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生长[末世]》北有渔樵

19、第 19 章

　　电流在水中得到了最远距离的传播，却像长着眼睛般绕开了周围所有的人。

　　邹远闭着眼睛也秉住了呼吸，他现在的姿势并不适合游泳，在距离水面近十米的情况下，邹远已经注定了会窒息而死。
　　进化者也有极限，当电流出现疲软，或是体型巨大的生物不怕这微弱的电流，邹远就会与沉降在水底的一切为伴，埋入淤泥，化成枯骨，运气好一点也就是之后被清理出来，一排排放在干涸的地面上，等更为伤心的人来认领。

　　邹远想提前说好遗言，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被排山倒海的水浪击垮了最重要的一句，再说也不可能了。

　　随即，邹远又漫无目的地想，沈卓耀不是人类，人类屡次在自然面前败下阵来，曾经辉煌强大无处不在的种族，最终收缩生存环境，而之后也注定会被飞速发展的生态系统所淘汰，那沈卓耀呢……他一副“天地老二，我老一”的架势，真能从洪水中活下来吗？

　　邹远甚至怀疑，沈卓耀之所以成天鼻孔朝天目中无人，纯粹因为见识太少，还没被地球母亲毒打过。

　　“邹远，邹远。”一个缥缈的声音响了起来，邹远觉得耳熟，慢慢睁开了眼睛。

　　水浪巨大的冲击力中，邹远看见一只神话中的生物——美人鱼。

　　美人的脖子上长着淡粉色的鳃，肚脐向下呈半弧形长满了鱼鳞，双腿合成鱼尾，阳光透过水面落在这些鳞片上，闪烁着令人炫目的蓝，他的头发在水中宛如起舞的精灵，眼睛是红色的，一种充满戾气的绯红色。

　　随后，邹远因为缺氧浑浑噩噩的脑海中整理出了这条美人鱼的形象，似乎是……沈卓耀？

　　沈卓耀现在的身形加上尾部的鳍可达两米有余，他半环抱着邹远，周遭雷电噼啪作响，邹远刚刚只顾着看美人鱼，不知道他形成的球状闪电浩大壮阔，以他自己为中心，甚至有一部分在水面上冒头，远远似一座孤岛。

　　游上水面的时间比沈卓耀预计中晚了三十秒，邹远不声不响地躺在地面上，头发贴着冷冰冰的额头，这时候终于显得乖巧温顺，不会将自己踹开。

　　沈卓耀早已恢复了人形，他的鳃在鼻腔呼吸到第一缕空气时褪去，他的鱼尾则随风重新变成了腿，就连衣服都整齐穿好，中间没有任何间隔。
　　刚从生死线上救完人，沈卓耀的脸色却仍然没有太大的变化，他能够感受喜怒哀乐，只是他的存在本身已经高出常理许多，所以没必要共情。

　　就连对邹远，沈卓耀所持有的感情也只是一堆黄沙中，看到颗最合眼缘的，于是想捡起来擦一擦，看一看，曾经弄丢过一次，现在觉得丢了可惜，于是想保存起来，却也仅此而已。

　　他将耳朵贴在邹远湿漉漉的胸口，微弱的心跳坚韧不屈，即便在溺水的情况下也不肯白白停下来，沈卓耀甚至在里面听到种催促的声音，催促他赶紧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邹远呼吸道还蓄着水呢。

　　沈卓耀并不懂怎么做心肺复苏，他对人类的了解全部来自于邹远，因此只能翻出所有回忆来想一想……邹远还确实给他留下了一套心肺复苏的教程。

　　在充满危机的水晶球外，邹远可能一两个月才遇见个活人，他有一次对失落在外的进化者施以援手后，突发奇想，得给自己培养个急救人员，于是手把手教了沈卓耀一次，随后邹远又良心发现，觉得这是雇佣童工，还是不满一岁的童工，于是作罢。

　　沈卓耀的记忆是个宝库，随手一翻历历在目，他在邹远的胸口按了几下，正准备俯下身去检查呼吸时，心心念念“我不能死，我得再看看美人鱼”的邹远忽然睁开眼睛，从肺部呛出的水让他整个呼吸道跟火燎一样的疼，邹远随后咳得血都快出来了。

　　“醒啦？”沈卓耀还俯在邹远的身上，他两这个距离连说话都不太方便。

　　邹远往后缩了缩，委屈巴巴，“我的美人鱼呢？”
　　作为一个有学术研究梦想的年轻人，邹远是真心实意想留下美人鱼的记录。

　　“淹死了，”沈卓耀毫不留情，“你往周围看看。”

　　沈卓耀和邹远搁浅的地方其实不算陆地，只是一堆高于水面的钢铁残骸，这些钢铁残骸没有偷工减料，做的坚硬无比，又勾住了几块顺流而下的木板和水泥墙，然后杂物越来越多，倒也逐渐形成了一块安全区域。

　　放眼望去周围都是茫茫一片，建设数十年近百年的家园挺过了之前的战争与灭绝，最后还是毁于一旦，洪水已经淹没了大部分的区域，但也有个好消息，水的流速渐渐慢了下来，人类幸存者开始了自救阶段。

　　“水位好像在往后退。”邹远的脸上一点没有高兴的痕迹，“方教授说海啸是跟着洪水一起来的……恐怕还有下一波的海啸。”

　　按道理说，淡水和盐水中的生物很难共存，但地球上的气候已经无比恶劣，生物在各自的领域无法生存就会寻求突破，就在人类避世的几年间，这种进化已经遍布族群，江与海的界限也被进一步的拉近。

　　随着海水的迅速消退，周围残破的建筑暴露得越来越多，邹远的心中也就越加不安。

　　“得想办法阻止海啸，”邹远可能也觉得这提议不大现实，话音一转又道，“就算无法阻止，也得将它挡在水晶球外，这里经不起新一轮的冲击。”

　　“你有办法？”沈卓耀就在旁边坐着，他眼睛里仅有很少的情绪转换，其中还是好奇居多。

　　邹远从漂浮的墙面上站起身来，“没有，但我要先去看看。”

　　洪水与海啸波及的范围再怎么广，也不可能一夕之间将三十万平凡公里的土地全部淹没，尚有余力的地区已经开始组织救援，几艘小型的救援艇正在水中作业。

　　救援艇上的人将挡路的尸体挪开，先捞还活着的……这场洪水已经造成了超乎想象的死亡，就连水中饥饿过度的生物们都觉得食物还够吃，没有冒风险去攻击会反抗的活体。

　　邹远招了招手，将离他们最近的救生艇给诳了过来，船上的人邹远认识，是另一座城市的进化者，曾经开大会时见过，叫茉莉。

　　茉莉将船靠在建筑边上，“你们怎么样，受伤了吗？其他人呢，有没有见过其他人。”

　　“洪水冲过来的时候分散了，只有我们两个。”邹远知道形式刻不容缓，也没跟茉莉客套，“上面现在是什么打算？我们预计还有另一波的海啸，救援队最好也找个地方藏起来。”

　　茉莉沉默了一阵，脸色有些不好看。

　　邹远轻轻叹了口气，“上面是不是决定收缩领地，割舍被洪水浸染的这一块，防止污染和瘟疫，还能节约人力物力？”

　　茉莉犹豫着点了点头，“但有人还在争取。”

　　这个时代中总有些锲而不舍的人，身居高位者也会有谋民生民计的，他们艰难的想在极端举措中找出折中的办法，只是通常一败涂地。

　　茉莉又道，“付长官也在议会那边，她今天是去授勋的，结果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授勋这么重要的事，邹远作为亲儿子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茉莉，将你的快艇借我用一下，你自己让其它同事来接……救援队半小时内一定要撤退，你们要是也死在这里，这个区域就真完了。”
　　邹远咬牙道，“沈卓耀，我们去海边上看看。”

　　沈卓耀耸耸肩，跟在邹远身后又补充了一句，“还是组织救援吧，这地方是割舍不出去的。”

　　“……现在的新人已经这么自信了吗？”茉莉站在孤岛上啧啧称奇。

　　快艇的速度算是它首屈一指的优点，本来容量就不大，上面也不是让茉莉他们来救援的，最主要还是先看看情况，速度快至少来回时间短一点。

　　但即便这样，邹远还是觉得慢了点。
　　从他们的位置出发到海边，按这个速度至少也要半个多小时，海啸一旦发生就势不可挡，邹远他们不是去阻止，而是去找死。

　　“你不是个现成的增幅器吗？”沈卓耀看着邹远，“不趁现在试试自己的能力？你可是刚从溺水中醒过来，就不怕身体机能跟不上？”

　　说完，他还笑眯眯地将两手一摊，“你知道的，我不是人类，不会像你这样操心。”

　　“……”邹远怀疑天性凉薄、事不关己才是沈卓耀的本性，而这人之前委屈、可怜和无助都是精湛的演技，专门骗自己这种心软的人。
　　他面无表情的将手扶在涡轮机上，整个快艇忽然一震，竟然在水面上留下了音爆的痕迹。

　　邹远的操作猝不及防，就连沈卓耀都没站稳，他的腰在船舷上重重撞了一下，然而沈卓耀的第一反应却不是去揉，而是先伸手在邹远背后垫住，让自讨苦吃的人最终毫发无伤。

　　“……”
　　邹远的眼神落在沈卓耀身上，心里一时生不出任何想法，并随后怀疑自己对沈卓耀有什么救命之恩，否则这冷眼旁观的非人生物是纯粹脑子不好才缠上了自己？

　　这小快艇就载着两各怀心思的人，往深渊巨口中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