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上海的爱情》青女燕

1、楔子

　　我自小就随父母生活在北京城。父亲是公职人员，母亲是大学的历史教授，所以我一直都是在大学的书香环境里成长的。我的祖父住在学校外某个很小的小区里，他不愿与我们同住，他总说觉得别扭。祖父嗜茶，出了小区那一条街都是卖茶叶的，祖父也自在，时常去看看有没有新茶来。

　　近来祖父身体不佳，住进了医院。他没从家里带出什么，只带了一张老照片。我见过那张老照片，是祖父家客厅的白墙上挂着的那张，如今他把它取下来，放在病床的床头了。那照片正中的中年男子风姿卓越，坐在他旁边的女人也风韵犹存。他们身后是三位年轻人，两男一女，中间的那个男人，是我的祖父。

　　我曾问祖父另外那两个年轻人在哪里，祖父沉默很久，才告诉我，他们早就去世了。

　　我儿时总能听祖父说起他的父母，也就是照片中那两个坐着的中年男女，我的曾祖父母。祖父总是说，曾祖父母的一生都是传奇。祖父曾告诉过我，我的祖籍是上海，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搬至北京。而我的曾祖父母也长眠在上海某个不知名的山坡上，没有什么公墓，是偷偷摸摸埋的，至今也没有迁过。而具体的原因，他不愿再说，我也从不知道。

　　今年年初祖父的病忽然恶化，他拉住我父亲的手告诉他我的曾祖父母长眠的山坡，说等到他去了，也要埋在那里。父亲连忙安慰他，让他不要胡说。

　　可能人真的有预感，当晚，祖父便撒手人寰了。父亲顾不得伤心，按着祖父的遗嘱抱着祖父的骨灰踏上了上海这片陌生的土地。我想跟随父亲一同，父亲却不愿带我。最后还是母亲说，也应该要让我送送祖父，父亲才答应。

　　上海

　　我们问了很多人，才寻到了那个小山坡。那简直不叫山坡，只是个土坡而已，坡上有几棵花树，大抵是樱花，风一吹，落了满地。那坡上有两块光秃秃的墓碑，分别写着：爱妻苏阳之墓、慈父李言之墓。

　　那苏阳的墓碑有一半已经遭到了破坏，但另一半却完好无损，似乎是被人为故意破环的。
　　而那李言的墓却显得简陋，没什么特别的。

　　父亲打算将祖父放与那二人一起。这时却来了位老人，这老人那些纸钱，我看不出他究竟多大了，可能七十多，也可能八十多，甚至九十多，超过百岁也有可能。他看到我们很错愕。

　　“你们是谁？”

　　“唔，我们是来送我父亲的，老人家。”父亲说。

　　“你父亲？姓李么？”

　　“是的。姓李。”

　　“叫什么？”

　　我不大明白为什么我们来送祖父最后一程却被这个不认识的老人问东问西，母亲却拉着我，示意我不要多嘴。

　　“我父亲叫李景年。”

　　“李景年……”那老人低头呢喃一句，似乎是在思考什么事情。

　　忽然，他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跪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

　　“大少爷……大少爷也去了么？”

　　我父亲把那老人扶起来，却不知道说什么。那老人跌跌撞撞地走到祖父面前，跪在那里，把头磕在地上。

　　我不懂那老人为何这样，我想去问妈妈，却见妈妈把头别过去。我抬头去看父亲，他把手放在我头上，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老人与父亲一起埋葬了祖父，又给那苏阳和李言烧了纸，方才开口说话。

　　父亲递给老人一张纸，问道，“老人家，您是不是知道什么？”

　　那老人擦掉眼泪，闭眼呆了好久，才缓缓开口。

　　从他嘴里，我知道了祖父为什么称曾祖父母为“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