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一位年轻记者为何会去前线抗日的故事》懿恭和颂

6、第六章

　　亥时，万籁俱寂。
　　一眼望去，只有人家院子里的灯发着亮，和漆黑的天上零星点缀着的星光。小娃娃早就被爹娘哄睡，看门的狗都不再叫了。
　　李先生提着酒走在胡同里，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就在这儿走，居然也不害怕。
　　“沈离这人，还来坑我。”李先生晃晃手里的酒坛，无奈道：“老大不小了……还得人惯着。”
　　“嘁。”
　　李先生转过身，平静道：“可算出来了，好玩吗？”
　　胡同里黑的只能瞧见对方的人影，不过用波灵盖都能想到是谁。
　　这人没理他说的话，反问道：“又给小少爷‘上税’？”
　　李先生笑了一声，道：“你这破叫花子管这么多事干什么？要你饭得了。”
　　说话间这人走近。
　　这人……就是邵红院门口的那个陈二胡。
　　此时的陈二胡还是穿着破的好几块洞的布，分明是陈二胡本人，可现在的陈二胡与‘叫花子’陈二胡判若两人。
　　看起来死气沉沉，坐着都嫌累的陈二胡现在抱着胳膊皱着眉，身板挺得板直，硬气了不止一点半点。
　　“你个兵头子不也跑来说书了？”
　　李先生哼了一声，道：“八百年前就不干了，我这小小的官，哪敢跟你比啊。入了你的眼，可真是委屈陈少将了。”
　　“少放屁，要不是看小少爷面子，你早死好几回了。”
　　“是啊。”李先生低笑：“陈少将可真是大度，你这要是派几个兵儿，把我抓起来，这辈子可就出不来咯，也是多亏沈离了。”
　　“我能活着给他送酒……有你份儿。不过，我要真待不下去了，也得找个人垫背啊。”李先生眯着眼看着陈二胡。
　　“最好把你嘴给我闭严实了！”陈二胡也不示弱，盯着李先生。
　　“用不着你说，喏，我忙着呢。”李先生拎起酒坛，示意陈二胡酒还没送。
　　李先生转身走了，摆摆手：“回见”。
　　“记住你的话。”
　　.
　　“沈队长，李先生过来了。”一位管家待着李先生来到客厅。
　　这是一座小洋楼，小三层。白色灰泥墙、浅红屋瓦，华丽的门厅和气派的大门，圆形的拱窗和脚下干净到反光的地板，尽显雍容华贵。
　　李先生从后门进来，进客厅前换了拖鞋，自己平常穿的长袍，在这里显得格外违和。
　　这是沈离为数不多的休息时间。沈离坐在客厅沙发上右腿搭在左腿上，军裤勒的绷紧，白衬衫解开两颗扣子，手里拿着报纸。
　　听到李先生来了沈离也不意外，放下手里报纸：“李华，来了就坐吧，别每次都杵着。”
　　李华就是李先生，沈离合李华也算是发小。很多人只是管‘李先生’就叫李先生，很少人知道他本名。
　　“最近忙吗？”李华把酒放到桌上，坐到沈离旁边的沙发上。
　　“说不累你能信？”沈离看了李华一眼。
　　“你为了这些人，受这么多累，我都替你不值。”李华道。
　　“我除了干这些……还能干什么？说实话，我现在也想不清楚，有时候，我觉得你可能是对的。”沈离靠在沙发背上看着李华。

　　辽宁沈阳，炮火轰鸣，硝烟弥漫。倒在血河中的士兵们，还没有看到胜利希望的曙光就被无辜地、无情地、残忍地抹杀了。
　　李华推开身上的尸体，死人堆里爬出来。这里的战争从前天开始，李华是第五冲锋小队的队长。
　　谁都清楚战场中，队伍前面的人都是用来挡枪子的，咱们国家的战争，都是用人命堆出来的。
　　敌人的坦克，从死去的士兵尸体身上碾压过，往南方的城市走去。每一寸土地，都有无数英雄、没有反抗能力的人民死在这里。
　　周围都是枪声、刀声还有人因疼痛的低吼，因愤怒的大叫。时不时有血溅在脸上，也没有人去擦。
　　李华背后在战乱中被刺刀从肩胛骨划到腰。本来就杀红眼了，被这一刺激，瞬间不要命起来，看到日.本兵就上去打，可惜没多久，李华就感到头晕，后背的伤口太大，流血过多，一下子趴在地上。
　　他想站起来，可怎么也使不上力气。恍惚间觉得被人踩到，不过也感觉不到疼了。晕过去前还在祈求，希望援兵快点来，他的兄弟，他的战友，还有机会活着。
　　不知过了多久，李华醒了。身上很重，自己被尸体埋起来了。有点光从缝隙中照在李华眼前，应该还是白天。
　　被压着的感觉很难受，每一次喘气几乎要用上全身力气，后背已经没有什么知觉了。周围全是尸体，满是血腥味。不过李华还是很庆幸，自己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能活下来。
　　现在出去太危险，说不定旁边就有人看着，这时候出去就是找死。另一方面身体缺乏食物和水，伤口也没有处理，时间拖太久说不定会把自己硬生生拖死在这儿。
　　许久一动不动的身体已经木了，没力气动，也不能动，但是他只能咬牙坚持，一直等到天色渐渐暗下来。
　　趴在地上的李华听到一些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李华听不懂的说话声，还有刀刺进皮肉里的抽|插声。
　　李华知道，每次打完仗，他们都会回来找还活着的人。日本人太少，为了做实验，研究生化武器，用中国人当实验体。
　　李华很害怕，之前也有跟自己一样的幸运儿，和畏惧死亡，装死的士兵。李华紧张的连呼吸都忘记了，瞪大眼睛左顾右盼，仿佛能给自己一点安全感。
　　声音越来越近，李华出了一身冷汗。
　　不一会儿，脚步声停在自己旁边。接着就是一顿乱捅——这绝对是李华听过最恐怖的声音。
　　幸好，这几个人心很大，没有人从死人堆里把他抓出来。

　　李华真的觉得自己很幸运，他想哭，他想笑，他也很激动，他用这兴奋劲，努力让自己不动，让自己清醒，他一定要活下去！
　　.
　　“我，没有后悔过”李华看着沈离。
　　沈离自顾自的喝酒。
　　“你知道我经历过什么，我活过来了，可是无论投降后日本撤退，还是我逃出盛京，援军一直没有来过。”李华平静地说：“我带上我的弟兄们上战场前，上面人还告诉我们，援军马上到，援军呢？为了安分那么几天，东北直接接让给日本了，我爸妈，我妻子，我弟弟，都死了。”
　　沈离看着李华这幅样子心脏忽然一阵钝痛。
　　四年前李华和他妻子金桓秋结婚的前两天，拉着沈离和钱木喝了不少酒。
　　“你们哥我结婚了！你们知道！我追你们嫂子追的多费劲！羡慕吧！羡慕去吧！她还是个教书的，多好哈哈哈哈……”李华醉醺醺红着脸道。
　　“好好好，少喝点酒，留着后天再喝。”钱木无奈的伸手按住李华的酒盅。
　　“我没醉！离铁憨！你说！咱仨是和一泡泥长大的……别我有了媳妇，你们不要我了啊！”
　　“你别忘了我们就行了，行了行了你别喝，明天醉了怎么准备，看看你这样！”沈离摇摇头。
　　“你们俩给我喝！”李华点了点钱木，又点了点沈离。
　　沈离和钱木对视一眼。
　　“喝喝喝。”钱木把李华的酒盅抢过来，仰头干了。
　　沈离站起来走到李华身边一把把李华拽起来，然后蹲下勾住李华腿弯起身，就这么把李华扛起来扔到炕上，蒙上一层被子就跟钱木一起走了。

　　现在李华提到妻儿老小不会一惊一乍了，以前李华弟弟在学校被先生表扬能来跟沈离和钱木说半天。
　　“对不起，李华……”沈离揉了把脸。
　　李华看着沈离，没说话。
　　“咱俩差不多，你离中立更近一步吧，我混到这里，发现在这里做的事，所得的结果，并不是我想要的。”沈离道。
　　“所以你在这里，却帮他们做事？”李华问。
　　“你不也是？”
　　“行啊沈离，找人跟我了？”
　　沈离摇摇头：“我得保证他们安全，我知道你不会做什么，不代表别人不会。我只知道周景还活着，至于他在哪里，我也不知道。周景和我合作很久了，信得过，不然我也不会大费周章去找周景的家人了。”
　　“随你。”
　　“你的情报站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连我你也要瞒着么？”沈离问。
　　李华叹了口气 “认识我这么久了，还不知道我的性子吗，我不说你再问也不会说。况且这是我用来保命的，说出去，我也就死了，连你也保不住我。”
　　说完，李华起身：“先走了，回见。”
　　沈离点点头：“回见。”

　　沈离看着李华的背影，暗暗的叹了口气，心道，一起我们可是无话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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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杀回忆杀（扶额），后面就不会总插回忆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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