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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第 76 章 ...

  •   无论公孙龄称不称帝,伐蜀都势在必行,问题只在时间早晚,具体什么时候,要依照天时地利人和来决定,李恬作为当朝首屈一指的大将,是最清楚不过的,况且他刚大战归来,理应休兵。

      傀儡小皇帝自然做不了主,李恬亲自请战,别的大臣也很难反驳,最后关注点顺理成章的回到那么一拨人身上。

      对巴蜀最了解的顾羡第一个表明态度:“臣附议。”
      顾羡的态度让众臣以为卫愔也无异议,按照新皇登基后的惯例,接下来将议案转至中枢议阁便可。

      小皇帝眨巴着眼,脚一蹬,跳下御座,蹬蹬蹬跑到李恬身边,牵住了他的手。

      众臣不明就里,齐刷刷转身,把李恬跟素弗围在了中间,场面一度失控,幸好卫彦及时站了出来,让众人不必惊慌,陛下不过是太久没见到大将军,想念罢了。

      皇帝对某一个臣子产生眷恋之情,这不是件好事。
      好在这孩子还很小,又是个傀儡。

      最惊慌的莫过于陪侍素弗的黄门令,他给左右内监使了个眼色,素弗就被个高个子内监拦腰抱住,素弗凄切切的望着李恬,李恬想到素弗昨日跟他说的:那地方好冷。
      他张了张嘴,有不忍,却没有犹豫。他把脸转向卫愔,更确定了心中的意志。

      中枢议阁。
      兵部张侍郎道:“当年秦雍一战后,秦州、雍州秣马厉兵,跟巴蜀大大小小也打过几次仗,双方互有胜负。公孙龄不能克我朝不足为奇,然巴蜀内政混乱,公孙龄昏庸无道,我朝却也未能讨着便宜,这……若要用兵,需得三思而后行啊!”

      张侍郎的意思是,巴蜀气数未尽,不是用兵的时候。

      李恬直接站了出来:“古来作战,虽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但三者之中,最不可缺是人和。我朝改政以来,上下齐心,百姓安乐;军中,兵器、粮草充盈,家眷亦能厚待之,反观巴蜀,阵亡者妻子儿女,男作兵,女为妓,此时不战,更待何时?张侍郎方才说,我朝未能讨着便宜,依恬拙见,蜀道艰难是最大阻碍,故不能寄全部希望于秦雍,需秦雍、荆襄两线夹击。”

      别说张侍郎,议阁里一大半人都惊住了。

      江淮出了个匪首杜飞膺,几年前,江淮大乱,荆州刺史懦弱无能,孤悬在巴蜀和江东中间,当时朝廷要清理外戚,朱冲要对付山越,不知哪个王八蛋给杜飞膺出的主意,那大字不识几个的匪首带流民投奔荆州刺史,刺史看不上他,杜飞膺一气之下把刺史剁了,接着沐猴而冠,当起了荆州的土皇帝。

      朱冲对荆州垂涎已久,一着不慎,让个流氓抢了先,他岂能咽得下这口气?因此这些年来,朱冲跟杜飞膺打得不可开交。于朝廷来说,算是件好事,既消耗了江东和荆州,又阻了两人北上的步子。

      张侍郎决定给李恬好好说道说道,“大将军,你有所不知啊,荆州要地被一个叫杜飞膺的小贼给占了,我们除非把荆州给攻下,不然没法儿两面夹击,若在此时攻打荆州,难保江东的朱冲不会不北上江淮啊!”

      “张侍郎言之有理,但我们无需攻打荆州。”李恬道。
      “哦?不攻下江东,如何取道呢?”
      “借。”李恬道。
      举座哗然。

      还有借道这一说?荆州可是杜飞膺的命,他会肯借?
      李恬把目光转向卫愔,像对他一个人说,又像对全体大臣说道:“我与杜飞膺是旧识,当年他率领流民渡江不成,被困寿县,是我让他去的荆州。”

      众大臣:“……”
      张侍郎:“原来是大将军你给他出的主意啊……”
      李恬继续道:“我会去说服杜飞膺借道。所以,必须伐蜀。”
      卫愔随之点头,这也是他今天头一次表态:“好,就听大将军的。”

      议阁散后。李恬跟卫愔走在人群最末,卫愔放慢脚步,问李恬道:“为何执意要取道荆州?”
      他不是张侍郎,不会被区区“旧识”说服,他了解李恬,在战事上,李恬比任何都要稳重和谨慎,怎么会仅凭过去短暂的相处,就相信上一个流民头子呢?

      李恬带非所问:“因为我相信你,你是卫愔。”
      “嗯?”卫愔步伐渐渐慢了下来,李恬也跟着变慢。

      “你能分裂江东,能把谢翊安插成朱冲的核心谋臣,区区一个杜飞膺又怎会掌控不了?我与杜飞膺接触过,此人有勇无谋,且有不少劣习,若无外力协助,他哪有本事杀得了一州刺史?有怎么能在荆州站稳脚跟直到今天?更不可能对抗朱冲到现在。令期,扶植他的人,是你吧?”

      卫愔笑着承认,一面感慨李恬长大,一面道:“的确是我扶植了杜飞膺。卫家几代经营,但家族和门生里不出武将,只能广植文臣谋士。这天底下,能杀死人不是只有刀剑,还有言语,我们这帮人,就是用‘言语’杀人。”

      两人已经走到皇城门外,完全脱离了人群,没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杜飞膺势力渐成后,我就嘱咐赵贲,不得将其剿灭,要驱其南下,本意是想借流民给江东制造个大麻烦,没想到朱冲不收,只能把他留在荆州。”

      “你不怕杜飞膺为朱冲所用吗?”

      “他不会的。朱冲参保城乡,对江东百姓尚且动辄酷刑,何况是杜飞膺呢?杜飞膺当惯了头子,又不是个讲规矩的,不会甘心受朱冲管束,就算他归顺朱冲了,江东本地势力也不会坐视不理。”

      头一号“本地势力”就是谢翊,有谢翊在,朱冲和杜飞膺就不会和顺。

      “当初你让谢翊救我脱险,就已经在扶植杜飞膺了么?”去了一个山越和宗族,总要有个迅速崛起的新麻烦,不然朱冲北上,江淮不保,洛阳就危险了。

      “是的,杜飞膺就是我为朱冲找的新麻烦。”
      李恬心疼不已,“卫愔……你这般谋划,恐‘察见渊鱼者不祥’。”
      察见渊鱼者不祥,智料隐匿者有殃。
      卫愔浅笑道:“不碍事,只要天下太平,就够了。”

      李恬扶他走下石阶,而后亲自去牵马车,卫愔望着他,缓缓道:“只要能完成你的愿望就够了。”

      马车牵过来,李恬又亲自扶他上车。回去的路上,两人共乘一车。马车驶出皇城,李恬道:“方才在皇城,有些话到底不方便说,现在我想与令期开诚布公谈一谈。”

      “好。”卫愔手臂撑住车里的软囊,温和恬静,全身上下都释放着知无不言的气息。

      “令期家族几代人呕心沥血,方造就今天的主弱臣强,四海之内,处处皆有卫家的眼线耳目,难道卫家人就甘心居于人下?令期对那至尊之位就没半点想法么?”

      卫愔听后,笑个不停,他拍了拍软囊,道:“我若对那至尊之位存有非分之想,宜卿当如何?”

      李恬正肃道:“我从不在乎那位置上坐的是谁,我征战四方亦不为那上面坐着的人,我只为心中的信念。本来这信念亡殁了,是令期你让它重新见了光,如果掌朝的不是你我不会重返沙场,所以令期,你若要坐那位子,我会倾力以赴,只要给素弗一个安稳的生活就好,那孩子是无辜的。”

      卫愔止住笑,没多久,笑的更甚,但那笑与平常的都不同,那笑里带着的泪,也是李恬第一次见卫愔流泪。

      卫愔含泪的眼睛里,有种溺死人的痴绝,他像是自言自语的低喃:“宜卿,你让我的心如何是好?你让我如何放得下?”

      他握住李恬的手,道:“卫家看重的不是那个位子,是家族的‘存在’。古往今来,王朝更迭,皇帝在万万人之上,三代之后,却还是是江河日下,外戚、宦官、权臣都能掌控君主,那君主之位又有什么好惦念的?卫家要的从来不是一枝独秀。而我自己,对那位子就更没半点兴趣了,我也不在乎天下人,我只在乎眼前人,宜卿,我只在乎和看重你一个人。”

      李恬觉得这一刻,他能为卫愔而死。
      “宜卿有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的人吗?”

      孙玥弥搭救王瑄那天对他说的话,又一次迸进脑海中。他惊骇的看着卫愔,慢慢的,惊骇中隐隐升出一种奇妙的喜悦,继而装填住他的心,那喜悦很暖,像是重生后迎接的第一缕阳光,从胸口上升到喉咙,到脸,到头皮。

      有个声音从身体里发出:他有了心仪之人,那人的名字叫卫愔。
      他却不敢再看卫愔。
      他跟卫愔一样,是个男人。
      马车轻轻颠了一下,他回过神。
      重规在车外道:“公子,大将军,到家了。”
      两人都没有动,交握的手仍牢牢缠在一起。

      这么下去终究不是办法,李恬缓缓抽出手:“令期,你看重我,就要珍重自己的身体,你说过不会早亡,会陪着我。”

      他迎上卫愔的目光:“我会攻下巴蜀,找到顾采白,让他为你医治。”
      说完他跳下马车,卫愔空出的手掌微微收拢,愣住。
      找到顾采白为他医治?
      殷见桥的嘴巴,真是从来就没牢靠过。
      不过,他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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