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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笙塔 ...

  •   江招清冽的声音传来,同时而至的,是湿软的绸缎滑过脸颊的温热触感。我睁开眼,一叶浮萍缓缓从我眼前升起,我的目光顺着它一直挪动,眨也不眨,生怕错过一丝变化。很快的,它停了,它落在了一片青色的镜子上头,仿佛是为了迎接它的到来,镜面微动,后荡起一轮浅浅的涟漪。
      世界好似在我眼前倾覆,我行走在一片水下,四周种满了巨大的莲叶,借着马车缓慢的速度,我看见藕茎上方的小刺,竟有海碗大小。
      而在我的头顶,更有妙龄的女子,生着鱼尾,或单或群的游过。她们见着江招,浮出水面来轻轻唤道:“亦年哥哥。”
      江招微微点头,算作回应。那些鱼妖见着我,皱起了眉,呼啦啦的游走了。
      走出不远,我见着一张翻转过来的莲花,正立在我们的前方。或是无根的缘故,它微微摇曳着,花瓣上不时洒出几滴露珠,却落入我们脚下,落入无尽的虚空中。
      江招领我上了那莲花,莲花晃的厉害,我生怕落下去,想要去抓那花瓣。江招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花瓣好似有了灵性,见我手过去,竟侧身一躲,我抓了个空,身子止不住的往前倾。这时我听到江招说话声,那花瓣又护住我,将我送了回去。我心有余悸道:“你是谁?这到底是哪里?”
      江招依旧那副世外谪仙,万事不扰的模样,并不回应我的问题,而是缓缓呢喃道:“赵歌……”
      我疑惑的看着他,心中十分焦急,哪里去管他说了什么。这地方这么诡异,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我这无色无财的,又无亲人好友,即便抓了我,也无利可图啊。
      “喂,这到底是哪里?你带我来做什么?”我愈渐害怕,绝望在心中一寸寸蔓延,却十分无力,只能质问身旁唯一可以交谈的人。
      “月笙塔稍后就到,你不必惊慌。”他十分冷漠,说着我听不明白的话。
      深知无法,我不再与他说话,任由他带我穿过荷花塘,行过一条两岸生满齐腰深金铃花的小河,后见到了一片大湖,平静无边的大湖上,立着一座十分尖细的塔楼。走近去看,才觉其塔身的壮硕高耸,天地间那抹沉重似水的墨色仿佛有了生命,正遥遥俯视周遭的一切。我融在这如蝼蚁一般的众生里,望着它许久都没说出话来。
      我深知此时已经回不了头了,哪怕江招愿意赦了我,放我自在,我也寻不到出路,不如就去看看这月笙塔是个什么地方,说不定还有一丝活命的机会。
      只是一夜之间,我如同撞了太岁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回去之后,一定要拜拜各路神仙,问一问我最近为何这么倒霉。
      见我不语,江招或以为我惧了,道:“进去之后,万万不可反悔。”
      我十分平静的侧过头看他,问道:“为何?”
      江招将莲花停下来:“这是月笙塔的规矩,你不会想听到处罚的法子的。”
      我轻轻摇了摇头,道:“我说的是,你为何给我说这些。”
      江招神情一滞,却再不语。这时莲花又向前游动,我离月笙塔愈发近了。那塔身四周的木檐下方,飞舞着点点赤色,好似挂满了手掌大小的铃铛,清风一过,这些似乎数不尽的铃铛便丁零零的响,有一股说不出的清脆与悦耳。
      “此乃九命狐的魔音,你一介凡人之躯,少听为妙。”
      江招的声音仿佛一记钥匙嵌入铜锁的声音,将我从铃声中拉出,铃铛声依旧在响,却再无方才动听之感。我承受着魔音过后铺天盖地涌来的虚无缥缈感,对他低低说了声:“多谢。”
      进入阁内,我发觉这阁楼并无层阶之分,中间被打通了,四周是一个个开口的小房间,那些房间中摆满了锦盒。几个生着蝴蝶模样的女子时而飞起查看那些锦盒,时而飞进中央那朵似乎是用无数匣子组成的莲花。我看的目瞪口呆,江招却道:“随我来。”
      “这不是我们扶伤救世的大神医吗,今儿个怎得空来我月笙塔了。”人未到,声先至,听这声音八成是个艳丽妩媚的女子了。果真那莲花转动,远远的便见托着一个人儿来。待莲花转到我们这面,她这才缓缓走下来。
      此时天色并算不得炎热,那女子却只用七尺薄纱裹住了曼妙的身躯,堪堪掩住极令人无限遐想的香艳之处。她香肩微动,仿佛上等的羊脂玉一般,泛出诱人的光泽。更使人移不开目光的是,是女子一双赤色的眼瞳,烟波流转之间,可与天上星辰媲美。纵然我是个女子,也被这幅美人图看的愣了许久。真应了那句,腻玉素颈美人面,人间何处寻此颜。
      她先是望着江招轻笑,而后仿佛不经意般望了我一眼,随即便收回了目光:“这又是从何处拐来的小美人儿,模样可真标致。”说罢,她轻轻凑到江招耳侧,语气中带着几分玩味:“还是处子之身呢。”
      我听的真真切切,脸颊哄的一下便红了个透,随即而来的便是浑身的不适。江招一掌将她推开,声音有些不耐烦:“我看你今日闲得很,竟拿此障眼法来唬弄我了。带她下去吧,我有要事要禀与主上。”
      女子听了有些不满:“主上主上,整日都是主上,我看你脑子里除了主上,便再无其余人了。”
      江招将女子搭在他身上的手臂拨开,丝毫不为这软玉所动,倒比那君子柳下惠还要正直些:“我只顺道来此,人我已经带到,你好好招待着。”
      我见他要走,忙道:“这位大哥,我还不知晓你的名字。”
      听我如此问,女子的眼神忽变得有些怪异。便是江招也未料到,我会对他的名字如此执着。不得不承认的是,他确实有几分风流,可我询名的意图只有一个,那便是我若因他受难,日后寻仇,也有个实打实的仇人。
      江招眉头紧锁,想来是十分不喜我这般突兀:“我叫江招,你不必担忧我会对你不利,我只是个带路的。自此一别,我们不会再相见。”
      说罢,他袖袍一扬,仿若轻盈的云彩般,转瞬便出阁失了踪影。
      “小妹妹,你为何不问我呢。”正在我望着江招的背影发愣时,身侧突然传来一道至媚的男子声音。我猛一转头,竟不见方才那个妖艳女子,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我从未见过的俊美少年。
      他生着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眉若远山,眼如赤阳。使白玉束发,墨衣着身,更添几风邪媚。见我痴痴的望着他,少年将扇掩唇微微一笑:“如何,本公子是不是要比那呆子俊上许多。”
      我生性警觉,此时不由得退后了一步:“你是谁,方才那姑娘呢。”
      男子笑而不语,将薄扇遮住了半边脸,另外一半仿佛化为了香雾,被一双看不清的巧手拨弄着。不出片刻,那香雾渐渐成型,变作初始妖艳女子的模样。
      “不知我这戏法可还使你满意?”女子轻声说道,最后将声调一扬,那意字竟透着蚀骨的酥。
      我看的不寒而栗,肤皮生出一层轻微颤动的疙瘩来,声音也带出不由己的恐慌:“你是人是鬼。”
      “做人要守那七情六欲之苦,八宗九法之戒,做鬼永无天日,只能在地狱中盘桓千百年,才有可再为人之机。你见这灵丘中,何来人鬼。噢,如你一般的凡人除外。”她又变作男子模样,薄扇轻摇:“我叫邀月,你呢?”
      他领着我往左侧的木楼梯上走,我将名字说了,不过几字之间,我脚下的木楼梯便缓缓流动。只需站在楼梯之上,它便能将我与邀月送往这阁中任何一个地方。
      我与他停在恰能望到莲花顶部的一处房间前,见我看着花心处巨大的罗盘不动,邀月道:“那是聚集天地灵气的聚元盘,你们人间也是有的。”我从未见过什么聚元盘,更不想知晓它的作用,只是含糊的应了声,被邀月招呼着进了房中。
      红木桌上早摆好了清茶,邀月兀自饮了一记,口中赞叹道:“如此好茶,梨因妹妹不来与我同饮么?”
      我坐到他身前,并不碰那茶水:“这地方是做什么的,你们将我带来到底有何用意。”
      邀月伸手往我面前的茶杯中落了一片梨花,道:“梨因妹妹,你的问题这么多,让我如何回答。人间不是有言:得灵丘邀月相助者,天下可得么,难道梨因妹妹来此,不是有事相求?”
      我从小便在四面环山的小村中,便是乱世陡起,也不过是出门的日子更加少了。连皇城是个什么模样我都不知晓,哪里懂得天下之说。“我醒来便是在江招的马车上,更无意来灵丘冒犯你们。还请公子高抬贵手,将我放回人间。”
      邀月笑吟吟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不悦,仿若不经意道:“你这般的人我见过了,千方百计为求一块进入灵丘的麒麟令,到了我这月笙塔,却又反了悔了,想尽法子要回头去。人啊,果真是善变的生物。可你既然进了灵丘,便应当知晓,除了从我这月笙塔,便没有走出去的法子了。”
      我忽然想起江招那句,我不会想知道处罚的方式,不由心下一寒:“那我要如何,才能从月笙塔出去。”
      “世间万物,皆有贪恋,即便是九天之神,灵丘众妖,也有所求之物。但这贪欲最盛的,还属凡人。钱权美色,无一不妄,无一不求。可纵是拜佛求神,也无济于事。你既然来了,便是有所求之物,这天底下,只要你有所想,我邀月便能为你办到。”男子赤色眼瞳直直的盯着我,好似夜幕中盯着猎物的狼一般,丝毫不见方才与江招玩闹时不恭的神色。我不愿再看着他,别过头去望着阁中各色的锦盒。
      此时一个蝴蝶模样的女子落到我与邀月坐着的房中台上,方才离得远我并未看清她们的面容,如此近些了才发觉。她们的面部与寻常女子有六分相似,额角与下巴都长着长长的触角。她直直的走到邀月身前,捧上一颗晶莹泛着蓝色的玉珠来。我看了一眼,只觉得这玉的质地以往不曾见过,应是稀奇的很。
      邀月点了点头,道:“送去吧。”
      女子收好玉珠,转身便飞走了。
      我浑浑噩噩的,时而清醒,时而像是在梦中,除了眼前的邀月,周遭一切都变得虚实不清。我藏在小几下方的手掌微微收拢,想要触摸到一些冰凉之物,好使自己保持一份理智。邀月依旧轻摇小扇,上方绣着的猫仿佛活了一般,缓缓地,我只听得她说道:“人性百十种,其中贪欲最盛,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不过我要的东西,你可得给。”
      说罢,他将手中的茶杯一放,从飞进房中的女子手中取过一只空的锦盒。我眼睁睁看着邀月的手离我越来越近,不知他此举何意:“不知公子这是在做什么。”
      邀月扬唇轻笑,道:“灵丘什么都不缺,这里的妖精对他人至诚至善,却要得到天运才可识天道,化作人形。可天运是何物,那可是苍天的恩赐,纵可以等,可年年岁岁,变数太多,便是磐石也成灰了。”说着,他的语气中竟有一丝不屑:“所以他们便想了一个法子……那便是,食人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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