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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第八十九章 ...

  •   我还想逗逗他,却被死啦死啦没好气的一嗓子喝住,“烦啦,闭嘴。”好吧,你说闭嘴就闭嘴,我回归沉默,心却依然烈焰翻腾。死啦死啦很实际地转移了目标,他用梦呓般的声音开始发问:“兄弟,家里人让你来找他的吗?”刚刚还跟我们拍桌子叫板的迷糊反倒是垮下了脸,尽管他并不想在我们面前有所示弱,但回忆似乎让他在面子和痛楚之间选择了后者。

      他并不吭声,只是盯着一地的破碎发呆,紧握着的拳头已经被捏得没有了血色。整个防炮洞就像一个被用水泥四面封堵的巨大棺椁,我们都是用来殉葬的祭品。我开始用脚去踢散落在地上的破片,竭尽全力的弄出些响动,证明自己还没有死透。、许久,久到地老天荒,久到天塌地陷,迷糊的脸依然还扭曲着却是我们中间最早活过来的一个,他生硬的扯了扯嘴角,这让他终于恢复了愤怒的能力。

      随即冷冷地一哼,“鬼子来了,大摇大摆、肆意践踏我们国土之时,所有的中国人就已经无家可归了。”“可你们毕竟还有爹妈不是吗?”死啦死啦机械的在一旁补充,可那睁眼瞎的神色,也许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吧。此时,迷糊的表情更加悲愤,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没了,什么都没了,小鬼子占了我们的村子,逼着所有的人给他们下跪行礼,爹坚决不肯。爹指着日本人的鼻子说,‘东北的汉子顶天立地,生下来就是跪天跪地跪父母,绝不会给畜生磕头,否则向畜牲弯腰的犊子是要下阴曹地府的。’恼羞成怒的小鬼子用刺刀把爹……给,给开膛破肚了,妈去跟他们拼命,同样被害死了,小鬼子还不许村里人给他们收尸,挂在村头示众。

      我和哥在外面听到噩耗后,连夜偷偷潜回了家,哥杀了两个看守的鬼子,我们兄弟就把爹妈的尸首偷偷的背到山上,他们已经,已经冻成两坨冰了。我和哥哥把二老葬在了山岗上,哥跪在坟前发誓一定要替他们报仇,一定要让他们看到小鬼子灭亡的那一天。哥把所有的钱都给了我,把我送回了哈尔滨,他说他要去从军,让我好好读书,等着他打跑了小鬼子,让我们都过上好日子。

      最初哥哥还会托人带话回来,最后就音信全无了,我只知道他参加了东北军,至于到底征战去了何方,根本就不得而知。可国家危亡,连大学都被鬼子操纵了,神圣一但被打破,覆巢之下无完卵,我也参加了学生运动,每个有良知的中国人都应该为国家尽些微薄之力。可是,我们的力量又怎能撼动狂妄的侵略者呢,哥是对的,他选择的路毕竟比我们更有力量。所以我要找到哥哥,跟他一起夺回属于我们的大好河山。

      我靠着东北老乡的指点,一路跌跌撞撞地找到这儿,原本以为终于有了盼望,可我到了禅达一个月也没有找到哥哥。前几天,我在街头吃饭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在谈论你们。我这才知道,是你,你杀了他,你这个郐子手!”他想冲上去,可丧门星要比他警醒得多,第一时间截住了飞向死啦死啦的拳头。健硕的小牛犊子真有他们张家的真传,很快他也就办不从心了,又不敢真下手伤了他,我拉过克虏伯推了过去,那主儿倒也不傻,直接一屁股坐到了迷糊身上,算是暂且解了困境。

      死啦死啦苦笑一下,竟然让我觉得有点释然,是啊,毕竟比起那对母子冰冷无声的仇恨,这样的愤怒更加直接得让人容易接受。死啦死啦站直了身子,他没有抬头,低声吩咐了一句,“丧门星,阿译你们留下照顾他。”然后就逃也似的闪出了防炮洞,任凭身后的人再如何愤怒都阻止不了他离开的脚步。

      其余的人都安静地跟在后面,我们贴得很近,似乎这样就能把黑夜带给我们的压抑和折磨降到最低。他独自走在前面摇晃得有如行尸走肉,我们悄悄跟在后面,落魄得恰似孤魂野鬼。我们深一脚浅一脚跋涉在山道上,这是被走过无数次的小路,虽然有些崎岖但可以让走的人节省一半路程,可此时却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艰难。

      突然死啦死啦在一蓬衰草中立住身形,回过头望向我们来的地方,那里早已被浓重的夜色包裹在黑暗之中,只有几堆篝火闪出明明暗暗的光亮,给寂静的山野增添了几分温暖和人气。死啦死啦平时总是雪亮的目光,此时黯淡得了无生气,比夜幕更加低沉。我很想去拉他,但我不敢,他现在脆弱得似乎一伸手就能在你面前碎掉。他就这样看了很久,等转回身的时候,他便再也没有回过头。

      回到了我们的窝,缷下所有的紧张和疲惫,整个人摊在床上的时候,身体就像被打散了一样,再也不想挪动半分。睡吧,睡吧,一个声音在脑子里不停的叫嚣,身心俱疲的感觉让我彻底放弃了抵抗。也不知睡了多久,一声巨响把我从梦中惊醒,然后哗啦啦的雨声传进耳朵,敲击着尚未清醒的大脑。

      我睁开惺忪的睡眼,四周依然黑暗如初,紧接着一条雪亮的电光射进屋子,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我猛地从床上翻身坐起。对面的床铺空空如野,死啦死啦去哪了?我的脑子瞬间像被电击了一样,一种不祥的感觉传遍全身,顾不得多想蹬上鞋子就往外跑。刚到门口,就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死啦死啦背对着我,安静地站在雨里,仰着脸任凭大雨无情地冲刷着自己。此刻的他,就像飘荡在茫茫大海之上的一叶孤舟任凭惊涛拍打船舷,由着狂风折断桅杆,即无力抵抗又无处靠航。天空中电光闪闪,雷声滚滚,狗肉安静地站在死啦死啦身后忠实的追随着,不管那个家伙如何犯混,它都会毫无异议的陪在身后,哪怕刀山火海,浊浪滔天。

      天空中又一个惊雷炸起,我不管不顾的跟着冲进雨里,死命往回拉他,“你他妈傻呀,嫌自己没被天打雷劈过是吧,这大晚上的作什么死,跟我回去。”他依然一动不动,我又不敢吼得太大声,很怕吵醒了别的人,事情闹大了就更不好收场。只好哄着,“团座啊,你是我爷爷,爷爷行了吧,孙儿求你,听话别闹了,多少烂摊子等着收呢,你也不想小的们陪你一块儿掉脑袋吧。”死啦死啦终于慢慢地低下了头,两只落汤鸡,一只落水狗,这才从院子中蹭回了屋里。

      我哆嗦着去点桌子上的马灯,黯淡的灯光慢慢亮起,让整个屋子在火苗的跳动下,终于有了些许温暖。我匆匆的从柜子里翻出了毛巾,把它砸进死啦死啦的怀里,“有完没完了,差不多行了,还真要我伺候你更衣就寝啊,还不把那身湿了的行头脱下来。”我边念叨边又钻回柜子,替自己和那个没事找事儿的货找可以替换的衣服。

      如今柜子里的内容可以用奢侈来形容,虽然无一例外的都是军装,但至少想找套可以替换的并不难。我手忙脚乱的把翻出来的衣服裤子扔到床上,再回身的时候才发现,死啦死啦正蹲在地上慢慢帮狗肉擦着已经粘在一起的毛。在他的脚边从身上流下的水已经淌成了小小的一滩,让他看起来即狼狈又落没。

      我翻着眼睛瞪他,“这位爷,您能不能先把自己忙和明白了再折腾狗肉。”他依然用无声应对,只留给我一个沉默的后脑勺。我彻底没了辙,用最快的速度,三下五除二的先把自己收拾利落,然后一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没办法只能惯人惯到底了,如果不尽快换好衣服,就凭那彻骨的寒气想不得病都难。不过我的团长还是不大习惯被人伺候,轻轻推开我,开始自己动手。

      我疲惫的坐回自己床铺,伸手拿过毛巾,继续替狗肉擦着身子,边用眼睛的余光扫着死啦死啦。很少看到他如此安静,不过我并不喜欢这样,他安静之后的爆发往往让人措手不及。我宁可他立刻嚎啕一场,都比现在死一般的沉默让人安心。

      他默默地换好衣服后,立刻钻进了被窝,背对着我,连头都包在了被子里,把自己裹成一个蛹。他不想说,什么都不想说,我也不想说,不知道该说什么。外面一阵紧似一阵的雷声和着一道道雪亮的电光让雨落得更为急促,点点敲在心上,让人混乱得一滩糊涂。

      第二天早上,我们又开始了新的忙碌,死啦死啦依然还是那副欠抽的死得德行,而且比以往得瑟得还要欢实。如果不是早就习惯了他这样抽疯的举动,还真要怀疑昨天晚上在外面洗冷水澡的是不是他。不过他越是这样,我越是担心得要命,可又能怎么样呢,我还真不知道要怎样对待现在的死啦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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