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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冬日正好眠 ...

  •   第二章
      凡妖族女子化形,皆美貌异常:狐族娇媚,鸟族灵动,花族柔婉,蛇族艳丽。

      偏偏杜深月一个也不占。

      唯江上清风,林中皎月可相衬这张清秀的脸。

      兰素每每瞧见自己的孙女,心中都会生出几分得意。再艳丽之物,到了杜深月身边,不过是脚边尘土,凡俗而已。

      当然,这些美好的形容词都建立在杜深月闭嘴之时。

      “好好的姑娘,张嘴就露馅儿了。”

      兰素又陷入了忧愁之中。

      是日风雪乍起,乌云密布。

      兰素心情不错,掐指一算,自己的孙女已经去历练了五年,正是时候探望探望她。想当初为了选定究竟是找谁来做杜深月的成仙引路人,祖孙二人可谓是绞尽脑汁。

      黑风山豹子精听闻杜深月想要成仙,自告奋勇,说若是不嫌弃,自己曾见家父苦修,要是把杜深月弄去拉练几日,稍加指点,说不定能成。

      兰素对此并无异议,主要看杜深月的意思。

      望着豹子精刚毅的面庞,杜深月心颤了,胆怯了,立刻变为小蛇钻进净之洞,不肯见人。

      兰素只好赔笑道:“月月天资不高,胆子也小,怕是给您徒添麻烦。”

      好在豹子精性格爽快,听到兰素这样说也没放在心上,喝了两盏茶便告辞了。

      被豹子精这么一吓,杜深月急中生智。不如效仿当初的白娘娘,在凡间治病救人,广修善缘。若积福深厚,再问皓梓可否把自己引荐到司命座下,跟着历练百年,也好成仙些。

      兰素一听,这法子甚好,月月久在山林之中,不通世事,心智尚不成熟,放她去凡间长长见识也是不错的。

      兰素办事效率一向很高,东打听西打听,找到了这位杜慎舟杜郎中。

      兰素摇身一变,从风情美妇缩到了驼背老妪,配上竹杖一根,竹篮一个,准备下山。

      轻雾山终年笼罩着缥缈白霭,远远望去,像是在山顶上披了层薄如蝉翼的银纱。

      正值严冬,万物沉寂,山风卷着细碎的冰晶,刮过兰素皱纹密布的脸。吹得久了,面上沾了细细一层水汽,兰素揩了揩,继续向山下走去。

      山路泥泞崎岖,兰素走得极慢。竹杖时不时点点地面,十足老态。

      而杜深月此时昏昏欲睡,一到冬天,她就犯懒,只想盘成一团窝在温暖的被窝里。

      杜深月道行尚浅,还不足以克制冬日犯懒这毛病。奈何又无法讲实情告诉杜郎中,杜深月在第二十三次起床失败后,一鼓作气从床上翻身起来。

      推门冷风扑面而来,杜深月打了个哆嗦,搓搓手呵了口热气,这会子师傅约摸已经起床了。

      “不知师傅今天又要去哪儿。”杜深月喃喃道。上次和师傅去明升镇,路过闻溪河时,师傅满心想该如何下药,没留神竟一头栽进河里。

      杜深月回想起来还是冷汗直冒,闻溪河水流湍急,河底多大石,师傅那身子骨哪里经得起几个撞。杜深月不得已跳入水中,一掌击晕杜慎舟,蛇尾死死缠住杜慎舟,将他拖回岸上。

      说来也怪,杜慎舟医术不凡,自己的身子骨却不太好。

      “这怕就是医者难以自医吧。”正想着,杜慎舟的声音从隔壁房间传来。

      “小月,过来用早饭了。”

      “这就来这就来。”杜深月扯起嗓子回应到,脚步也轻快起来,吃早饭这件事杜深月从不拖沓。

      杜深月一推门就看到桌上摆着两碟家常咸菜,两碗热气腾腾的白粥,她忙不迭搬来自己的专属小板凳,正准备大快朵颐之际,对上师傅凶巴巴的目光。

      杜深月不好意思的放下了筷子,往后缩了缩脖子。

      杜慎舟似笑非笑,问道:“怎么不动筷子了?”

      “不敢动不敢动,长者为尊,您都未动,我哪里敢动?”

      “原来你知道啊。”杜慎舟故作吃惊,声音拖得长长的,弄得杜深月越发尴尬。

      杜深月干笑两声,“师傅您这不是和徒儿说笑嘛。”嘴上应得麻溜,手却不由自主摸向碗边的筷子。

      杜深月的小动作他尽收眼底,他晓得他这徒儿一向贪食,便笑道:“下次可得长点记性。”

      杜深月像是得到了赦免一般,一扫之前猥琐姿态,一脸绝不辜负所托的样子,“师傅放心,徒儿下次不会了。”

      到饭桌上,杜深月的话又冒了出来。

      “师傅熬粥手艺日渐精进啊!”

      “哟,这咸菜真是咸到心坎了。”

      “师傅您不做大夫当厨子也是前途无量啊!”

      “师傅……”

      杜慎舟早已习惯这聒噪的徒儿,马屁拍得震天响,他仍面不改色,只管吃饭。

      杜深月见他没搭理,自觉没趣儿,低头喝了两大碗白粥。

      窗外渐渐落雪,门前的梨树枝上积了不少,四下寂然无声,仿佛听得到雪花破碎的声音。

      “还是热闹点好。”杜慎舟忽然想到。

      “杜郎中可在家里”老妇声音虽不大,屋里二人却听得清清楚楚。

      这声音……

      杜深月一拍脑袋,“师傅,怕是我阿婆来了!”

      “难怪如此熟悉。”杜慎舟一经提醒,方记起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小月,快随我去接你阿婆进来。”

      “好!”

      二人走出房里,只见篱笆外杵着一枯槁老妇,满头雪花,正等着人来。

      “阿婆真是可怜,这大雪天的。”杜慎舟默默想到。

      “阿婆真是爱装可怜,这大雪天的!”杜深月低低念叨。

      杜深月三步并做两步,搀扶着兰素慢慢过来,生怕“年老”的阿婆摔了去。

      看着眼前祖孙二人,杜慎舟不由得回忆起初见时杜深月拉着她阿婆的手,躲在背后怯怯地不敢出来。

      来时杜深月不过十一,如今也十六了。往日不曾细看,现在端详她,果然是出落得标致。

      杜慎舟心中蓦然生起一股成就感,有种女儿初长成的自豪。虽只是长她九岁,但整日为杜深月操的心也不比为父的少。

      杜慎舟领祖孙二人进了屋,说外头天寒地冻的,自己去后屋搬些柴火来,让杜深月不必跟着,好好在屋里陪陪阿婆。

      杜深月自然恭敬不如从命,笑吟吟道:“辛苦师傅了。”

      待杜慎舟走后,兰素松了一口气,捂着胸口道:“许久没扮老婆子说话,生怕哪里漏了馅儿,叫他看出破绽来。”

      杜深月给兰素沏了杯茶,“哪里,阿婆这声音一听就是年纪大了,您这是过谦了。”

      “你呀,这嘴上的便宜是不愿少占分毫的。”兰素轻啜了口茶,“这几年可学到了什么本事?”

      杜深月放下茶壶,略思索了片刻,正声答道:“如今识得几个字了,也背得出几个药名,深有收获啊。”

      兰素也不恼,自己的孙女她最是了解,这答案也在情理之中。

      冷眼瞧着那杜慎舟,对月月照顾得很是周到,吃穿用度自不必说,这桌上两副碗筷,一只碗上绘着白鹭涉水,另一只雪地红梅,微末之处,都是用心。看来是极重视月月的。

      兰素望了望门口,确定四下无人,于是低声问道:“他可知晓你真实身份了?”

      杜深月悄声道:“想来是不知道的。”

      “那便好,若是知道了,指不定哪天你就成了药酒罐子里的药引子了。不过,月月,”兰素话锋一转,“防人之心不可无,切记不可露出破绽。”

      杜深月深以为然,自己平日里还是很谨慎的,除了某些时候师傅让她去取个蛇胆什么的。

      要对自己的族人下手,那真是难为杜深月,可怜自己族中诸多后辈就这样折损于师傅之手。杜深月总是在取胆时躲得远远的,推说自己见不得血腥场面。杜慎舟觉得稀奇,平日里杀鸡杀兔子,杜深月看得津津有味,怎么杀蛇时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祖孙二人许久未见,交待完些重要的,剩下便是唠家长里短。说哪个山头上又有谁成亲了,哪个山头上道士来得勤些,聊得火热时,连杜慎舟进来也未察觉,幸好兰素瞧他走近了及时打住,不然这些话听多了便要起疑。

      杜慎舟燃起柴火,屋里顿时烟雾缭绕,熏得他连连咳嗽。兰素不动声色掐了个诀,火光瞬间升腾,照映着杜慎舟清瘦的面庞。

      屋里渐渐温暖起来,杜深月见火焰正盛,从兜里摸出两个红薯,搁在旁边。

      三人间一时说不出话,都静静望着抖动如红绸的火焰。

      沉默良久,兰素开口道:“老身瞧着月月在您这里学到不少,从前身上那股子淘气叫人头疼,如今安静了些。”

      杜慎舟笑答:“小月天资聪颖,本性纯良,我不过是略教了教,还是她自己领悟得好。”

      杜深月一乐:“师傅此话当真?”

      “自然不假。”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絮絮聊了半日,当杜深月啃完第三个红薯时,兰素起身告辞,杜慎舟说不如留下吃个便饭,兰素婉拒道家中还有些事,改日定来一聚。

      杜深月托着腮看二人你来我往,饶有趣味。足足四个回合兰素才得脱身。

      临行前,兰素又拉着杜深月说了好一会子话,最后递给她一颗鹌鹑蛋大小的碧绿珠子,嘱咐她好好保管。

      “此珠为隐珠,能遮盖妖气,就算有些道行的也难看破真身,仔细收着。”

      杜深月一边答应一边小心翼翼用手帕包起隐珠,藏在袖中,唯恐掉了去。

      见她如此慎重,兰素稍稍安心了些,身影淹没在一片密林之中。

      杜深月怀揣隐珠,快步返回杜慎舟处。

      一进门就嗅到屋中充斥着腥辣姜汤之味,杜深月不由得捏起鼻子:“师傅,您这是在弄姜汤吗?”

      杜慎舟招了招手,“仔细着凉了,姜汤驱寒,于冬天最合适不过。”

      杜深月虽感念他一片好心,却仍不免苦着脸道:“师傅,徒儿平日里最怕辛辣苦味,您又不是不知道。”

      那一碗浓郁姜汁不比药汤好多少,杜深月实在难以下咽,坐在桌前犹如壮士就义,眼睛一闭,一张口,咕噜咕噜将姜汤灌了下去,末了还不忘哀怨望向杜慎舟一眼。

      杜慎舟看她这副表情有趣得紧,叫她伸出手来。

      杜深月不解地张开手掌,有几个小石子儿似的东西从杜慎舟掌心落下。

      定睛一看,是几粒糖。

      杜深月如获至宝,赶忙咽下去,含混不清道:“谢谢师傅。”

      杜慎舟低头喝了一口姜汤,缓缓道:“小月,明日随师傅去明升镇。”

      “好说好说。师傅还有糖吗?”

      “你这丫头,”杜慎舟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哪里有那么多来喂你,只那么点儿,叫你一股脑全吞了。”

      “好吧。”杜深月垂下头,睫羽轻颤,盖住了眼中的失望。

      午后闲来无事,杜深月为避免自己打瞌睡,披上个斗篷说要来到院子里操练起来。

      先打一套五禽戏,再来一番太极拳。不过学艺不精,看上去她分明是在打醉拳,歪歪扭扭,生怕她摔个狗啃泥。

      杜慎舟坐在竹椅上,大氅盖在腿上,身旁的红泥火炉煨着鸭子汤。

      屋里温暖如春,杜慎舟回想起从前鲜衣怒马,一掷千金,渐渐进入梦乡。

      寒酥纷飞,催人好眠。

      天地上下一白,只余两粒人影,一静一动,相得益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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