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幻夜|端雪主]祈晴》皇飞雪

2、祈晴（下）

　　在交错往复的梦境里，遥远的南方故土的沁香，总是在你不知觉时便萦绕四周，调皮地钻进你的鼻腔、淌进你的血液，所以南方的女子多俊俏水灵，如枝头的一束春花，走过你身旁时仿佛能嗅到晨露的清新气息。
　　在那吹满东风的白墙黑瓦的街景里，有位少年信步而行，脸上是轻松而淡然的神采。他缓缓地走入画卷，美得令春天都屏住了呼吸。然而火焰猛地从画卷的边缘燃起了，艳丽的火苗残忍地舔舐着画卷上，那条街，那些人，那笑容，那神采，不到片刻一切都归为灰烬与沉寂。

　　惊醒时汗渍已浸透里衣。八重雪猛地坐起身来，身边的人已不在，门掩着，隐约可以看见高力士候在门边的身影，以及恰到好处的问候——：“将军，您醒了？”
　　“高公公……”
　　“皇上朝务在身，已先回去了；让奴才传话给将军，请将军进香后回宫，另有军务相商。”
　　“——知道了。……皇上走了几时了？”
　　“已有一个时辰了。”
　　他应答的同时似乎听见有低低的笑声，在风中一转即逝。对方仍然优雅地低头致礼，将备好的高香放在门口，便退下了。
　　被嘲笑了么……？那也是必然的，因为这样的自己，连自己都恨不得狠狠嘲笑一番呢。

　　站在威严的佛像下时，竟完全不知自己究竟该祈些什么。自己曾经的族人们，并不曾信仰过中原的佛教；那么即使自己有所祈愿，又可能实现得了么？
　　“——喂，你怎么还不走？”背后突然响起大喇喇的声音，转头看时，那满头如火的红发男子正一脸浪荡子模样地倚在廊柱上，满脸不耐烦地催促着。
　　“——皇甫端华！”头脑尚未反应过来时，自己已不自觉地已脱口叫出他的名字。八重雪急忙刹住话头，瞪着眼前的人看了半晌：“……你怎么没先回去？”皇上起驾回宫，金吾卫应该都随同回朝才对。
　　“你一直都没回来，大家以为你出了啥事情……”
　　“——你就好心地留下来了？”
　　“我和他们打赌输了，所以就被罚留下来啦！切，否则谁愿意等你这个自恋狂！”他满不耐烦地抓了抓头发，看见八重雪手中的高香，突然笑道，“怎么，你也要进香祈愿么？”
　　“这是万岁的意思，我并没有什么好祈祝的……”他说着，便将香往炉内插去。
　　“喂喂喂，你便是求个国泰民安、祝个多发饷钱，也是好的嘛！这里据说有求必应超灵验的，难得有机会……”
　　八重雪顿了一顿，仍然将香笔直地插进了炉灰之中。
　　我想要祈祝的东西，早已都不在这世上了。

　　“啊啊——真浪费。”
　　“回去给我打扫仗院一个月！元旦进香尚且迟到就不说了，竟敢擅离职守不随驾回宫，你有九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喂！你好意思说！我还不是——”
　　八重雪递给他一个白眼：“不是什么？”也不再理他，转身走出寺门去了。寒风吹起他的长发，皇甫端华隐约看见他领口内的亵衣露出了一角；而素来整齐笔直得无可挑剔的长发，细看时也发现有些凌乱了——初春的冷风呛进肺里，皇甫端华咳了一声，那句“还不是担心你”，终究没能够脱口而出。
　　两人一前一后走下层叠曲折的山路，雪仍在下着，将前人的足印掩盖得不落一丝痕迹。犹豫半晌，皇甫端华终于追了上去，撑起一把伞。
　　“怎么，现在才想起来要给上司打伞么？”
　　“切……若是看到你回去肩上是潮的，橘不把我塞进土里埋起来……”
　　皇甫端华脸上浮现了不小心吞下去一整个苦瓜的表情。八重雪想象着红毛被橘埋进土里只剩一个脑袋露在外面的模样，不由得笑出声来。
　　“你原来也是会笑的么？”
　　“红毛，你找死么？想现在就被埋进土里的话，我成全你。”
　　虽然话撂得狠，但皇甫端华一点也气恼不起来。因为说话的人带着平和得近乎有些淘气的神情，眼尾略弯，满是掖不住的笑意。他白皙的皮肤透出一点淡淡的酡红，衬着漫山的白雪，整个人便像是开春的第一坛桃花酒。
　　一时不觉已看得呆了；但这状态并没持续多久，八重雪早一巴掌拍上了他的脑袋：“呆子，张着嘴发什么楞？雪停了，别还杵着把伞了，走快点！”
　　“——啊……是是。”
　　突兀的枝桠被两人穿梭而过时带到，哗啦啦地落下来一大片，仿佛凭空升腾起雪白的烟雾。
　　八重雪陡然停下了脚步，猝不及防的皇甫端华来不及刹住步子，险些整个人栽到他身上去。
　　“喂喂，下山时别突然停下啊……你怎么了？”
　　“有一点……晕。”
　　“晕？”
　　“大概是刚刚……喝了酒的关系……”
　　皇甫端华脸上的黑线大约可以堆成小山，他夸张地扶住额头，叉起腰训斥自己的上司：“大清早又是佛门重地你喝什么酒——”他突然反映过来自己在说什么，话就这样硬生生地断在了半空中；而八重雪已身子一晃，倒进他怀里。
　　“……得快点……回去，皇上还在……等我……”
　　那是怀中人昏睡过去前呓语一般的句子，听得皇甫端华不知为何胸口一痛，他将红衣的上将军抱了起来。
　　“你胡说什么啊，混蛋……”
　　他低头时，才发现第一次这么仔细而安静地看过八重雪。美丽的近乎完美的眉眼微微蹙着，别人醉为的是一晌贪欢，而他的梦境中却仿佛有什么无法言说的痛楚，折磨着一刻也不得消停。

　　刺骨的风吹得头脑终于有一些清醒，八重雪睁开眼，惊讶地发现自己仍然坐在下山的路旁，清亮的鸟鸣和簌簌雪声、融雪的滴水声，交织成耳边清脆的乐曲。不远处一络红发在树丛中若隐若现，在漫山的素白之中更仿佛一簇火焰。
　　“皇甫端华！……你在磨蹭什么……”扶着钝痛欲裂的脑袋，八重雪克制着自己想要破口大骂的欲望。
　　“没看见么？钻树林子呢！”
　　红发的男子头也没回只是挥了挥手，八重雪才看清他裸着上半身，金吾卫的朝服挂在外头的树枝上，背后鲜艳的封龙在林间若隐若现。
　　“……干嘛不穿衣服？”
　　“废话，万一挂坏了你又要罚我一个月的俸，我上个月花街的酒钱还没还上呢！”
　　“不跟你费口舌了……我不是叫你带我回宫么？你又……”
　　后面的责骂还没来得及出口，皇甫端华已经钻出了林子，他赤裸的上身被树枝挂出了一道道血丝，积雪压在肩窝和红发上，冻得皮肤发出红肿的颜色。但他脸上却洋溢着再自然不过的孩子似的笑容，就像是冬日里最暖的阳光。他手中扬起一绺枝条。
　　那是一枝雪梅，白色如雪的花骨混着白雪层层叠叠，让人分不清何处是雪，何处是梅，但觉清香堆满枝头。
　　“你看！雪梅花开了。”
　　八重雪将那枝白梅举到眼前。那近乎透明的纯色花瓣的身后，是一片湛蓝如洗的青天。
　　【长安幻夜|端雪】祈晴完

　　终于写完了这篇啊……于是长安的坑也终于挖好了~
如果接下来仍然有空的话，希望可以写一个这样的短篇集。
工作的关系，长篇估计是写不了了……T T 但对于同人的爱还是那样的深厚啊~握拳~
感谢大家看到这里~希望有更多更好的长安同人涌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