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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隐忧 ...

  •   高二,是我人生中过得最安宁、最安静、最收心的日子。

      韩墨照样给我补习,已经是家里的常客,深得我爸妈的喜欢。基本上,周一至周五我归我爸妈管,周末便归他管。

      爸爸还是没有升官,我们仍然住在县委大院,我对是否能搬出这老旧的大院已经绝望。

      遗憾和无奈的是,院子越来越空了,后来连承义都搬走了。

      繁重的学习压在我肩上,唯一的乐趣便是收小章子和曼丽的来信和来电,只是电话也不似以前那般的多,我想也许周伯伯有意在国外磨练小章子,并没有给太多的零用钱,国际长途,有些废话该省就省了,何况他说每个月要为我存钱的。

      高二上半期还好,曼丽果然寄了不少的信件和照片来,很多都是和小章子合影的,他们这一年去玩了好多地方,我只能从这些照片上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大,我是真心的为他们高兴。

      *

      一到周末便也睡不着,一大早便坐在台阶看着大院门口等韩墨回来,这已经成为我生命中唯一的期待。

      他总是风雨无阻,连来的时候都这么一致,每次都是精神抖擞,身上似乎总有用不完的劲头。虽然不声不响,但总是踏踏实实的做了许多事情,妈妈总是唠叨韩墨是个让人放心的孩子。

      韩墨又怎么会是个孩子呢,从我第一次见到他时起,我就没有这样认为过。我走一步,他已经远远走了十步,对他,从小时候认为的小哥哥,到大哥哥,然后到现在,就好像一个小叔叔一样。

      "韩墨,你走慢一点,这回你又老了。"我总是翘着唇说。

      他摸着脸看着我,然后无可奈何一笑。

      "韩墨,你明明说讨厌我的,你明明说不会对我好的,为什么还要这么管我?"我总是不厌其烦问这个问题,问了一年。

      他也总是说:"我是没有对你好啊,你不是一直讨厌我给你压力,我管你吗?”

      闲睱时间,我们坐在大香樟树下,我老是对他的感情生活十分的好奇,他已经21了,长得又不坏,家境也不错,怎么就没有谈恋爱呢。

      他无谓的搂着自己的后颈靠在树上,闭上养神,与我并没有太多的话说。

      "现在的女孩子喜欢闹腾,要能陪她们玩,陪她们疯,还要忍受她们的无理取闹和任性,我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猜测她们风雨突变的心思。”

      我恍然大悟:"原来书上说女人心海底针,是真的啊。”

      他闷声一笑:"那也不一定。”

      我却点头说:"我也不喜欢去猜别人的心,那样多累,有什么话不能摊开来说吗?多浪费时间呀。”

      "好了,你该去练琴了。"他起身拉我。

      我丧气道:"韩墨,我不想练了,好枯燥。”

      我一直想,是不是我的魔音把邻居们都吓跑了,所以我才变成现在这么孤单。

      "你不学这个还干什么呢?"他叹息看着我。

      "韩墨,我真的只能这样熬下去吗?我觉得我快要窒息了。”

      "好了,好了,你乖一点。"他总这样说。

      可是我真想说,韩墨,我就是太乖,所以才会这样。

      我脑子里心里梦里总是有着许多的想法,我觉得我能做什么,如果我过小章子或曼丽或是韩墨一样的生活,我又会过得如何?如果我离开爸妈,离开漫城县,我定能过得如何的精彩,然后哪一天,我衣锦还乡,让爸妈对我刮目相看。

      这些我谁也不能说,好多次话都到了嘴边,我还是隐了下去,我向往飞,却害怕跌落下去。

      我怕疼。

      我甚至半夜醒来,跑到爸妈房门口,想大声说,我要去找小章子!可是那夜晚的寂静让我害怕得想逃。

      我到底要干什么呢?

      蓝一白,你到底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呢?

      你活得这么乖,可还是让这么多人不放心,一白,以后你可怎么办呢?身边的人总是这样说,我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韩墨有时看我的眼光,我总觉得他应该是理解我的,可是总在我想倾诉的时候,他却开始忙活他的事,不再搭理我。

      我有时候真想问他,是不是真的这么看不起我的心里的想法。

      他有时候很在乎我,可有时候,又对我如此的不屑。

      现在,我在客厅弹琴,他在我房间练听力,我弹得再不好,再刮燥,他都会浑若不觉。

      *

      爸爸的工作仍然这么卖力,中国的人口还是这么多,我总能在县电视台的新闻上,看到因为计划生育造成的冲突,爸爸从来不在家里说工作上的事,但学校里的同学,关于这个总有太多的话题。

      "一白,听说现在政策又严格了,是不是?”

      正是早课的时候,我一边喝着牛奶一边翻书,咕哝的点着头:"好像是吧,反正我爸经常回来得晚。”

      "你爸可真威风呀,一白,你们家是不是收了不少好东西啊。”

      我差点没给噎死,咳嗽道:"你们在说什么呀,我家你们又不是没去过,几进几出,就那么几间屋,跟你们说,我爸可是两袖清风,从来不收受贿赂的啊。”

      跟我一向玩得好的秀芳附和道:"是啊,你们可别乱说,这事可大可小呢。”

      "不过真的挺惨的,一白,你爸干的事可真不积德啊,我昨天回白水村,深更半夜的,来了一卡车,手电筒照光了半个村呢,没几下,就抓了一车的孕妇,吵闹得不得了,听说当天晚上就押着引产了,可真惨哪。”

      "可不是,那些孩子可都成形了,我听我妈说,有些孩子引下来,还是活的呢,那些医生会再补一针。”

      "还有我们家那后山,我难得回去一次,以前嫌厕所脏,就地解决呢,现在都不敢了。”

      秀芳问道:"为什么啊。”

      "还能有什么啊,说不定山上就躲了不少人呢,现在搞计划生育的也学乖了,晓得深夜突击,打你个措手不及。”

      "啊,多惊险哪,斗智斗勇!"同是大院里的莉莉与我一样,对这些事知知甚少,好像听天书一样。

      正说得口沫横飞的周小山来了神,捋了捋袖管道:"这还不算什么的,跟你们说,就上个月,我家来了个远房亲戚,上头可连生了五个女儿了,死活要生了儿子,一家人可是憋足了劲,他们一家可早成了重点打击对象,那一回,吓得躲到我家粮仓里,白天晚上都不敢出来。”

      "那后来抓到没有?"莉莉紧张问。

      他挠挠头道:"还不晓得这事,下了课问问去。”

      我实在听不下去,恶心的连早餐都吃不下,幸好老师来查勤了,我松了口气。

      放学时,秀芳跟了上来,"一白,你不开心吗?”

      我摇摇头:"没有啊,这事儿我管不了。”

      "不过你最好让你爸爸小心一点,我那大伯你不是也认识吗,搞柏扬乡那块计划生育的,前几天,晚上走夜路,不知道被谁就给打了,现在还躺医院呢。”

      我一惊:"怎么会有这种事?”

      她无奈道:"谁知道呢,这事还真不好说,不都是给逼的吗?”

      我烦恼的往家走,远远便看到韩墨在大院门口走来走去,挺着急的样子,我马上跑了过去,他看到我便松了口气:"一白,等你好一会了,快走,我们去枫市。”

      我奇道:"干嘛呢,突然去枫市,今天才周五,你怎么就回来了?”

      他看看表,拉起我就走:"我们学校今晚有个大型的活动,很好玩的,你不是想早点见识大学的生活吗?”

      我愣愣的点着头,可还是道:"可也不用这么急啊,听天气预报说明天要降温了,我还想回去拿几件衣服呢,还有啊,我得跟我爸妈说一声。”

      "我已经拿好了,你爸妈那边也报备了,快点吧,司机正等着我们呢。”

      *

      我就这样茫然的随韩墨到了枫市,到时已经是九点了,我肚子饿得咕咕叫,他先带我到食堂去吃了点东西。这时候晚自习的学生陆续过来,还算热闹,我探头探脑的:"咦,不是说有活动吗?一点动静都没有?”

      "在另一个楼呢,我先把你安顿好了再去。”

      我平常十点一定要睡觉,吃罢饭,已经很疲倦了,韩墨也没提活动的事,开车送我到他校外租的房子。

      小小的一间,很整洁,虽然装修一般,但难得在枫城大学附近,还是独门独户,清修得很,看样子价钱也不扉,门前还种了一棵小香樟树,不大,很生气勃勃的样子,让我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一白,今晚早点睡,明天我带你好好玩。”

      我打了个哈欠:"你这儿没电话吗?想跟我爸妈说晚安呢。”

      他已经帮我摆好东西,又拿了条新被子垫在床板上,与我合力铺上厚厚的毛毯,看样子舒服极了。

      "急什么,这儿没有,等会路上我帮你打一个。”

      他已经翻出我的睡衣递给我,我忙迭跑过去,压下他还翻找衣服的手,脸憋得红红的:"我自己来!"再找下去可是小内衣裤了!

      他忍住笑:"那好吧,早点睡,明天我来叫你一起吃早餐。”

      "你今晚睡哪儿啊。”

      "我去住学校宿舍。"他帮我关掉大灯,只留灯头的小灯。

      我送他出门时,天竟下起小雪,飘飘洒洒的,好不漂亮。

      "小心路滑呀。"我朝他挥手,关上院门。

      回了院,我反倒精神气爽,坐在台阶上看雪,从院外高高的路灯射进来的昏黄的灯光,映照着雪花,寒凉中透着暖意,意境好极了。我一直看到除了小香樟树下那一块地儿还维持着原形,其它地方都是薄薄的白雪,才有些困意,裹了大衣,在院中踩满了脚印,才甘心的回屋。洗了个热水澡钻进被窝,望着天花板,格外满足的叹了口气,枕头被间,有淡淡清香的味道,还夹一丝丝薄荷香,沁入心脾,我觉得很心安,不一会就睡得死沉死沉。

      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一惊而起,心里怦怦跳个不停,可醒来死活却也记不起做的什么梦,让我这么害怕。我又起身洗了个澡,换了新睡衣,可是再也睡不着了,搂着自己坐在床中央,看着窗外惨青惨青的月色。白雪照得泛着幽幽的绿光,四周寂静诡异极了,树影在窗前摇晃,屋里钻进几丝凉风,无影无踪的,但硬是找着缝隙钻到你心里去。

      连打了几个喷嚏,又起身把窗帘拉得密密实实的,还将大衣压在被子上,可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

      惨,今晚认床了。

      早上一醒来,韩墨就坐在我床边,正吹着稀饭。

      "头好痛。"我发现我说话都难。

      他扶我起来吃了药,才道:"早上过来一看,地上掉了一地的衣服,你半个身子还露在外面呢,这样能不着凉吗?”

      "晚上怎么也睡不着,我平常不踢被子的。”

      他点点头:"好了,先喝点粥,然后你再睡一觉,再不行,我陪你去医院。”

      我睡了一会,突然又醒来,一看韩墨还在,松了口气:"韩墨,我怎么觉得这么难受呢,心里好堵。”

      "没事儿,这次感冒来得汹一点,我一直在这里,不会走,安心睡。”

      可是我还是不争气的哭了,眼睛怎么也止不住,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可没欺负你啊。"他委屈道。

      我哭笑不得:"真是见鬼了,不跟你说了,我睡觉。”

      他便拿了本书,在床边看了起来。

      可是翻书的声音,却没有往日的镇定。

      书又挡着他的脸,我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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