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剧版忘羡续】画中仙（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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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门口的对话还未能有后续，蓝忘机又被急匆匆唤走。魏无羡因为酝酿了好久的话却没来得及说，有些不上不下的，不大痛快，或者说好不容易提起勇气却被冷不防地浇灭了，但他仍未阻止。蓝湛回头望他的神色有些不对，魏无羡一时没会意，只好摆出一贯的笑挥手。
才说永远不想目送那人，就眼看着那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
魏无羡揉揉太阳穴。他近来深深地怀疑自己是不是活了两世，睡了十六年，所以醒来苍老了？居然会因为一点点小事就意阑珊。许是今天突然重逢了一些故人，勾起不少旧事，此时此刻突然倦怠了。
天公也不作美，忽然下起雨来，他寥寥落落地接了满手的雨水，笑：“果真是月老发疯了？”
不过一句话也不让人好好说出来。
独个儿回到静室，阴雨天显得低沉了不少，昏暗暗的又静得出奇。他来到蓝湛平日抚琴的小几旁想找本没见过的谱子。没想东翻西翻的谱子没找到，却找到个暗格。不过说是暗格也不对，只是寻常博古架，拿掉最外一层的卷轴，里面紧贴墙壁立着个不太大的木匣。
魏无羡不作他想地打开来看，竟都是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不似蓝忘机平日的习惯。让他更加好奇了。
一支裂了的竹笛，一个泛旧的锦囊，下面还有些纸张。能被蓝湛收得这么隐秘的，必然是他珍而重之的，魏无羡便也小心翼翼地将这些零碎一一取出摆在桌上。一不小心，从理好纸张中掉出一个小纸片，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魏无羡愣了半晌。
回忆抽丝剥茧，最后留下一颗柔软的内核——原来这个匣子里，全是他的东西：重生后替代陈情用了一阵子的、后来在观音庙为金凌挡了箭的竹笛；老早以前送给温宁防邪祟的锦囊；初来云深不知处求学时罚抄的家训；藏书阁里他逗弄蓝湛的肖像画；还有刚才那个纸片，同样是求学时逗弄蓝湛的小纸人，上面依稀还有被揉过的痕迹。
他想象不出那人抚平折痕时的模样。
窗外下着和他胸口那幅画卷里同样的雨，丝丝缕缕，就像绵绵密密的针，随着那画中笔墨的走向，一根一根都流进他心里，很柔软，但也很疼。
他低头呢喃。
“蓝湛啊蓝湛……你藏得可真好……”
杏花微雨的时节里，他循着熟悉的琴声一路分花拂柳走出森林，走出雾障。天气阴沉却不妨碍附近私塾的学生围坐在一棵叫不出名字的树下，偷偷看着不远处的人抚琴。他们看得那样专注，顺着膜拜一般的视线望去，除了那个人，不作他想。
仙门百家修习者众，在魏无羡看来，却也再未能得见第二人，能同这人一般——不像修士，更像是得道飞升后遁入凡尘的上仙。
寡淡，冷情，不食人烟。仿佛一身仙气，走近一步便是亵渎神祗，多看谁一眼都像是有光照来。
也就只有他魏无羡，既不怕亵渎之罪，更不惧万丈光芒。相反的，还就喜欢招惹他逗弄他，非扰得神仙下凡，沾满了凡俗之气巴不得教他把七情六欲都写在脸上。
魏无羡正想如过往一般上前调侃，却见那琴弦未拨自鸣，这才注意到那人原是在问灵。可惜魏无羡不能解琴语，只能看到蓝湛招出的乃是此山之主，即为地灵。只见这地灵模样似一老叟，身长不过二尺余，全身干巴巴尽是褶皱，唯双眼有铜铃之大，黑黝黝不见眼白，仔细看的话确实有些骇人。好在肉眼凡胎是看不见的，不然恐怕就无人敢在旁听琴了。
琴语两番问答之后，地灵摇摇头转眼便消失不见。蓝忘机垂眼，耳后一缕发滑落，遮住了他的脸。魏无羡走过去，刚一伸手却被那人脸上的神情震得一顿。
他形容不出，但他觉得那种感觉，大约就是心痛。
琴声歇，一时四下皆寂，忽而传出声笛响。蓝忘机蓦地抬头，魏无羡也转身望去，却是那些学生中的某一人许是没听过瘾，试着和了两声，周围小童嬉笑指他吹得不及对面之人万一。魏无羡莞尔，再看向抚琴人，心更痛了。
他抚摸着陈情，明知对方听不到，却还是想告诉他，他在。
陈情未动，雾障袭来，眨眼天便黑了。他下意识地喊蓝忘机的名字，却跌跌撞撞地看到了江澄，江澄趴在一处房檐角落被捂着嘴一边偷窥一边泪流满面，宅子里火光冲天，刀剑杀声阵阵，血流成河。魏无羡看见另一个自己狠命按着江澄，他们一起目睹了虞紫鸢和江枫眠被废了金丹，谁也没能护住对方，却在咽气前最后一刻，十指相扣，含笑九泉。
雾障再来，这一回是他方从乱葬岗悟得诡道回来复仇，在不夜天城外客栈虐杀温晁之时。面前的他和蓝忘机针锋相对，一句不让，最后甚至出言赶人。当日他不敢看，如今在梦境里蓝忘机敛着若干情绪的眼一览无余，他再无一字，最终低眉转身，也再无回头。
魏无羡徒劳地伸手：“蓝湛！蓝湛！别走！……别走……我……”
蓝忘机将人安置在榻上，方要起身便被拽住了胳膊，只好顺势坐下。魏无羡眉宇间刀刻一般地拧着，着实少见。蓝忘机抬起另一只手负在他手上，道：“魏婴，我在。”可梦里的人似乎并未听到。
小几边天子笑的酒壶横七竖八倒了一片，之前存下的怕是都喝完了。他也从未见魏无羡一次喝这么多过，探手试他额头，并未有恙，不觉稍稍舒了口气。魏无羡越发不安分，衣襟散乱，那藏于怀中的画轴又一次露了出来。蓝忘机不由自主盯着半截卷轴看，掩在里衣下的手握了又握，最终还是没有伸出去。
“蓝湛……对不起……”
蓝忘机：“……”
“魏婴。”
魏无羡来到不夜天城的悬崖下，他看见自己陷在一片漆黑里，却总能听见忘机琴的声音。可他无论怎么努力都睁不开眼，也动弹不得。直到琴声渐远，画中人眼底的一抹薄红拉扯着他心痛到快死了，他终于挣脱了束缚大喊：“蓝湛……”
“魏婴。”
冷檀的香气扑鼻而来，魏无羡一下子睁开了眼。
“魏婴。”
“……蓝湛……”
蓝忘机看似是梳洗过，发冠解了，额前长发垂下，正好荡在他眼前。他仰着脸看他，是一个倒着的视角，有些新奇。梦里没有伸出去的手，此刻终于能触摸到，凉丝丝的，魏无羡握住那一缕发丝，笑了笑。蓝忘机从不以此装扮示人，可自他重生之后，在云深不知处每每两人独处，却从不避讳他。
他错过那么多，错过他十六年。第一眼看到那副画的时候，他既惊讶又好像没有那么惊讶，但有一瞬是不知所措的，不知该如何面对，也不敢细想。直到得了画卷时不时就会拿出来望着出神，他才发现，原来除了不知所措外，还有得偿所愿的、隐秘的欢喜。
再后来，就是望着那抹薄红越来越深刻的疼痛感。
以至于急急忙忙赶回来后到现在，他依然不敢问，问一句：蓝湛，你那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怕提起来，两人都疼。
他把那一缕发盖在眼上，梦里的情绪惊涛骇浪一般地翻滚，始终无法平复。可能也有酒的关系，他不介意说些旧事。
“十六年……”
这个数到底是多少人的劫。
蓝忘机低眉，问：“梦到什么了。”
魏无羡慢慢挪开手，坐起来，和他一起靠在床头，肩抵着肩。
“也没什么，都是些旧事了……你一定猜到虞老先生跟我打听了什么。其实，说来惭愧，我活了两世，自认为很洒脱了，过去的都让他过去了。”他喘口气才接着道：“……就唯有莲花坞一劫，从不敢回想。”
那大约是一切苦难艰辛的源头。自那之后不是伤痛就是离别，所有背叛，决裂，别无选择，无可挽回无处可逃无路可走，都是从那开始的。他真的不愿回想，也不知道后来种种是否就真的做对了。尽管做的时候抉择的时候取舍的时候，都认定自己无愧于心。
可重生后，偶尔又总忍不住想，是否其实在某一些时刻的选择，再谨慎一点，考虑周全一点……会否就不用付出那样惨烈的代价？
那么多逝去的人，是不是、其实、不是非死不可？
他看向蓝忘机，如今根本无法想象他曾经对这个人说过那样的话。在大雨倾盆仿佛洪水猛兽吞噬天地的夜里，他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对他说：“蓝湛，如果有一天我和他们必有一战，那我宁愿和你决一生死。要死，至少死在你含光君的手里，不亏了。”
他怎么会说那样的话……
魏无羡撑着头，跳过了这一段继续道：“你知道江叔叔和虞夫人的事吗？有没有听过那些传闻。”
“嗯，大致。”
魏无羡笑了一下，知道他在那些年里去过云梦了，也不知是该感动于这人的执着还是该替他委屈。
“我梦里看到他们，终于在最后的最后，达成了和解……虞夫人，终于在最后的最后，懂了江叔叔那些年，对她……可是我今天忽然想，或许如果一切都不是误会，那些传言，如果都不是误会那他们那些年，反而没什么好怨恨……就算到最后……如果不是误会可能，反而不会让人、这么难受……”他说的语无伦次，说完自己也不知道是想表达什么了，蓝湛却淡淡地应了。
“我懂。”
魏无羡一下就绷不住了，他问：“蓝湛，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那十六年……你……”
“咚咚咚”的拍门声急促而有力，蓝湛起身将他挡在身后，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蓝家的小辈们第一不敢闯的地方就属这静室了，只听门外人道：“不好了，含光君，魏前辈！江宗主虞宗主他们被埋伏遇袭了！”
魏无羡的酒彻底醒了，道：“你说什么？！”
TBC……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剧版忘羡续】画中仙（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