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上海的爱情》青女燕

2、传奇

　　老人指着那两块墓碑，“这是老爷和夫人的长眠之地。夫人名苏阳，阳春白雪的意思。老爷名李言蹊，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可是这碑上写的是李言啊？”我忍不住插话，那几个字我还是认得的。

　　老人家苦笑两声，又猛烈地开始咳嗽。父亲赶忙把包里的水递给老人，示意我不要多嘴。

　　“老人家，还不知道您怎么称呼？”

　　“我姓王，叫我老王吧。我父亲曾是老爷夫人家中的家丁。老爷夫人对我家有恩，他去世前告诉我看护好老爷夫人。”老人喝了口水，又看了眼墓碑，“你们是大少爷的孩子，大少爷没有说过他的家事吗？”

　　父亲摇头，“我们知道的也很少。”

　　老人又红了眼，“老爷和夫人都是地下党，都为抗战奉献了一辈子。老爷是个特务，那时候在新政府上班，受尽了同胞们的责骂，都说他是汉奸走狗。老爷也忍辱负重，他是地下党的事情我都不知道。后来老爷顺利完成了任务，可惜为了将获取的情报送出去，牺牲了大小姐。

　　“夫人是大家闺秀，娘家家境殷实。她嫁给老爷其实本不是她的意思。开始时，她特别讨厌老爷，她都觉得老爷是汉奸哩！后来才慢慢接纳了老爷，他们后来携手作战。我一直都认为，他们是为了祖国做出了巨大贡献的人。

　　“大少爷是在战争里唯一活下来的李家人。他可能是不愿再在上海这个断肠之地生活，也可能是因为别的什么，反正他去了北京，再没回来过。”

　　“老人家，”母亲忍不住插话，她看看那三座墓碑，回想着老人刚才的话，“我父亲有张照片，是他们的全家照，我们也都领略过祖父母的风采。可是……照片中是五个人，除了祖父母、我父亲，应该还有一个您刚说的大小姐，还有一个人是谁呢？”

　　老人的眼睛忽明忽暗，“他叫李密鎏。是夫人的朋友的孩子。那位太太姓刘，夫家姓米，家里曾经有个很大的企业，后来因为日本人，破产了。他们全家也都被杀害了，只留下了一个襁褓中的孩子，就是李密鎏，被夫人收养了。为了掩人耳目，改名换姓，对外就说是李家又添了孩子。”

　　“李密鎏……这名字有点奇怪。”父亲沉思。的确，奇怪的很。

　　“夫人取了他生父母的姓氏。父亲姓米，谐音就是密；母亲姓刘，同音鎏。告诫他不要忘记亲生父母，不要忘了家仇。”

　　“唔……是这样。”父亲点点头。“那么，我姑母呢？”

　　“大小姐是老爷和夫人的小女儿。老爷格外疼爱她，教给大小姐钢琴、舞蹈，当时上海很多年轻男子都爱慕大小姐的。老爷也说过，要给大小姐物色一个好人家，不能委屈了大小姐。大小姐从小就格外懂事，从不给老爷夫人惹麻烦。后来眼看战争就要胜利，老爷又截取了日本人的机密情报，本打算是夫人送出去，却因为一些事情只好让小姐去。可能是小姐疏忽了，与那来拿情报的人会过面后，就被日本人杀害了。”

　　老人再也忍不住，把脸埋在双手里痛哭起来。

　　我从没想过，那些只有在历史课本里、抗日剧里出现的情节，居然在我的曾祖父母身上发生过。而且他们是整个事件的经历者，也是造成者。

　　我忽然觉得无比自豪，我的家族是英雄哩！

　　“那为什么，这里只有祖父母的墓碑呢？”父亲又问。也问出了我和母亲的疑惑。

　　“因为大小姐和小少爷都是解放前去世了。大小姐是日本人杀害的，尸骨无存。有个日本小兵把小姐的遗体焚烧了，最后一扬，什么都没了。小少爷是在解放战争时牺牲的，战场上的尸体都堆成山了，找不到小少爷的。老爷夫人原本立了衣冠冢，可是在文/革的时候被挖了。”

　　我们还想再问些什么，可是老人不再说话了。他邀请我们去他家住下，他说曾祖父母一生太过传奇，需要慢慢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