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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三十七 ...

  •   闪过阴历年还没有出元宵节,苗家出动五十多号人去省城集体上访,这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按落凫市的风俗,没出元宵节等于没有过完年,一般不动土不求医不栽种,不行船不远行不迁徙,更不诉讼。破了风俗至少说明这件事比风俗重要更迫不及待。煤都区主要领导的头大了一圈。
      上访群众由苗树带领直接围堵了省政府大门。这天正赶上春节假期结束上班的第一天,各单位各部门的领导都在岗,去看望下属同志和接受上级领导看望。这次上访搁平常没人在意,但今天却都注意到了,让做这方面工作的部门和领导颜面扫地,把这起普通的集体上访在全省范围内作了通报。
      老邵回到办公室,独自闷坐一会儿,把老陶叫到办公室里商量对策。老陶说诸葛寺村的问题虽说日积月累形成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但近两年苗翟两家却相安无事,翟家处于弱势,偶尔来政府上访宣泄一下,也在合理的正常范围内,只要按住老翟的牛头,翟家就不会乱,村里也不会乱。现在蹊跷的是,在村里占上风的苗得雨,也暗地里操纵苗家人上访,不知何为?苗得雨是村里的支书,村里越乱,对他来说越不利,不像翟贵村里越乱,可以浑水摸鱼达到折腾苗得雨的目的。
      这也是老邵最为担心的。苗家人出来上访,老邵觉得无外乎两种情况:一是苗得雨在村里任职时间长了,产生了超强的自信,觉得任何人都奈何不了他,村里的事情离开他驴不走磨不转,有一点他不干谁都干不了的心理,鼓动苗家上访,是给翟家人看更是给党委政府看的。二是可能被外人利用。诸葛寺村的影响越来越大,是一堆干柴溅一点火星就会燃烧,把这个村搞乱,就等于把老邵推进火坑。换届之前苗家人出来凑热闹,会不会有针对他的意思?如果是针对他,谁是幕后的操纵者呢?谁又是站在他后面捉螳螂的黄雀。苗得雨毕竟是与他没有直接关联的人。
      老陶听完老邵的分析,品过几口茶,说邵书记是站在苗得雨个人角度去把控和推测整个事件进程的。在农村家族的代表人物固然重要,但就我对村里的接触观察,苗家人到省城上访可能是一种就事论事的行为。一是对翟家集体上访的回应,更是比量,想比比在诸葛寺村这坑水里,谁才是真正的虾将鱼王。二是为减轻翟家上访后对苗得雨的处置。翟家弄了那么大一出上访,苗得雨怕找他算账,也弄出这么一出上访,纯碎是为他造势。这是与你不同的看法。与你相同看法是,这次集体上访背后有推波助澜的力量,事外有事,人后有人,而且有意选择换届前这个关键点,肯定有背后高人指点拨弄。
      老邵听后,后脊梁沟里冒出一股凉气。为这次换届他做了充足的准备,有缺堵缺有洞塞洞,就是确保这时候不裂口不溃堤不出纰漏。为此,不仅不计前嫌,放软身段,与坐不在一起的老凌坐在一条板凳上,而且推迟放缓区里的大部分工作,就是竭力避免出现新矛盾新问题。如果说这次上访是针对他的,谁会在他背后戳这一刀,又是谁与他过不去?
      是老凌吗?老凌在这次换届中有想法,为迎合他接替他的职务把头都耷拉下来了,犯不着在背后戳他一下。把他拖下水,能不湿到老凌的鞋吗?
      能是老魏吗?老魏跟着老凌走路,老凌不走的盘山路,老魏也不会去走,自己与他积下的矛盾,是从老凌那里延伸过来的,就老魏的脾性,也不是背地里做小的人。
      难道是齐雁飞吗?老齐是个响晴天不下雨的人,反复无常琢磨不定,又是一根鞭不打弯,越是这样的人越不会掖掖藏藏做事。
      会不会能是仝世德呢?虽然自己没有重用他,但也没有薄待他。老邵把平常没有画在自己圈内的人过滤一遍,还是没有捋出个头绪来。
      老邵在琢磨谁会戳他这一刀时候,老陶的电话响了,老陶“喂”一声没有往下说话,只“啊,啊”打了几声官腔,说我正在开会,就挂了电话。电话是黄简打过来的,说调查小繁的事局里议论纷纷,如果只开花不结果,职工那里不好交代。老陶怕被误解与黄简在这件事上打了通通鼓,便匆忙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老陶心里有了谱。觉得趁这个机会,给老袁上上眼药,就提醒老邵说,把排查对象扩展到哪些首鼠两端来回摇摆的人身上。老邵问袁风是不是这样的人?老陶笑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却把袁风为过渡到镇党委书记出卖老魏的事讲了出来。等于变相说老袁就是这样的人。老邵听后大为惊讶。说在城建局进行职位分设,老袁心里有想法在所难免,但不至于挑动事端播弄是非吧?
      老陶见对袁风有了怀疑,便顺着老邵甩出来的话,把区里近阶段发生的诸多怀疑到他头上的事情摆了出来:村里的拆迁停下来,与他有关;有人看见作为村里调查组成员,与被调查对象苗得雨私下接触;接触之后苗家就到省里上访,里面有没有联系值得疑问;还有最近公然与老凌、老齐搅合在一起,能全是为了工作的事情吗?老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问题,为了让老邵确信袁风值得怀疑,想把他雇人送花作践自己的事讲出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怕让人感觉自己所说的一切在公报私仇。
      老陶的话说完,老邵没有发表议论,把话题直接拐到诸葛寺村上访上。说我想听听你关于解决苗家上访有没有好的方法。老陶吸了半支烟,估摸了一会儿老邵的心思。说解决这种环套环的上访,有两条路走,一条是平衡,另一条就是打击。老邵问该如何平衡?老陶说平衡就是把村里的一切乱锅炖,炖成一种味。不管上访反映何种问题,上访出于何种目的,都打五十大板糊里糊涂下金殿。老邵说下不了金殿怎么办?老陶说就打击。老邵问怎么打击?老陶说也有两条路走。一条是真打击,在哪里绊住脚在哪里搬掉石头;另一种是迂回打击。老邵对迂回的方法不解。老陶解释说比如说诸葛寺村吧,我们一直怀疑有外部力量介入,而且怀疑区里个别干部参与其中,可村里的事是一堆乱麻,不能轻易搅合进去;不搅合进去又要解决村里问题,就拿参与者说事;说他们身上的事,就等于解决村里的问题。这样做不仅陷不到村里的乱事堆里,对那些做小动作的人也是震慑,这便是迂回打击。
      老陶没有往下说明,老邵便知道要说的意思。问:你说是袁风参与其中了?老陶说种种迹象表明他的嫌疑最大,如果从他那里入手,便是最好的切入点。老邵问如何切入?老陶说拿他小姨子的事说事,不给他提个醒,怕他在村里事上介入更深。
      说到袁风,老邵的手软了。他清楚老邵和袁风之间有疙疙瘩瘩的矛盾,也一直在他们之间做平衡,怕过分偏向老陶,会把袁风挤兑到自己的对立面去。职位分设之后,明显感到袁风对他的抵触和不满,现在这件事还没有稳住,老陶又提议拿小繁的事去平息村里的上访,也许,这一杆就把老袁打得永远找不回来了。
      老陶看出他的顾虑。说现在区里力保换届前的稳定,很多问题和矛盾都绕着走,以至于给下面的人误导,有些人甚至趁虚挑战党委政府的权威。诸葛寺村的相互上访就是例子,弄得我们工作上处处被动。如果还无为而治,村里将越来越乱。这个时候应该显示一下党委治理决心,拿小繁这件事说事,与其说是治理,不如说是表明的一种态度,向下面表明任何敢触碰党委底线的人,我们决不会手软。况且,拿小繁的事说事,下面的人会有更多的关联和解读。我们就是要人们有更多的关联和解读,关联多了解读多了,就知道你的意思了。
      老陶一口气说得口干舌燥,停下来喝了喝茶。喝过,又说我知道站在你的职位上,做出每项决定都要瞻前顾后,但这个时候是关键时候,关键时候就不能犹豫不决,不仅要有杀猴的心更要有杀牛的心。何况拿小繁的事说事,不一定非要得罪袁风,方法得当,说不定可以把坏事变成好事。
      老邵问怎么能把坏事变成好事?老陶说官场上对职位的升降变迁最为敏感,谁在他的仕途上添过言去过语,对谁的态度情感是不一样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切都会变得习以为常,安然居之,甚至熟视无睹,默然冷淡。做领导的要时常抖动手里的风筝线,该高的高该低的低,这样才能把风筝永远攥在手里。
      老邵不解。老陶进一步说,拿袁风为例,他在城建局长的位置上坐着,对你并不一定感激,因为赏识他把他推到这个位置上的不是你。假如换一种思维,如果袁风犯了错误被免职或停职,之后你恢复了他的职务,他对你的情感就会加深。水在河床上流动,不能感到水的力量,如果水穿行在起起伏伏山谷里形成瀑布,便有了千钧之势,水还是那些水,流速不同了。官场如这水流一样,不能有太多的起伏,但也不能没有起伏。老邵说我明白了你的意思,小繁的事就以你的调查组意见为准。
      老陶拟出调查组的处理意见:鉴于小繁无视工作纪律长期不上班,领取单位工资,给予小繁开除留用处分。袁风对小繁长期不上班领空饷负有领导责任,给予停职反省处分。把调查组的意见拿到常委会上研究。常委里与袁风私人关系近的没有,也没有对他有成见的,觉得是主要领导做好的饭蒸好的馍,都顺着意思点头。老凌有不同的看法,觉得这是老邵和老陶私下合出的模子拓出的坯,磨道里找出袁风的驴踢印,有心站出来说几句公道话,又想,自己和老邵之间的隔膜还没有消除,话说多说少,老邵都会胡思乱想,引起不必要猜疑。也就表示同意了。

      袁风被停职之后,坐在家里长吁短叹。
      耍了那么多心眼,转了那么多圈,在老邵面前又是显示能踢会咬不好惹,又是故意和老凌拉拉扯扯,增加在老邵心目中的分量,看来都是小聪明,聪明反被聪明误,最终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想喝酒,找人倾诉,放眼全区竟没有言和心对之人。在位时,飞觥走斝前挤后拥,都是台面上的人,有工作上的有非工作上的关系,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热闹得让人无暇旁顾。这些热闹,是挤卷的云聚拢的雾,风轻轻一吹,就云消了雾散了。回想以前的同学朋友,大部分已经疏淡了关系,即便留一半个联系的,也人非故人,物非旧物。落寞的时候,有落寞的心境,不想在眼里揉进一点虚浮躁杂。
      又想到齐雁飞。虽然不是最佳人选,至少可以在一起发发牢骚,骂骂想骂的人,不需要提防。电话打给老齐,一口应允。老齐在电话里又约了仝世德。三人聚在一起,是一台完整的戏,有唱的,有拉的,有敲边鼓的。
      三人坐在酒馆里,二话没说喝了一瓶白酒。起初没有往熟悉的人和事上说话,怕勾起袁风伤心,都故意表现出厌弃官场,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的淡雅。三两热酒下肚,袁风便憋不住了,骂道:我真不明白,老陶到底是哪泡热尿对了老邵的口味,把他灌得迷三倒四,非要拿我开刀?像小繁这种不上班的情况,在全区比比皆是,为什么单单追究我的责任?不知道的人以为是小姨子连累了我,其实是我这个局长姐夫株连了她。老陶搞的这一套是看人下菜碟有意整我,老邵的眼装进□□了?居然相信他!我整这算啥呢?割驴毬敬神,神没有敬到,把自己也割了。袁风已经从心里放下老邵,骂不绝口。
      老齐端起两杯酒,递给袁风一杯,自己手里拿一杯。凑热闹说我也纳闷了,村里的事火烧眉毛按兵不动,反拿你小题大做先自乱阵脚,这戏看不懂,看不懂!老齐连连摇头。回头看仝世德一副身居事外的样子,说老仝你是当事人,村是你管的村,事是你管的事,你说说老邵唱的这出戏为哪桩?村里的事轻拿轻放不动一根汗毛,而老袁局里那点事毬疼不疼蛋痒不痒,却给他戴那么一顶帽子,是看人定事?还是看事定人?
      老仝不愿暴露心机,装着听不懂。问什么事啊人啊?我脑子有点跟不上。老齐说你这是面上迷瞪心里清楚,都知道村里的开发后面的关系盘根错节,是不是害怕这样调查下去,树根没有挖出来,却掘出一窝地老鼠?所以在那里只是驴转圈,就是不磨面,干打雷不下雨。恐怕这里面有大的玄机;而老袁则不同,风险小,当软柿子捏了,捏了就捏了。老仝说以我对老邵的了解,在换届这个关键时候,不会轻易调整干部,更不会处理干部。做了,说明你的某些方面对他构成威胁。
      袁风听这么分析他,激动起来。用筷子敲着桌面,说我小心为人谨慎做事,对哪个领导构成威胁了?这一切都是老陶在后面煽的风点的火,老陶对我有意见,欲除之而后快,就借老邵的刀来杀我。袁风把筷子摔得山响,拎起酒瓶往酒杯里倒了大半杯酒,仰起脖子咕咕喝下。老齐站起来把老袁酒杯夺下来,说何苦呢?人家欲置你于死地,你又不体恤自己,不正好中了别人的计吗?老齐把话头挑向老陶。老仝也在一旁帮腔,说要做明白人,别人要咱弯,咱偏要不弯,不但不弯,而且要想办法让别人弯。
      老仝的话让袁风心里明亮。心想:自己和老陶私下较量多回,还是胳膊没有拧过大腿,被作弄到今天的地步,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老陶虽说是主管他的副区长,但又算哪个水塘里的□□呢?想当初,同为镇党委书记的时候,他尿多高,自己尿多高;他尿多粗,自己也尿多粗,别人不知道他的底细,自己能不知道他吃几个馍喝几碗汤吗?如今这样无所顾忌踢哒自己,要么是高估了自己,觉得仗着老邵的腿,想搓谁的绳就搓谁的绳;要么是低看了我老袁,觉得我只能给你打鼓敲锣拉弦子,王朝马汉跑龙套。也不在脑子里过过,虽说我不是坐着成塔立着成峰的人,也是在下面犁耧锄耙都使过的把式,随便使一套家什在你身上,还侍弄不了你这块田地?
      袁风胡思乱想的时候,老齐和老仝已经喝了大半瓶酒。老齐不胜酒力,有些微醉,又倒了满杯酒,要与袁风碰喝,袁风推让不喝。老齐把酒杯往桌子上一磕,说老袁不就是这么点鸟事吗?便拿住了心,现在你是无官一身轻,与其在这里唉声叹气,不如也给他弄出点事来,让他天不是天地不是地。袁风正琢磨该不该与老陶撕破脸,听老齐这么一说,像挂足档轰上油门的车,直接冲了出去。他把杯中酒满口喝下,朗朗大笑,说真是的,老陶把我摆置成怎么样了,我还装聋卖哑坐在这里借酒浇愁,老陶算个毬!如果我把诸葛寺村开发那些掖掖藏藏的事搬出来,他还能坐在办公室里翘起二郎腿喝闲茶吗?
      老仝一直觉得村里的开发有掖掖藏藏的地方。听他话里冒出个尖儿,想问个明白,又怕他起了疑心,把话弯了一下,说老袁这种事情揣着明白装糊涂,都知道有见不得光的弯弯,但也不能为一吐为快,什么都不顾及吧?老仝故意压着话激将他。老齐一旁火里泼油,说老袁被逼到退而不能退的地步,有什么问题不能讲?讲出来会殃及池鱼吗?即便殃及池鱼了,那池鱼除了老陶还能是谁呢?他是主管的副区长,能脱得四面净八面光吗?老齐的话更坚定袁风要把村里掖掖藏藏的事抖出来。反正现在自己已经被停了职,虫咬蚤叮无所谓,把村里的事引爆出来,炸的也许是自己,毁的却是老陶,老陶不仅不能提拔,说不定落个与自己一样的下场。
      袁风趁着酒劲怨气,把诸葛寺村竞标时,老陶、老梅、苗得雨如何找公司围标操纵招标;在开群众代表会表决时,翟贵如何不同意,老陶如何让袁风劝说翟贵的事讲了出来。说别怪我把老陶这些背地里叽叽哝哝的事拿出来,他用小人的方法对我,我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老仝说别感情用事了,到时候不怕把自个搭进去?袁风翻了翻白眼,说我自个还怕什么呢?熬了半辈子,爬高上梯好不容易熬个一官半职,被人说拿掉就拿掉了;小繁呢,在单位跟着我不仅没有得好处,反被牵连开除了公职。我的脸被老陶抽成了发面馍还有什么退路?我就是一堆牛屎,也该发发热了;再不发热,老陶把我看得连牛屎都不如了。老齐拿话揳袁风的话,说难道你还能到上级部门举报老陶?这些都是空口无凭的,你说出来组织能相信吗?袁风说我不做这么笨的事,如果我要摆置老陶,把他哪些见不得人的事说给村里,等老百姓围着政府要说法的时候,老陶会说清楚的;不说清楚村里群众会答应吗?说这话时候,袁风眼睛里罩着一层煞气。
      仝世德把一切看在眼里。知道袁风这次是下决心要与老陶鱼死网破了,他是软性人,非到无路可退,是不会做咬人的兔子,这样做有一点人肉炸弹的悲催。老仝在心里生出无限的同情,不过,这种同情立刻被心里滋生的另一种想法所替代。
      老仝的想法蓄谋已久。找理由把苗得雨从支书的位置上拿下来,让村里大乱;这样老邵坐着区委书记位置上像坐着热鏊子上,最后不得不跟头流水离开煤都区。这是他以前不敢打的一张牌,弄不好连自己都会烧成炭灰。现在袁风要把老陶扳倒,拿着火把去拨弄村里的油桶,老仝觉得是个绝好的机遇,做了要做的事,却沾不到身上一片毛毛。
      老仝这么想,嘴上却说我这个主管的党委书记实在窝囊,船都弯成这样了,我还不知道弯在哪里。端起门杯,自罚喝了三杯酒。喝过摆出委屈的样子,对袁风说你如果这样做了,自然会有好多人为你竖大拇指,怕就怕群众追着就此不放,折腾得灰土飞天,老陶老邵难免被弄得屙血尿脓,只是我这个书记也当到站了。老仝一脸殃及无辜的表情。坐了一会儿,又笑着说,罢了罢了,我算片鸭子毛,群众的利益才是最大的事,我支持你。
      老仝把自己摆出来,支一架梯子掫袁风往上爬。袁风心思在怎样对付老陶上,没有感觉这是一架梯子。

      过了几天,老仝找个机会,支个饭局,邀请袁风和翟贵吃饭。老仝说我这个人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也没有混出息,连脚趾头加在一起扳着算,可圈可点的地方实在了了。如果自个给自个脸上搽搽粉,就是心善,看不得别人落难,别人落难跟自个落难一样难受。袁风和翟贵都是被停职的干部,老仝这么一说,就把三个人的距离拉近了。
      座定。老仝把菜谱往袁风面前一放,说今天以吃为主,想吃什么点什么。翟贵嘿嘿一笑,说多少要喝两杯,无酒不成宴嘛。老仝说老袁这些天心情不好,还是不要喝了。这么一说把袁风别在那里,说没事没事,别因为我坏了气氛。老仝拿眼轮了一圈,说如果要喝酒,还是得照顾照顾老袁,我是不是要给你请一个保驾护航的?袁风说不用不用。老仝已经拿起手机拨电话。袁风说现在都是人走茶凉,我一个下台干部没有那么大的脸面了。老仝说别人会人走茶凉,这个人不会。等了一会儿,发现来人是小熊。小熊当过拆迁办主任,和村里的翟贵熟悉,虽说不是袁风的心腹,但在袁风眼里也过得去,他走的是中间路线。不过袁风还是在心里咯噔一下,毕竟老陶向他推荐过小熊。
      老仝看到的就是这一点。当老仝决定利用袁风的不满,草船借箭去攻击老陶时,不仅要把袁风的花木嫁接到翟贵那里,还要把嫁接之人袁风说出去。小熊是最佳人选,他单纯,大家对他没有提防,也因为单纯,他对任何人不设防,就容易把一切说出去。
      老仝压着场子。故意说今个我们聚在一起喝酒,不能谈工作;谁谈工作罚酒三杯。四人自觉组成对垒。老仝和翟贵一组;袁风和小熊一组。翟贵是大酒量,喝酒像喝凉水。小熊磨练了这么多年,酒量没有长进,两回合下来,就有些招架不住。袁风单挑翟贵老仝两个人,不一会儿也进入熟醉。
      老仝起一个话题。说都说功夫出深山,越沉的深,越能练出绝世功夫。喝酒就不一样,越往下酒量越大,比如小熊喝不过老袁局长,老袁好像也喝不过老陶。故意把话引向老陶。袁风见拿他与老陶相比,压在心底的火腾便蹿了出来,骂老陶算个鸟。老仝笑了一下,说老陶虽说有毛病,毕竟人无完人,他身上还是有很多长处嘛。袁风借着酒来了劲,说如果老陶长于别人的地方,便是说一套做一套口是心非,善于伪装善于演戏。像诸葛寺村开发,掺乎到里面了还把自个撇得跟水洗一样。老仝知道他要往下说村里的事,假意掐断他的话,说咱有言在先,喝酒不谈工作;谈了,就要罚酒三杯。袁风端起三杯酒喝下。说我自罚三杯,能说工作了吗?老仝笑笑没有说话。袁风便又把老陶、老梅、和苗得雨操纵招标;老陶安排他劝退其他招标公司的事重新讲了讲。
      讲过。对翟贵说,你记不记得开群众大会前,我找你做过工作,让翟家人同意旧村改造方案?这一切都是老陶安排我做的。翟贵皱着脸,不知道袁风突然把这件事抖出来的意思,拿眼去看老仝,老仝欲擒故纵说,都是陈芝麻烂豆子的事,说这些干啥?老袁你喝高了。袁风把脸一顿,说老仝你别在这里和稀泥,我说的是酒话吗?我这个人眼里揉不进砂子,再不给老翟交个底,老陶和苗得雨把老翟卖了,老翟还不知道呢。翟贵盯着老仝的脸许久,问袁局长说的这些话是真的吗?老仝含糊说真的假的,咱不说这事,喝酒!说毕,拿酒杯与翟贵碰杯。翟贵把酒杯往桌上一磕,说仝书记你也真能沉住气!老仝把翟贵撇在一边,去招呼袁风和小熊。
      翟贵坐在椅子上不说话。如果不是袁风把这一切说出来,他闭着眼都不敢想象。当初,总感觉旧城改造不对路,不知道船弯在哪里。现在看,不仅苗得雨和老梅腿伸进一条裤腿里,连主管的老陶也伸进来了,难怪不管村里出了什么事,苗得雨都能出来摆平逢凶化吉,原来老陶是后面的靠山。更可气的是,这两年翟家人在村里被压制,步步后退退到无路可退,苗得雨仍不放过,以至于自己落到停职的下场。把近阶段发生的事并联在一起,事事都觉得有老陶的身影,老陶上蹿下跳的目的是帮助苗得雨。如果袁风不把里面弯里舞弄说出来,他们把自己出卖了,还笑着帮他们数钱。难怪袁风说老陶说一套做一套口是心非,也难怪翟家在村里扛不过苗家的膀子。老陶是翟家路上的拦路虎,不扳倒他,翟家人就不会有舒心的日子过。翟贵有扳倒老陶的想法。
      翟贵和袁风有了共同的话题,一起说道老陶。两人连连碰杯,碰过,喝下,停下来骂老陶;骂过,再碰杯,如此喝过五六杯后,有相见恨晚之感。老仝看两人都进入了状态,便催促起场,说不能再喝了,再喝就喝成了糊涂蛋,保不定会做出糊涂事来。翟贵拍着胸脯说,我一定让老陶瞧瞧马王爷长着三只眼。老仝说你喝醉了。翟贵说我会让老陶不喝自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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