叫起来,跃跃欲试地挣动着项上的绳子。奥尔德科普赶忙把绳在手上绕了几绕,迫得它回到自己身边。他朝那迎面走来的,颇有几分眼熟的身影定睛望去,却一时看不清楚。还是卡尔斯更加年轻,眼神更加敏锐,认了出来,凑到自己耳边轻声提醒:
“是鲍尔中将。”
奥尔德科普的手上一时错了劲儿,把小狗勒得太狠了些。待到他回过神,赶忙松了绳子,那狗几乎要从他手中脱出去,奋力尖叫起来。最后还是卡尔斯将它抱起来,拍抚着叫它安静。而那边,奥尔德科普已经和鲍尔含笑寒暄起来:
“您休假结束了?我还以为您要下午才能回来呢。”
“横竖已经休完了假,早一点晚一点也没什么分别,晚些回来还要惦记,倒不如早回来工作的好。”
赫尔曼·鲍尔是北海基地的司令。相比奥尔德科普,他的资历更老,单是晋升中将的时间就要比他早上三年。他的脸是团白的,一团和气的,个子又高,相貌上威武堂皇得符合任何普通人对海军将领的想象。此刻他含着笑,不忘朝抱着小狗的卡尔斯点点头:
“卡尔斯少校最近好吗?”
卡尔斯好容易让那只受了极大惊吓的小狗安静下来。它现在趴在他的臂弯里,看到陌生人,忍不住又要叫起来。卡尔斯的手极快地扼住它的喉咙,顶住它的喉管,让它只能发出一连串低低的呜咽。他则彬彬有礼地腾出一只手朝鲍尔行礼:
“我一向很好,谢谢您的关心。”
三个人顺着来路往海军基地走去。雾气如今完全消散了,太阳升起来,光灿灿地照着哗哗作响的海水。人的心也随着波浪上下浮动,最高的一下提到嗓子眼里,忽然又落回胃袋底部,面上却各个是安静的,噙着一点笑纹。奥尔德科普的笑容是最重的,可能是由于他过分宽阔的脸膛,一点微小的表情都被放大了几倍:
“您的气色好多了。看来巴伐利亚的温泉确实能让人放松许多。”
“的确是休闲娱乐的好去处。您休假的时候亲自去试试就明白了。”
鲍尔客客气气地回应着。两人又说起巴伐利亚的诸般风情,美景美食,一时间聊得热火朝天又不着一物。卡尔斯抱着小狗跟在他们身后。那只小狗是白色的,头顶披下来几缕黑色的毛,几乎掩没了眼睛。它在这毛发的遮掩下回味着刚刚被扼住咽喉的恐惧,神情畏缩地偷偷打量着卡尔斯。卡尔斯用同样沉沉的,黑漆漆的双眼,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前方的两位中将。
不知谁先停下了口,看似热切的闲谈忽然被从中切断了,变成了一片尴尬的沉默。只有海水依然拍击着码头的砖石,声音愈加响朗。一时切切嘈杂,一时轰鸣咆哮,一时寂然无声,一时惊心动魄。仿佛交响乐演奏到了高潮,小提琴的弦子绞成了紧紧的麻花,猛的一下断开来,无数的音符倾斜而下,喧声到了极致,剩下的反倒又成了寂寂的凄清。远处艨艟泛泛,几只海鸥俯冲下来,发现没有吃食后又拍打着翅膀,呼啸着离去。
“罗曼那件事……”
“罗曼上校的遭遇……”
两人不约而同地又开了口,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同一件事来开头。撞了车后也只尴尬了几秒钟,他们又不约而同地谴责起那多事的记者来:
“像狗一样,什么都能嗅出来!这一点苗头也能被翻出来大做文章。”
“确实惹人心烦,但这也要怨罗曼上校自己,做事太不谨慎了。”
“他但凡谨慎点也不会闹出那么大的亏空,平白在议会那边落下口实。”
“可惜了,盖斯勒先生其实相当无辜,可这件事不能不出来一个大人物负责。他其实对海军相当友好,这一点上,新上任的格罗纳将军比不得他。”
“确实可惜。盖斯勒先生负了应尽的责任,我看岑克尔也……”
后半句话到了嘴边,又被牙齿咔嚓一声切断了,余韵留在唇上,留在风中轻轻摇晃,意犹未尽,欲言又止。军事营区到了。
鲍尔礼貌地和奥尔德科普以及卡尔斯道了别。他一晚上都在赶路,现在需要稍事休息一番。奥尔德科普吩咐卡尔斯把小狗送回去,自己返身往办公楼走去。他一面走一面把刚刚的事复盘了一回。鲍尔的每一个神态都被他单独截下来细细研究,说的每一句话都被他揉碎掰开了反复揣摩。
奥尔德科普有一种天生的直觉,这直觉在战争中,在仕途上几次帮助过他。尽管他也知道,一个深思熟虑的决定不应当依赖直觉,但依旧不免凭着第一印象出发来详加思考。这一次,他的直觉告诫他,鲍尔一定隐藏着什么阴谋。
这也怨不得他对鲍尔疑心重重。岑克尔的出局只是早晚的事,拖也拖不过一年。有资格争一争那海军最高宝座的人数是有限的。其中又有些人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譬如雷德尔,因着政治履历不清白,是没什么竞争力的。鲍尔的实力几乎可以说是最强的,资历深厚,履历漂亮,能力卓著。连自己的叔叔都承认,他是对自己最具威胁的竞争者。
鲍尔略显惬意地躺到自己熟悉的床上,任凭自己的骨头一节节发出酸痛的呻吟。他到底不年轻了,连夜赶路把他折腾得够呛。身体是疲惫的,精神却是亢奋的。所以此刻他的肌肉叫嚣着,想要进入舒适的睡眠中,他的大脑抵死不肯,揪出一小段记忆,电影似的播放起来,任凭他观赏回忆。
“你曾在我的手下工作过很长一段时间。斯卡格拉克战役时你的表现更是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时常在想,岑克尔退休后,该由谁来接替他的位置。现在我可以确定,你便是最合适的人选。我愿意倾全力支持你。”
多么令人热血沸腾的话,即使是从一个没有任何专业背景的普通人口中说出来,都足够恭维奉承。现在它却出自海军曾经最耀眼的明星,帝国最后一任海军总司令莱因哈德·舍尔上将的口中,于是沸腾的热血因为过高的温度变成了飞灰,在血管里激荡跳跃。
谁又是那看破红尘,没有半点野望的人?那样的风流名士也在海军中爬不到如此高位。无论是团团和气的外表,还是狷介轻狂的态度,内里包裹的无非一颗燃着炽炽烈焰的野心。鲍尔不幸不能免俗,也被诱惑进了这名利的竞技场。
他皱着一点眉头思索着:自己最大的对手毫无疑问,正是奥尔德科普。他比自己更加年富力强,更加精力旺盛,还顶着国家英雄的荣誉光环。他的叔叔奥尔德科普中将在海军中依然颇有影响力。这些都是自己比不了的。即使有舍尔的倾力支持,取胜怕也不很容易。
鲍尔凝着神思考着,到底因为不甚年轻,精力不济,渐渐困乏下去。他还不曾想出什么对策什么方法,就被迅速拉入沉沉的梦乡中。
卡尔斯:我木有虐狗啊~~
小邓:恍惚想给他一条二哈,看他能不能按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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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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