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幻夜|端雪主]祈晴》皇飞雪

1、祈晴（上）

　　他三步并作两步蹿上满是积雪的石阶，如豹一般敏捷的身体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令他不致于滑倒甚至倒滚下山去。万物在纷纷扬扬的大雪里都冰冷的忘却了温度，就连那一头似火的红发，此刻与参杂其间的大片雪花的净白色泽平静地交错纷杂，却没有任何将其融化的迹象。

　　“冷死了……”皇甫端华将嘴里衔着的半块热腾腾的馍饼整个儿吞进喉咙里，噎得两眼直冒金星。“大雪天的元旦早上，不窝在被子里多晕一会儿，拜什么劳什子庙……”
　　但他的牢骚根本没敢嘟囔出嗓子眼。雪中的一切都很静，只听见簌簌的细声。他老远便看见了石阶顶上的一袭华美的红衣朝服，傲然挺拔，似于雪中盛放。
　　“端华……嘘！”双肩上已经是积了薄薄一层雪的沈熊猫在几步上的石阶里朝他挥手，却又连忙做手势示意他噤声。两旁的侍卫和宫女整齐地直列着，让他明白了在庙里进新年第一炷香的人物。他下意识地抹了抹还沾了馍屑的嘴角，本想悄悄退到沈熊猫身边立定，却听见上面红衣华服的上将军一声轻喝：“皇甫端华！过来！”
　　诸位同僚摊了摊手，递给他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但皇甫端华却分明从里面看出了“等看好戏”的意思。他硬着头皮走上去，皮靴在雪地里轧出清晰的脚印，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看你刚才蹿上山来跟猴子似的，这几节台阶怎么反倒走得跟绣花一样啊？”看皇甫端华磨蹭了半晌仍然没走到近前，八重雪不由得挑起眉毛出声讽刺。他乌黑的发此时也已满是积雪，细细的冰珠结在长得令人艳羡的眼睫上，让他的瞳眸看起来有一种冰色的质感。皇甫端华顿了一顿，只得跃上石阶，快步走到他身旁。
　　“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今天也敢给我迟到？”八重雪压低声音骂道。这天还没有亮，金吾卫便接到了护送皇上与太后出宫祈福的任务，本来已经各自告假归家享受假期的大伙儿连被窝都还没焐热又只得一路护送出京，来到这山中寺庙里进香，在山阶上一站就是一两个时辰；起先还觉着冷，现在寒气已经沁到骨缝里头，没甚么感觉了。可恨的是这样日子里竟然有个人敢钻被窝里睡到了五更才来，还妄图打混过关，让人把他骨头拆散了扔雪里埋起来的心都有。
　　端华搔了搔头，红发上的雪片纷纷落下来。他知道错在自己，倒找不出什么话来搪塞，只得厚着脸皮赔了个笑脸，就在八重雪身边站定了。他一路紧赶慢赶奔上山使得现在浑身冒汗，呼出滚烫的热气，像要把周边的雪都融化了。八重雪皱了皱眉头，向旁边移开一步，肩上的雪便簌簌地落下来。
　　皇甫端华瞥眼看见了，便伸手去掸那瘦削肩头的积雪。八重雪拧起眉，像是有些厌恶地将他的好意挥开，但就这片刻，对方的手与自己有着有着刹那的交触，而彼此的冰冷与滚烫也就在这一瞬渗进心里。
　　太热了吧。
　　太冷了吧。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对方，交换了这样的眼神。皇甫端华先笑起来：“你这样会冻伤吧，该多穿一点的。”
　　回应的仍然是冷冷的话：“——多事。”

　　“上将军，皇上叫您。”高力士快步走来，看到站在八重身边的皇甫端华，微微愣了一愣，但他很快将表情藏掖得完美无缺。
　　“知道了。”八重雪抬起头，他的目光扫过皇甫端华的方向，却没有对上他的视线。他跟在高公公的身后向前面宏伟的庙宇走去，一袭红衣在雪中渐渐映成单薄却妖艳的一点。皇甫端华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巨大的琉璃瓦之间，突然想起他虽然名字里有个“雪”字，但却出身南方，想必还是对这西北之地的寒冷颇不适应罢。

　　拾阶而上的细碎中，有簌簌的雪声从松枝间悠然而至。在隔厢的静室里，门楣的宽格被打开，那个男人的身影映入眼底。他斜倾着杯，杯底的薄酒在杯沿处涨满薄薄的一层，仿佛就要滚落下来。
　　“八重。”
　　他看了看门前矗立的他的上将军，那一抹红与黑的交错，是雪中最妖冶的颜色。
　　“怎么，朕赐给你的狐披呢？”
　　八重雪没有应声，他的前额的长发遮住了眼睛，看不见他的表情。
　　“——万岁，该起驾回宫了。”
　　“不忙，”李隆基的狭长的眼里闪出微微的光，朝他的将军略举起了手中的杯，梅花的图案在瑟瑟的杯底摇曳着。
　　“开春的第一杯酒还没有凉呢……八重，陪我喝一杯吧。”
　　八重雪皱了皱眉，“臣……不擅饮酒。”虽如此说，他犹豫一霎，仍是走去李隆基的身边，取过摆放一旁的酒壶。果不其然，瓷瓶入手的感觉尚且温润，在这冰雪覆盖的寂静中，这一抹温暖让人不禁想要一醉方休。
　　“万岁怎么想起今日来请香？”他斟满一杯，先呈与李隆基面前。李隆基没有接过酒杯，却抓过他的手，有些促狭地笑道：
　　“怎么，朕消了你今日的假期，有些不满么？”
　　八重雪脸上并未出现更多他期盼中的表情，整个人便像这被大雪覆盖的大地，冰封而冷寂。他缓缓地说：“万岁，臣早已无家可归，这元旦除夕，都是可有可无的了。”
　　李隆基失了兴致，松开手，接过他手中的酒杯，一口饮尽，这才缓缓说道：“今个是为了祈晴。”
　　祈晴，八重雪心中了然。他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大雪，今年因这场总也不停的雪，长安城里已活活冻死了数十人了。前些日子大雪甚至压塌了金吾卫的仗屋，更别提民间百姓受苦难更有多少。
　　“其实，朕心里也不知该不该祈。这雪，它一层层叠在那里，漫天遍野，冰寒刺骨，却又美不胜收；但若是化了，谁都掬得一捧时，却又平淡无奇，什么也不是了。”他撩起八重雪的一缕发，略带笑意地看着他的眼睛。“——你说，他是化了得好，还是就这样永远地，冰封在这里比较好呢？”
　　八重雪握了握他手中的酒壶，已经渐渐凉下去了，冰冷的寒意渐渐透过白色的瓷瓶刺着掌心。“这天下都是万岁的，您想让它化时，它自然便融化了罢。”
　　“……是么？”李隆基看了看他，句尾带了点不信任似的上扬的声调。他突然挑起八重雪的下颌，猛然吻落。隐约察觉到身下的人微微一竦，却并没有更多的抗拒；但那冰冷得仿佛没有温度的双唇却一如往昔。
　　他任对方撬开唇齿，将混着温度的暖酒渡入他口中，酒精带着放任、麻痹与自暴自弃似的痛楚卷入胸怀，但却更有一丝矛盾的、渴望的快感，在心底深处涌起，将诸如尊严吞噬殆尽。

作者有话说

　　终于把这个坑填了啊~一直想写长安的相关同人，终于找到了空闲……时间仓促考虑有限，希望大家喜欢，要一如既往地支持皇某人和长安漫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