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泉·冥篇》gaslight

8、六 旧都墟（上）

　　我慢慢的下马，留意着那些陌生的炎人。
　　火红的发金色的眼睛，都是炎人。一共七个，只有搂着烈枫的那个是女人，身材修长高挑，短短的红发束起，额前一条浅红的抹额。烈枫尴尬，脸微红，轻轻推开：“和焰……”
　　那个女人笑道：“王知道你回来了，不知该有多开心。”
　　“和焰。”这一回是个低沉的男子声音，打断了她。
　　亘炎的男子多相貌俊美身材高大，走过来的男人尤其出色，五官一如完美的雕刻。相较之下，烈枫因为年纪轻些，就多了柔软和稚气。他看见我打量他，就对我轻轻点了点头。
　　我决定不喜欢他。因为他的眼神中，有一点跟南宫岳相似的东西。
　　那个叫和焰的女人也把目光移在我身上。“阿枫，你的同伴是谁？”
　　烈枫过来拉我的手，我轻轻让开，手背在身后。
　　烈枫的手空着顿了一顿，还是介绍我说：“和焰，丹晟，这是冥心。”
　　那个女人轻轻一声惊呼，手掩住口。那个男人也露出些诧异的神色。
　　反应还算好。我心想。没有尖叫一声转头就跑，没有马上抽刀拔剑，虽然那个男人手微微一动，似乎去要摸腰间的刀。
　　我撇撇嘴。
　　烈枫拍拍那个男人，继续介绍：“丹晟和和焰，都是我们的国人，父王的属下，我的好友。”
　　丹晟欠欠身。“殿下既然平安归来，早些回去见过王，也好教陛下安心。”
　　“等一下！”和焰大叫一声，皱着眉头，“她也要跟我们回去么？”
　　她不提我的名字，甚至不看我，但她说得是我。烈枫的步子本来要抬起来，又停下，转回身认真的看着她：“是的。冥心跟我们一起回去。她是我请来的客人。”
　　“可她是——”
　　“和焰。”烈枫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几天处下来总觉得这人脾气好得出奇，对人非常迁就，真难想象是什么王子，也许就是因为这常常带在脸上的笑容。现在，这个人变得陌生。
　　和焰沉默了一下：“我坚持。祁人还在整个炽漠里搜索王的下落，我不能同意带祁王的女儿去我们的藏身之处。”她话没说完烈枫就已经挡在我面前，担心的看着我。
　　可是我没有动，一个人静静的发呆。烈枫替我辩解的严厉声音似乎在很远的地方：“可是全天下都知道冥心恨祁王！她几次三番刺杀祁王岳，松黎人的预言甚至说只有她能杀得了祁王！和焰，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担心冥心的身份。”
　　——我明白。
　　因为就算如此，别人还是都知道我的出身，我的眼睛和头发的颜色，甚至我的五官相貌，改不了血统传承的痕迹。就算我多么恨他，我却无法改变他和我之间的关系，就如同和焰对我，虽然是一样反抗那个人，她仍然顾忌我的身份。
　　我早知道，天下不会有欢迎冥心的地方。
　　我转身。
　　“不，冥心，不要走！”烈枫拉住我，低声请求，“留下来。”
　　我并不需要一个可以停留落脚的地方。我对自己说。
　　似乎和焰又想反对什么。丹晟的声音响起：“和焰，这是殿下的决定。”于是没有了声音。
　　“留下来。”烈枫再次道，“反正你要回头，渡过炽漠，也没有足够的食水了。”

　　于是，终于，以不足够的食水为由，我没有离开。有了畜力代步可以保持体力，渐渐深入炽漠，一路上我沉默，却并非没有发觉烈枫一直在偷偷查看我的神色。
　　“冥心。”他说，“你不要生和焰的气。我们的处境很危险，不得不小心谨慎。”
　　我抬起头来看走在前面那个女人的背影，她还时不时回头来看，背挺得很直，是因为顾忌身后的我，整个儿都是警惕紧绷的姿势。我替她都累。催坐骑赶到她前面去，把我的后背露给她。
　　烈枫跟上来的时候已经发觉我的用意，松了很大的一口气。“你不生她气了？”他倒是真担心这个。但是他不知道我对于其他人，并不是那样易于动怒出手的。
　　“怕我出手杀了她？”
　　没想到他认真的说：“我不想你们看冲突。我也不想看见你杀人。”
　　我歪歪头：“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我就在杀人。”
　　他争辩：“那是敌人！”
　　“那她呢？”我问，“你的妻子？”
　　“不是！”他的脸立刻红了，“和焰是丹晟的未婚妻，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
　　“殿下。”我讥讽的说。
　　“呃，丹晟有的时候是比较拘礼一点。”
　　我哼一声：“像个祁人。”
　　这算是很严厉的指责，烈枫伸过手来抓着我的手臂轻轻摇了摇：“不要这么说。因为有了丹晟，才能保护我们的国人。是他极力主张放弃朱京、退守旧都；我们的军队跟祁人对战，屡战屡败，是他指挥，才能在炽漠跟祁军周旋至今——亘炎若能复国，他是第一份的功劳！”
　　这个人。果然。像个祁人。
　　不学祁人的深沉心计，就无法与祁人为敌吧。
　　我回头看看那个人，和焰在和他低声说着什么，他脸上却没露出什么表情。然后他慢慢的抬起眼睛深深看我，仿佛我已经变成海市蜃楼，那两道目光穿过我，直看到我身后去。
　　“看！”烈枫在我身边大叫，“到了！”
　　荒芜一片的沙漠中终于出现一些略带规则的形状，颜色略深的褐色，渐近，辨认得出是一带土城，好几处坍塌毁坏了，就那么荒废遗弃着，任凭风沙侵袭，没有一分人的气息。
　　低沉的声音响起：“这里是亘炎的旧都。百年前我们的祖先在沙漠的中心建筑朱京城，然后带领子民迁移到那里居住，旧都就废弃了。”
　　一百年，倒也难怪了。
　　烈枫叹了口气：“现在，我们又回来。只有这里包容庇佑了我们。”
　　和焰轻声说：“我们会夺回我们的朱京！”
　　突然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面前冒出来，紧张的拉着一张小弓，棕色皮肤金色眼睛，明显是个炎族的孩子。原来的警惕在看清我旁边两个人的时候变成了欢呼：“丹晟将军！将军把殿下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