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生长[末世]》北有渔樵

20、第 20 章

　　第五省在被水晶球隔离出来之前靠得确实是海，教科书这么多年也是这么写得，没有修改过，但有些常识的人都知道，这片海已经汇成了洋，足够将整个东方片区淹个百十来次。

　　现在，仅仅靠着第五省辖下的一两个城市，就阻挡住了洪水与海啸，已经是人类的一项壮举，而现在邹远想与沈卓耀去实行另一项壮举。
　　其中沈卓耀还是个打酱油的，邹远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疯了。

　　越接近海边邹远就觉得事情越不对劲，大坝内部的泄洪系统第一选择就是通往大海，毕竟这么点水量，掀不起海平面一点波澜，当泄洪量超过了大坝所能负荷的极限，才有崩溃的风险。
　　但现在是海啸之前的时间，潮水飞快退去，邹远与沈卓耀乘坐的快艇吃水极浅，可到了最后还是搁浅了，淤泥堆积的海滩上没有一点泄洪的痕迹。

　　恐怕方永生的推测不错，大坝真是被人从内部破坏的。

　　袒露出来的海底礁石触目惊心，并且因为赖以生存的环境迅速改变，很多中小体型的鱼类滞留在礁石与沙滩中，海水消退前它们还在啃食陆地生物的残骸，现在却与残骸一道，成了新的尸体。

　　“海平面退得这么远，这第二波的海啸比我想象中还要可怕。”
　　邹远纵使到现在都有种坚定和沉稳，但他毕竟才十几岁，在明知自己螳臂当车的情况下，声音还是有些颤抖。

　　邹远继续道，“第五省周围没有遮挡物，最近的水晶球也在五十几公里外，我原本的计划是将水幕分开一点，让水晶球处于正中，或许将有一场暴雨，洪水借势再长几分，也总比临近城市再受冲击的好。”

　　即便如此，邹远掂量了一下可能性，以自己现在的水准，计划的完成率最多能到50%，剩下一半看天命。

　　军方与组织已经决定割舍边缘城市，现在这种情况下，大家又自顾不暇，通讯受阻，恐怕连同时导致洪水与海啸的原因都不清楚，短短时间内，邹远注定孤立无援。

　　他站在快艇的前端拉抻了一下四肢，口中念念叨叨似乎是物理公式。

　　海水已经消退二十多分钟，留给邹远准备的时间屈指可数，他还得分一半出来给沈卓耀。

　　沈卓耀全程坐在快艇上翘着二郎腿，与其说他是来解决问题的，倒更像个人类行为的观察者，观察对象就是邹远。

　　“你要是闲着没事，可以将船得开远一点，或者躲起来。”邹远说着，指了指一个方向，“以快艇的速度和你的本事，完全可以避开下一次的海啸。”

　　“现在让我走？”沈卓耀笑了，“刚刚可是你将我打包装上船的……这一来一回，就为了让我腰上青一块儿？”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而且邹远怀疑，以沈卓耀展现出来的能力，他比人类高等上好几个台阶，被撞一下也不见得会青。

　　“那你要留在这儿？”邹远奇怪，“为了给我收尸？”

　　沈卓耀的笑容收敛，难得冒出几分怒气，“我说了你不会死。”

　　“你还不知道人类有多脆弱吧？”邹远叹了口气，“我们摔倒了都会破皮、骨折，就算是进化者自身的愈合速度快上一点，但也只是快上一点，仍旧是不可避免的会受伤，会死亡，更何况……进化者比普通人还多上一种风险。”

　　他又道，“进化者的能力是有上限的，当到达极限时，要么得到进一步的基因启示，继而失控；要么就是竭力而亡，前者或后者都不是什么好下场。我是生是死不由你掌控，哪怕你是地球上最高等的生命体，明白吗？”

　　“我明白，但你不会死。”沈卓耀道，“我曾经见过你濒临死亡，所以这一次我已经做了预防。”

　　海啸来临前巨大的轰鸣声淹没了沈卓耀的话音，邹远的眼睛中倒映着漫天掩地的巨浪，他瞳孔周围的一圈开始发蓝，颜色越来越浓，最后仿佛一汪深色潭水。

　　他的手中还拿着支音叉，这支音叉原本就是组织打造给他的武器之一，平常作为挂饰吊在脖子上，由于威力太大，邹远多数时候不会拿出来用，而是直接顺物教室的教学器材。

　　清越的声音通过放大，竟然能跟海水的呼啸平分秋色，音浪以邹远为中心荡漾开来，他站在滩涂上，渺小的不堪一击。

　　沈卓耀一直清楚邹远渺小的不堪一击，但他也清楚邹远强大的百折不挠。

　　音波的边缘已经接触到了海啸，几乎是刹那间，邹远就感受到了雷霆万钧的压力，他的手瞬间鲜血淋漓，音叉银白色的外壳被血浸透，散发出诡异的红色。

　　就在海啸压向头顶，邹远被阴影所包裹时，他虹膜里面的深蓝色忽然闪了闪，从最当中开始被殷红覆盖，音叉皲裂，发出天地间最震耳欲聋的声响。
　　就连邹远身后一直漠不关心的沈卓耀都像受到了挑衅，他的双眼中闪现出同样的光泽。

　　那气势磅礴的海啸真的从当中被辟开，只留了一层单薄的雨幕飘向城市上空，落了一场毫不伤人的毛毛细雨。

　　邹远成就了这番壮举，却将自己吓得不轻。

　　所有进化者都对自己的实力有个最基础的掌控，防止不小心就将自己给折腾死了，所以邹远也拿捏着分寸，清楚知道自己没这个能力。

　　就算是生死关头，肾上腺素激增，他也没这个能力。

　　雨丝落在邹远的脸上，他茫然看向面前被分开的海水，力竭腿软的感觉又过了一会儿才忽然席卷上来，邹远膝盖一弯就要往地上跪。

　　沈卓耀又是刚巧给了邹远一个支撑，让他挂在自己身上，没一头栽进泥浆中窒息而亡。

　　邹远喘着气，肺部因为力竭而有些胀痛，喉咙里微微泛起些血腥味，但邹远还是开口问，“是不是你？”

　　“当然不是，”沈卓耀无辜，“我可是全程置身事外，连动都没有动。”

　　邹远对他这个人不是很信任，甚至怀疑沈卓耀钻了自己的空子，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方才此人可是信誓旦旦，保证说不会有事，他从哪儿来的这些自信？

　　邹远想着，锤了下沈卓耀的背，“别骗我，不然翻脸。”说完，他就将眼睛一闭，全身松懈下来，竟然立马就睡着了。

　　“……”沈卓耀半抱着邹远，一时之间有些无奈。

　　海啸虽然控制住了，但洪水还在肆虐，当沈卓耀开着快艇回来时，整个城市仍然浸泡在水中。
　　临时的救援队已经像邹远嘱咐的那样，撤到了危险圈外，但浮木与高一点的建筑上还是站了不少人。

　　他们刚刚看到了铺天盖地的水幕，就连外面那颗日夜燃烧的核卫星都被遮蔽，上了年纪的人感觉自己恍然间又回到了几十年前。

　　这场海啸就是另一次大灭绝的开场，试图让所有幸存者认命。

　　但随即，海啸却化成了绵绵雨丝，除了过滤空气和进化辐射外什么都挡不住的防护网被雨丝突破，惠泽万物般落在每个人的头上。

　　“可惜，你做的这些事除了我没人知道。”沈卓耀坐在邹远身边。
　　快艇随水波微微漾动，邹远睡得四仰八叉，偶尔跟缺乏安全感似的，伸手在空气中捞上两下，直到沈卓耀将自己的胳膊给他抱着。

　　沈卓耀的虹膜又有些泛红的趋势，他的手盖在邹远眼皮子上，“等属于你的物种全部灭绝了，我真想将你独自留下来。”

　　这般发狠的话嘎然而止，沈卓耀又轻微叹了口气。
　　他已经尝试过一次，结果就是邹远差点将命都赔上，所以这次要更加谨慎。

　　小雨又持续了一会儿，近尾声时，茉莉才带着快艇队出现。
　　快艇都有相应的定位系统，加上茉莉对自家同事比较上心，因此沈卓耀虽然将快艇停靠在边缘地带，还是很快被找到了。

　　同样身为进化者，茉莉已经做好了邹远殉职的准备，然而海啸在水晶球前一分为二，擦着防护网表演了一番惊心动魄，除此以外就是场极小的雨。

　　而邹远开走的快艇却完整无缺，里面的两个人还都活着，邹远像是累极了，周围这么大的动静他也没醒。

　　茉莉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在邹远鼻子底下探了探，确定是真睡着不是死了，然后才真正松了口气。

　　她瓷白的两颊瞬间发红，激动得有些不知所措，“你们……你们真的阻止了海啸？！怎么做到的？怎么可能呢！”

　　“嘘,”沈卓耀捂住了茉莉的嘴，“这件事最好不要上报，你了解上面那些人，他们不会放过邹远的。”
　　他这话说得，就好像一位进化者中的老手，经常叨叨着顶层那帮鼓弄政治的混蛋。

　　茉莉随之点了点头，“我明白。”
　　进化者就算再傻白甜，见过了无数的牺牲与被牺牲，心态上也总会成长，因此就算沈卓耀不叮嘱茉莉，茉莉也不会到处乱说。

　　人类的心绪波动是真的很容易被察觉，直到确认茉莉这话说得真心实意，沈卓耀才放下了藏在背后的手。

　　他动杀人的心思，也不过转瞬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