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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近在咫尺 ...

  •   “这是我们的恩怨,与她无关,你们放她走。”贺兰静对那为首的老者道,声音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无奈。
      老者未言,小蝶却说了:“走?你们一个也走不了,今日不是我们死,便是你们亡。”
      言罢,老者将墨珠轻轻往上一抛,口中念诀,待那珠子行至屋子的顶高处,忽见它又如离弦之箭般重重往下一落。预想中的碎裂之声并未传来,我们却随着它陷进了一场混沌中,再回神时,方才的酒楼厢房渐尽灰灭,四周奔腾起密不透风的水墙。我们就站在水墙里头,脚下是无边无际的万丈深渊。
      深渊之中,有龙吟和着腥冷的海风传至身前边,我这才觉着有些害怕,往后挪了一步,虽看不见此刻贺兰静的脸,却也能想象出几分凝重。“贺兰公子,这是?这是龙?”
      贺兰静此刻左手也持了一柄剑,道:“不是,此乃逃过天劫的恶蛟,这周围尽数都是它化出的虚空结界。这鱼妖不知从此处寻了这个歹物,还炼化成了傀儡。梨因,你往后退些。”
      说罢,他翻转双手,将两柄剑直直插进了看似虚无的深渊中。只听龙吟震耳,我隔着几步之遥,险些被那气息掀翻出去。
      我从未见过真正的龙,也从许多画本中粗略知晓了龙的模样,形比巨峰,鳞坚如铁,乃三界之尊,万兽之王。可此刻那恶蛟被贺兰静所伤,飞出幻境来,我正看到那双眼睛,陷在眉心两块交叉的肉瘤间,头上除了几片类似鱼鳍的肉刺,便只余因愤怒而微微张开的鳞甲了。见他出来,贺兰静奔了上去,而那两柄被他舍下的剑,此时化作了青色的屏障,将我牢牢的护在了里面。
      那蛟虽难比真龙,却隐隐有独尊之势,踩着虚无的贺兰静站在它的前面,如同螳臂当车,好似只要那蛟落下一片鳞,便能将面前的人砸的粉身碎骨。我虽知贺兰静不简单,可面对如此巨兽,他纵有万般本事,恐也难以应付。
      突然的,一股巨大的无力感袭来。贺兰静几番救我,可当他有难时,我不仅帮不上半分的忙,还要靠他才能保全性命。我慌忙的在衣袋各处寻找着,想要找出可以抵抗这些来犯者的器物,寻了许久,我拿在手中的,仅剩下那只藏着上菱的簪子。
      我心中狂喜,忙问道:“上菱,上菱,你听得到吗?”
      “谢姑娘,我好容易睡着,你因何唤我。”那道宛若天籁的声音传来,我望向四周,并不见人影。又道:“你能对付得了蛟吗?”
      上菱轻笑了声,似有嘲讽:“谢姑娘,你太抬举我了,我不过是灵丘一犯了错的小狐狸精,对付双玉儿那等水妖方依着尊上之威。蛟等非魔非妖之物,过了天劫,便是九天上的龙。其眼可化解不开的结界,偏生克着我了,我是万不能与它对上的。”说罢,她顿了顿,声音猛地急切道:“谢姑娘,你遇着蛟了?”
      我嗯了一声,道:“不是我,是我一个朋友。不过他并非蛟的对手,这四周又被设了结界,我寻不到人来助他。”
      上菱沉默半晌,道:“蛟为躲避天劫,自古活在不见天日的深渊中,若非有人将它带出来,它是万万不会出世的。我听我师父说过,若要灭蛟,只有将为他遮挡天劫的灵器摧毁,那时天劫降世,九天神威,它必不得活。”说罢,一道赤色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我身侧。“来的人都不是好对付的,单单那个假道士,便是个修炼邪法的。”我与她一同看往站在青色屏障的外头,几个人也正要上去同着那蛟对付贺兰静。我细想上菱说的摧毁遮挡天劫的灵器,只能是那鱼妖最开始拿出来的那颗黑色的珠子。但如今头顶水浪滔天蔽日,脚下深渊无极,那颗黑色的珠子早不知去何处了。
      “避劫之物实则就是驱使恶蛟之人,那珠子在鱼妖身上,他入不了我的幻境。我尽力些,拖住其余几人,要救你的朋友,只能靠你自己了。”她手腕翻转,不知施了个什么诀,很快的,那抹赤红便自她眼瞳始,渐次变作赤色的狐狸毛,不过眨眼之间,方才还娇俏妩媚的女子,转瞬便成了赤色的三尾狐狸。又在此时,贺兰静与那蛟连过几招,他破了大块衣袍,对面的巨兽反倒鳞甲鲜亮,愈战愈勇。
      水浪缓住翻涌,除了那眼珠一黑一白的鱼妖,连着小蝶在内的四人,仿佛陷入了一场看不见的沼泽,面容露出欲色,脚步开始迟缓。再看上菱,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身后的三只尾巴兀自飞舞,如同正在弹奏一曲动听的无声哀乐。
      我持着两柄短刀,飞速冲出了贺兰静设的青色结界,压迫感陡然而来,借着喘气的功夫,我看向半空的一人一蛟,这一看不打紧,方才还在的贺兰静,此时竟没了踪影,徒余那蛟独自打转。我喊了一声:“贺兰静。”
      回应我的,是另一抹青色的,与蛟庞大的不相上下的身影。我定定望着,尽数忘了此刻身处何地,眼中脑中只有那突然缠绕住恶蛟头颅的青色巨蛇,连鱼妖不知何时跑到了我身后我都不曾发觉。
      青蛇……许归镜亦是青蛇,再想起方才玉佩异样,来人口中三公子,与贺兰静平日举动,我心中忽的有个大胆的想法,贺兰静,就是许归镜,而小蝶口中的静公子,其实是镜公子。
      突然的,一道冷气驰来,我本能的往旁边躲。那双干枯手上尖利的指甲从我手臂上略略经过,刺破衣袖,我立马感觉那破碎处一阵寒意,低头看去,原是结了一层薄薄的寒冰。
      “啧啧啧,我还以为是个道行高深的,原来区区凡人。”老者怪笑了几声,左眼中黑色的瞳孔折射出怪异而森冷的光芒:“许三公子竟破落至此,要一个凡人相助么?”
      说罢,他收拢五指,如同锐不可当的鹰隼利爪,直直的望我脖颈处抓来。我听见风声,鳞甲相撞声,与仿佛巨石砸地的轰鸣声。余光之中,那抹青色带着几丝鲜红,复冲向那蛟。如断裂琴弦般的心慌铺天盖地涌来,看着迎面而上鱼妖的指甲,我竟不觉着怕了。也不知从何处拾来的孤勇,我反倒冲向了他,他只顾用指甲来挡,反撞到我手中的刀刃上,齐齐削了一大截。
      鱼妖震怒,呲出两排尖利的牙,我以为他要上来咬我,不想他鼓起的腮帮一瘪,猛地尖叫了一声。我愣在当场,那头上菱喊道:“谢姑娘,鱼妖善魅人心,万莫中计。”话音刚落,她便好似挨了一记重击,脸色陡然苍白如纸。
      看着许归镜巨大的身躯复砸落在地,尾巴上更是被剌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子,似是发觉我在看他,他艰难的转过头来看我,口中涌出血来,却还出声道:“梨因,你快回去。”
      他话音未落,恶蛟忽的飞下来咬住了他,复上半空,重重的扔下来。见到此幕,许归镜不过是几面之缘的妖,我却心痛如绞,久久缓不过来。
      忽的,似从天际传来一道轻快的歌儿,我回过神来,发觉周围景象又变了。不再是恶蛟的结界,而是我此生最怀念也是最美好的地方,我的家。
      “小马儿一天来一回,西边的山上有仙来,我随马儿向西去,仙人百年来一回……仙人百年来一回……”
      歌声渐近,我看清来人,心头被针扎一般,眼睛一酸,就要掉下泪来。那个人,正是这世间唯一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真心待我的人,我的母亲谢鸢,那个早已死去的女子。正端着小竹篓,笑意阑珊的站在我面前不远,柔声唤道:“梨因。”
      这个声音,在我梦中盘旋了千万遍,今日终于落入我耳中。我看着她,想要对她诉说这几年没有她,我过的有多艰难,我多么的……想念她……
      “娘……”我怔怔的,应道。
      谢鸢对我招了招手:“到娘这儿来。”
      仿佛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牵引着,我扔下匕首,痴痴的走向了那个温柔的女子,见我过来,她笑的愈发盛了。如无数个朝夕相伴的日夜一般,她便是这样笑着看我,怀里还揣着用卖布的钱买的各些小玩意儿。每当看到此景,年幼的我都会带着巨大的欣喜奔向她,就如此时一般。
      她见我过去,就要伸出手来抱我,透过朦胧的泪眼,那张脸竟愈发模糊起来。我哭着,看着她的眼睛,似是自言自语道:“你万万不该,变作我娘的模样,欺骗我。”
      是的,我从一开始便知道,这是那个鱼妖,可纵是这般,我仍想多看她几眼,幻想着,这一切并非幻境,而是真实发生的。她并未死去,我也不是这般年龄,仍相依为命的住在那个人心凉薄的村落中。在那些孤寂迷茫的岁月中,娘亲教会我念书识字,行事之道,是我这一生中最美好,也最珍贵的记忆。可这鱼妖,竟如此无礼的,冒犯了她。
      “梨因,你说什么?”她依旧笑着,将我揽我怀中。
      熟悉的清香钻入我的口鼻,一念之间,我心神俱裂。他知道我会识破,可他也料定了,我无法对这张脸动手。
      我靠在她的肩上,窒息的味道从身体里传来,如同坠入了一场没有尽头的漩涡,我挣脱不了,只能被看不见的大手往下拉扯。
      忽的,我胸口处传来一阵灼人的炽热,紧接着那拉扯我的手也消逝不见。风声过去,我好似听见了细微的碎裂声,不过瞬息之间,我复回到方才恶蛟设下的幻境中。面前的谢鸢有些慌乱,想要往后退走,却不想这一退,脖颈直接抵在了我手中的莲花暗器上。
      “梨因,你做什么?”她的眉头拧成了结,质问道。
      我已完全清醒过来,心中只是愤怒,不由冷笑道:“学的还挺像,想不到你这老妖怪别的不行,旁门邪道却多。”
      她却笑道:“梨因,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是要杀了为娘吗?”
      我摇了摇头:“不,我只是要救人。”
      说罢,不等他反应,我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拿着暗器的左手抵在了他的黑色眼瞳上方。她终乱了阵脚,惊呼道:“你的娘亲知道了,在九泉之下,定饶不了你这不孝之人。”
      我不再应他,只将他擒牢了。这老妖怪看着唬人,实则并无多少气力,半分反抗的力道都没有。或许因钻研邪道掏空了修为,或许是作恶太多,天怨神怒。只是这一切都于我无任何干系,我转过脸去,左手一使力,那颗眼珠落入我的手中就变成了鱼妖的黑色眼珠。
      鱼妖依旧是谢鸢的模样,那颗没了眼珠的眼瞳中空洞洞的,并未有鲜血流出。他怨恨的看着我,我道:“我娘知道了,只会怨我为何没有除去后患。”
      她往后缩了缩,复笑道:“纵然你知晓如何打破灵器,天雷劫的余威岂是你一个凡人能受得住的,救下了许归镜,等着你的,只有挫骨扬灰,魂飞魄散。”
      我不去看她,道:“有你们挡着,那余威还不至于顾及我一个凡人。”
      说罢,我用力将黑色珠子砸向另一只手中的暗器,那珠子纹丝不动,我的手却震的生疼。鱼妖终于变回了原来的模样,缓缓起了身,我过去凌空一脚,又将他踢倒在地。他一语未出,我的拳头已在他脸上落了七八次。看着他鼻青脸肿的,我心中的怒气这算消了些:“这可是你自己变回来找打的。”
      我不去管他,跑向了上菱所在的青色结界,结界之中,红色狐狸面色苍白,面前是一大滩鲜红的血液。她看着我,无比艰难道:“我……快支撑不住了……用……用他的……血……”
      此言一出,她又呕出一口血来。我看得十分愧疚,再顾不得许多,揪起那老妖怪,在他手腕上划了一刀。
      那被割开的肉里,除了如同棉絮一般游走的白丝,半抹赤色都看不到。鱼妖怪叫一声,笑的愈发猖狂了:“我的血,早在几十年前为降此蛟流尽了,就算你翻遍三界,也再找不到半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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