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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三十八 ...

  •   诸葛寺村的入户调查还没有眉目,翟家又集结一部分人去省里集体上访。
      这次上访的规模和人数没有超过上次,也没有堵塞省政府的大门,而是有秩序去□□部门反映情况。老邵听说后还是大冬天冒一头热汗。翟家的集体上访省里刚刚做过批示,正在办理阶段,这时候再次到省里重复上访,负面影响远远大于上次。第一次是初访上级不会问责,下面的工作千头万绪,挂万漏一在所难免,如果出现二次三次重复上访,问题的严重性可想而知,不但晋升提拔不用说,即便现在的职位都难保平稳。更重要的是翟家的这次上访又反映了新的内容,说村里的开发存在官商勾结的现象,矛头直接指向副区长老陶和支书苗得雨。这些都让人感到异常。
      本是派老陶带队去省里接访的,听反馈回来的情况说牵涉到他本人,老邵就临时让副区长老魏顶了上去。老陶不知道内情,临出发被换了下来,去问老邵,老邵怕他心里有压力,支支吾吾,只是让他吸烟喝茶。老陶坐了一会儿,就明白了。说我心里早有准备,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老邵安慰他一阵子,老陶就离开了。
      老陶回到办公室,心里像抓个阄。虽说在老邵面前表现坦然,但他还是特别在乎这件事。都知道官场上有两件事不能随便被沾身,一件是男女之事,一件是官商结合。当领导的身上不管有没有这两件事,却都在面上撇得干干净净。这两件事最大的杀伤力在于说不清,而且不能说,越说越不清,反被进一步误读。关键的是假如被贴上这种标签,在晋升提拔的时候,没有领导站出来帮助说话,这两件事都是模糊地带,不同人有不同看法,帮助说话者也容易被关联。现在村里翟家人上访,把他和村里的开发联系在一起,老陶感到事态严重。
      老陶隐约感觉到这次上访是冲他来的。
      坐下来泡一杯浓茶,仔细品,有些纳闷。就他个人来说,没有理由成为被上访的对象。作为区工作组的组长,在处理翟苗两家关系上,始终下的平衡棋,而且在平衡两家时,面上还稍稍倾向翟家,翟家没有理由对他产生敌意。
      假如这敌意是从苗得雨和老梅那里延伸过来的,更不该把靶心瞄向他。项目是老梅的项目,这些年老梅在上层腾云驾雾,虽说对村里有种店大欺客的感觉,村里有怨言,毕竟只是怨言,没有上升为敌意。何况人与人比较在意的是身边的人和事,一旦不在一个层面上有大的差距,反而没有人去计较。老梅山高树大,翟贵仰视莫及,他们不能有交叉矛盾,即便自己与老梅过从甚密,也不该成为翟家的靶子。
      再说苗得雨,和他仅仅是普通的战友关系。如果有人从这方面做文章死拉硬扯,也只能是别有用心。那么会是谁要如此别有用心呢?而且要从这方面入手找他软肋?把区里所有恩恩怨怨的人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老陶想到了袁风。袁风和自己脸上仅有的一层死皮撕掉后,对自己不会做不踩不理的素心之人。自己能把村里与他毫不相干的事关联在他身上,鼓动老邵停了他的职务,袁风当然也会把村里的事关联在自己身上,鼓动群众上访把矛头指向自己。这让他感到后怕。官场上个人能力和威力不足惧怕,惧怕的是这些人练就一身整人的本事,把这样的本事用在谁身上,谁都招架不住。
      又联想到之前袁风小姨子小繁举报他的事。小繁的举报信是直接送到市纪委,还署上了自己的名字。小繁在单位挂岗有几年了,几年都没有人咬噪,甚至在袁风当镇党委书记时,有一次请前任局长老潘吃饭,提起小繁的事来,老潘笑着说哪个单位没有几个吃闲饭的,在他看来是习以为常的事。后来袁风到城建局当局长,沿袭以前的做法,对挂岗的人不管不问,能挂岗领工资的都是有头有脸有背景的人,他干吗要捅这样的马蜂窝?现在他不去捅,别人却拣他的马蜂窝捅了,一捅就把自己捅了下来,并且因为这件事停了职,袁风就觉得这一切都是老陶给他过不去。
      袁风手里也抓有老陶的把柄。老陶的妹妹小陶当初从城建局调进财政局的时候,走的不是正常的人事调动手续。那时候老仝是财政局长,后来亲口告诉他小陶的财政全供手续,是老陶拱动老凌,老凌交代老仝私下办理的,没有进行会议研究。当时老陶跟在老凌屁股后,跟得一个人似的。小陶调入一年后就不再上班,但仍全额领取工资。老陶自己身上一身毛,硬把别人当妖怪。袁风授意小繁到上级举报老陶妹妹的事情。
      老陶知道后更为惊讶。在小陶的事上他留了一手,给她办理了停薪留职手续。即便有人以此攻击,也抓不到什么把柄。但小繁的告状磨了方向,把私下办理财政全供手续作为突破口,老陶就有脱不了的干系。让他吃惊的是,这一切当时只有区长老凌、财政局长仝世德和他三人知道的事情,成为小繁举报他的内容,看来一定有人泄密;泄密不足害怕,怕就怕背后有人掺合进来,借助这件事大做文章。倘若此,在换届前做的这么多的铺垫将功亏一篑。
      把之前村里的上访和小繁的举报并联在一起,老陶感觉到这一切不是就事论事的事情,所以也就不能就事论事去解决。既然有人放线钓他这条鱼,他就要顺着这根线,弄清楚谁是放线的人。
      袁风让小姨子出面举报,来势汹汹不足为怕。袁风是失去权力后失衡所致,从失衡处入手就能平衡过来。他和老邵谋划过,等这一切过去会把失去的权力还给他,到时袁风心病祛除,自然就会平衡。
      问题是袁风现在和仝世德、齐雁飞、老凌掺和在一起。这一切的举动能单是他一个人的举动吗?如果他们结成同盟,这样做的居心何在目的又何在呢?为什么要把村里的事和他联系在一起?村里的事是群众的事,他和袁风的事是官场上的事,两件互不搅合的事如今搅合在一起,如两条河里的水并在一条河里流,其流速流量就不能用1+1去思维了。这才是老陶最为惧怕的。
      把两件事作比较,老陶感觉村里的上访更为紧迫。村里是一根乱线,缠进去拔不出脚,必须找脱身之策把自己从村里摆出来。村里翟家的上访矛头指向他和老梅,指向他俩并非他们的真正用意,他们的真正用意是把苗得雨从位置上拱下来,只不过把他和老梅当成了拱掉苗得雨的障碍,或者说他和老梅的存在让翟家感到势力不均衡,而采取的一种迂回办法。
      必须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从这场纠纷里走出来,否则会越陷越深,最终被弄得灰头土脸。老陶想。

      苗得雨开始没有把村里的上访当回事。
      这几年,老梅的生意越做越大,工程项目遍地开花,诸葛寺村旧村改造只是其中一个。相比其他项目,老梅对这个项目胸有成竹。他是从落凫市站起来的,身上沾着四两黄土。村里有苗得雨把持着;区里的老陶和他关系亲密,胳膊肘不会向外拐;还有老邵、老边更是他可以利用的无形资源;老梅更是落凫市的一张名片,与他打交道的都会礼让三分。
      苗得雨把村里上访消息电话告诉老梅时候,老梅正在省城的归去来堂会馆邀请落凫市组织部长老阮,他是受老陶之托,为老陶的仕途打前路的。老梅说上访的事你自行处理便是了,不必分散我的心。苗得雨吭哧一下,还是把翟家上访矛头指向他和老陶的事讲了出来。老阮在一边听出是关于煤都区上访的事,酒喝在兴头上,大包大揽说组织部门是管人的,管人的就能管住一切事。要去替老梅协调上访里出现的问题。老梅说这事搁我也算不了什么事,更不能劳你的大驾。在老梅看来这是鸡毛的事,鸡毛的事就该苗得雨他们去处理,让老阮这样的人去协调这种鸡毛的事,等于自降身份。老阮说煤都区的集体上访让市里头痛,如果老这样控制不了,恐怕市里会有一个说法。老梅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
      老梅酒后睡了一觉,想起苗得雨告诉他的消息。觉得村里上访再平常不过,为什么上访矛头却要指向他?这有些超出他的想象。回到落凫市,见到苗得雨,他正组织村里的苗家人集体上访。苗得雨说不给老翟弄两出,他就不知道鸡蛋和石头相碰的下场。把上访的材料拿给老梅看,有两项内容:一是状告翟贵利用村上的黑恶势力破坏旧村改造;以到各级政府闹访缠访为要挟,为他儿子大江在政府部门谋取职位。二是为开发商老梅正名,说老梅手续合法程序合法,为老百姓办事老百姓坚决拥护。老梅看过觉得有人为操纵之嫌。说等我找人做些通融,先礼后兵。苗得雨就解散了上访人群,把嘴里的唾沫咽了回去。
      老梅去煤都区找老邵。把村里上访告他的事讲了讲,请求帮助化解。老邵面有为难之色,按了一会儿太阳穴,说这件事说起来复杂,面上是翟苗两家在村里的争斗,私下是区里干部的争斗,借助村里上访的戏台,把本来不平静的水搅得愈发不平静,区里干部的参与才是我最为头疼的。老梅有些疑惑,区里干部归老邵直接管理,拍桌子打板子摘帽子,十八般兵器拿着手里想怎么使就怎么使,不知为什么还要感发此言?老邵看出老梅的疑惑,无奈地摇头笑笑,笑过,叹了一阵气,说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作为一把手并非哪条路都能走,有些路不能走;有些路不敢走;有些路不想走;有些路走不通。老梅点上一支烟,知道他有许多话要说。
      老邵大发感慨。说村里翟家上访后,把钉子揳给了街道的仝世德,让他该动村里的班子动班子,该处理当事人处理当事人,只要把村里稳定下来。任务交下去三天,老仝没有动一筷子又把盘子端给了老邵,说苗得雨这边是老梅,腰粗腿壮惹不起;翟贵那边是袁风,光脚不怕穿鞋无官一身轻。老邵拍桌子生气,老仝就跟他辞了职。闪过换届,老仝辞职不辞职都要退二线,这时候准许他辞职,他嘴上不说心里恼。上回准许他辞掉财政局长的恼劲还没有下去呢,这回如果准许他辞职,说不定又要翻出什么花样与老邵作对。街道一把手是区委处理矛盾解决问题的抓手,现在却成了区里的障碍物。
      老邵接着说,基层就是这样,权力、责任、利益、感情都是混在一起的,没有哪一项可以摘开横看成岭侧成峰。所以站在我的角度,虽说手里握有权力但角色尴尬,既有工作面上需要解决的矛盾处理的问题,为群众办理实实在在的事,又有私人情感面上建立维持的各种关系,确保在这个环境里生存下去。这种私人关系有正面的从工作关系出发的;有负面的从自我保存的权宜之计出发的,都需要我面对,也都需要我照顾。
      老邵倾倒过肚里的苦水,摊了一下手摇了一下头,让老梅表示理解。老梅说像村里的事情,不是面对的问题,是必须解决处理的。老邵像是自个跟自个说,能糊弄一天是一天吧,下面的情况边书记清清楚楚,也会理解我的,实话实说我已经很尽力了。市里和县区的处境都一样。老邵的话让老梅看不到希望,因为涉及到村里这种棘手的事情,哪一级都在妥协哪一级都在安抚,妥协和安抚可能是最佳的办法。
      老梅从老邵那里回来,决定亲自处理这次关联他的上访。他是落凫市有影响的人物,哪个人都会给三分薄面。翟贵更清楚,像他这种有影响的人物,给予和毁灭的能量都是巨大的,老梅有足够的自信。拿起电话拨给翟贵,拨了两次,翟贵没有接听,老梅觉得自己是陌生号码,于是发了一条信息过去,说我是老梅请回电。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回电,才意识到翟贵没有把自己当回事。

      老梅没有等到翟贵的电话,却接到了老陶的电话。
      老陶在电话里分析村里的上访。说如果翟家把矛头指向苗得雨,或就事论事都不足挂虑。就事论事,把事情解决了,上访就会平息;矛头指向苗得雨,苗得雨以牙还牙上访翟贵,外人就会当成族派争斗。但现在上访的方向指向他和老梅,就不能掉以轻心。老陶说把他两个人拉出来作为目标,背后显然有局外人的参与指点。老梅问这样做的目的何在?老陶说可能有两种情况。其一,把我和你当成苗得雨的后台靠山,苗得雨刮东风打趔趄,刮西风打趔趄,就是不倒,把我俩告倒了,他也自然下台了;其二,是我俩的对立面所为,借助村里翟家的上访而已。把我俩缠进村里的乱事里,等于把我俩陷进沼泽地,不能拔出不能折腾,越折腾陷入越深。老梅问应对办法。老陶说不能用常规的办法解决。老梅问何为常规办法?老陶说打盆说盆,打罐说罐。老梅问何为非常规办法?老陶说打盆说罐,打罐说盆。老梅不解。老陶说我俩见个面吧。
      两人见了面。老梅说用你们官场解决问题的办法,浪费时间又绕太多的弯弯,不如简单行事先礼后兵。老陶问怎么礼?又怎么兵?老梅说利用我的社会关系层层施压,最后得以解决就是礼。老陶说此路在换届阶段难以走通。老邵在这件事上走一步看一步,不会轻易为任何人动刀舞枪。
      老梅问为什么。老陶说现在是换届前的关键点,有想法的领导走大步的换成了走小步;走小步的,止步不前,一切都是为保持大局的稳定。都知道这个时候出了问题,小问题变成大问题,不是问题成了问题。相对于翟家上访的风险,老邵处理上访带来的风险远远大于前者。翟家上访的风险,在于上级对上访的态度,这取决于下面的对上面的协调公关能力,有一定的技巧在里面,容易被化解掉;化解了就不是风险了,显然风险是小的。但处理上访过程中,要面对各种偶然的对抗矛盾。一旦处理不当,集体上访变成了□□或暴力事件,就是特大问题。老邵在此优柔寡断就在所难免了。
      老梅问老邵不怕边书记对他有看法。老陶说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老邵对于边书记来说,是一根针,边书记对于他上面也是一根针,同样的道理,街道的仝世德更是一根针。老邵的线穿不进老仝的针里,却没有对老仝做处理,不是他没有办法,而是心同感,身同受。以此类推,边书记对老邵的某些做法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了。老邵清楚这一点。
      老梅说那我只有用兵对待翟贵了。老陶问怎么用兵?老梅说以牙还牙,以硬对硬。有两条路走,一条是把苗得雨举前面我不出面,闹他个翻江倒海。老翟不吃荆芥净是荆芥;老翟害怕走夜路全是夜路,让他躲无处躲藏无处藏。另一条是我亲自出面抵着老翟的头,死磕他,让他有进无退,有出无回。老陶摇摇头不赞成。说老梅与老翟不是一个身价,较量的结果有损老梅的形象。
      老梅低头喝茶。老陶起了一个话题,问苗得雨的为人怎么样?老梅说能做兄弟的那种。回味一下,觉得老陶话不对味,问苗得雨的为人有问题吗?老陶笑了一下,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觉得苗得雨这个时候需要给你,确切说,是为我俩做一点牺牲。老梅有些糊涂,让他打开天窗说亮话。老陶说处理翟家的这次上访,需要用打盆说罐打罐说盆的非常规办法。
      老梅支起耳朵倾听。老陶说村里的翟苗两家龙虎相争,把煤都区搞得烟熏火燎,影响最大的除了老邵就是你。老邵在提拔的节骨眼上,一瓢水就可能把他泼个落汤鸡。而你,从开发城中村这块地开始就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说归说议论归议论,没有人敢出来唱对台戏。现在老翟唱了,对你的形象贬损不贬损暂且不说,让人憋屈的是老翟告了你的状,你却不能正面反击。老梅问为什么不能正面反击?老陶说如果正面反击老翟,会给人官商拉扯里面有猫腻之嫌,不喝水不尿床,不吃盐不发喝,你为什么发渴呢?因为你有正当说明自己问题的渠道。老陶说到这里,把话停下来喝茶,观察老梅的反应。老梅心里有共鸣,嘴上却说老翟没有迎风尿三丈的能力。老陶说老翟是个小人物,在你的眼里连小人物都不是,可是即便有些庞然大物,面对像刺猬这样的小动物,是无法下嘴的。老翟现在就是小刺猬,让你进不能进,退无法退,进退两难。老梅问怎么办?老陶就把斟酌许久的想法说了出来。
      老陶的想法是牺牲苗得雨。翟贵鼓动人去省里上访,理由很多,目的却只有一个,就是把苗得雨从支书的位置上拱下来,让权力重新回到翟家手里。如果这个目的达到,其它的问题就迎刃而解。老陶清楚这一点。所以没有撵在上访的屁股后,打盆说盆打罐说罐就上访说上访。他设计一个非常规处理此事的办法:让苗得雨退位,把翟贵扶上位置。这是不得已的保全老梅和他之法。
      翟贵和苗得雨狗咬狼狼嘶狗争斗,政府会手托两家做平衡,让他们该喝茶喝茶该吸烟吸烟,不会有大的损伤。但夹在中间的老梅和老陶就不一样,老陶是政府的领导,老梅是有影响的老板,任何关于村上的关联都是负面的。如果两边高烧不退变本加厉,他们有做替罪羊的风险。
      老梅听完老陶的想法,一直喝茶不说话。停了许久,说从情感上,无法向苗得雨交代,我和他毕竟是知根知底的朋友。老陶说在这件事上你不需要做什么,下面的问题我来解决。老梅酸着脸仍然没有放话。老陶说你回去想想,想好了,给我打电话。
      老梅回去三天没有给老陶回话。第三天接到老边的电话,老边说你搞开发的,怎么会掺乎到村里的事情上?老梅说没有。老边说我刚知道村里把你告了,无风不起浪,想必你与村里打交道时没有把握好分寸。老梅还没有做解释,老边又说村里情况很复杂,派系族系、历史渊源、利益纠葛,随便扯出一条线都能纺一车花。老梅放下电话,寻思良久,就给老陶回了电话,同意让他用非常规办法解决村里的上访。

      苗得雨准备新一轮上访。
      这时候老陶找他谈话。老陶是区里工作组组长,有一点公事公办的架势说,今天来找你,是为了公事也有私人的成分,我俩毕竟是战友,再大的公事磨不开战友感情。这算是以私人感情谈公事吧。苗得雨觉得是为这次翟家上访的事。说老翟成了见人咬人的狗,竟然咬起你和老梅。不过你放心,他是秋后的蚂蚱午后的花,有一百个脑袋也搁不住我踢跶。老陶说我是为了殡葬的事而来。苗得雨听后,脸立刻变了颜色。
      老陶说的殡葬之事,是苗得雨没有按照城市殡葬规定,私下偷偷土葬了已故的姥娘。苗得雨的母亲下世早,是姥娘带大的,和姥娘有特殊的感情。姥娘晚年得了脑栓,后两年是在床上度过的。姥娘的脑子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时候,就拉着苗得雨的手哭,说如果我闭了眼,不求你为我置绸办纱做寿衣,也不求吹吹打打搭灵堂,让我全尸而去就是对我最大的孝,千万别把我烧了。村里实行亡故人员一律火化的殡葬规定,姥娘渴望能土葬。苗得雨思忖无论如何都要满足姥娘的心愿。姥娘去世后,他动用各种关系,开了一张火化证明,私下偷偷地把姥娘葬在郊外的景九山上。
      老陶说现在有人举报你土葬姥娘,按照规定需要起尸火化。苗得雨激动从座椅上站起来,说不能!谁去起尸,我跟谁拼命。老陶走过来把他按回到座椅上,说别忘了你的身份。苗得雨冷笑着说,我这算啥身份?不荤不素的,比起我姥娘在我心里的位置,根本算不了什么。老陶说别人不这样认为,你毕竟是村里的支书。如果不是这个身份原因,土葬的事真算不了什么事,政府对待这种事向来都没有过于认真,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苗得雨抽过三支烟后,情绪稳定下来。问有什么通融的余地?我是不到十岁一手由姥娘带大的,姥娘一辈子没有向我提过要求,这是她仅有的一点心愿。苗得雨说话时,泪水盈满了眼眶。老陶给他递了一支烟,续上,说我理解这份感情,人心都是肉长的。但是,这件事难以通融,是被人举报后,从上面层层批转下来的。老陶说出一条似乎不能通融的理由。苗得雨抽着烟,有些绝望问这件事怎么办。老陶说这件事确实难办,之前我已经说过,我是以私人感情谈公事的,就是这个意思。现在大家都是大眼瞪小眼盯着你,你的一举一动都可能演变成新的上访和不稳定。哎,我真的非常同情这件事,搁在谁身上都难承受,落葬为安的人了,却要被起尸火化,情何以堪?苗得雨低头不语。
      苗得雨去找老梅商量。老梅说把村里的职务辞了,下马卸鞍,姥娘的事高于一切。支书不干了,以后还有机会,姥娘的事弄差了,后悔终生。苗得雨仍有犹豫。老梅说到我的公司做项目经理,负责村里的项目协调。苗得雨不再犹豫,把村里的职务撂了挑子。仝世德顺势开党委会把翟贵磨成了支书。
      这是老仝设计的借腿搓绳之法。袁风鼓动翟贵去告老陶,老陶怕引火烧身,自然会摆平村里。只是不知道老陶用什么办法,让苗得雨干脆利索没有怨言地退了出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是说他们的。苗得雨后面是老陶,老陶后面有袁风,袁风后面还卧着一个仝世德。
      翟贵成了村里的当家人。村里苗家听到对他的任命,群情激愤准备酝酿新的上访,但看苗得雨不吐不咽的态度,也都泄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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