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魂啸江山 碧血著文章[我的团长我的团续]》碧水绕夕阳

45、第四十五章

　　他唤上和我们一起呆望着的半山石，“石军医，来来来，看看哪个能用得上。”半山石走过去和他蹲在一起，顺手捡起一个纸包。里面的东西很显然被人精心包裹着，纵然有水浸过，也没受到丝毫影响。

　　里三层外三层的扒开，好容易见到了庐山真面目，半山石的眼睛瞬间闪出惊诧，他不可置信地大张着嘴，激动得直结巴，“团，团座，你，你怎么弄到这个东西的？”死啦死啦低头拆着其余的纸包，边问道，“乱七八糟一堆洋字码，那是什么呀？”“团座，这是盘尼西林，盘尼西林呀。”半山石捏着上面写满英文的药盒，激动得声音打着颤。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半山石那张脸跟老虞有一拼了，不仅仅因为他和虞啸卿一样一丝不苟，不擅言笑。不过眼下这位全然没了之前的冷静和自持，那堆大大小小的纸包让他甚至忘了我们的存在。
　　麻利的一一拆开，每拆一个都会换来一声惊呼，一个寻到万千宝藏的海盗也会如此喜悦吧。“这是阿斯匹林，还有奎宁，这个现在还用不上，天哪天哪，这个是强心剂，太好了太好了，哎，这是……团座你竟然连吗非都弄到了，还有云南白药，它对外伤特别好用，不过很紧俏团座你怎么得来的？……”

　　我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对着每个纸包如数家珍，一连串的问题从嘴巴里涌出来，他却无暇抬下头。我凑到抱着肩膀看好戏的死啦死啦身边，“看到没，好好一个大军医，生生被您老弄疯了。”死啦死啦嘿嘿了两声，并不理我，只是偶尔目光往虞啸卿那边若有所思的飘一下。

　　其实我有着和半山石一样的疑问，“我说团座，您出发前不会是把野战医院给抢了吧？”他眯着眼睛，笑得很妖孽，“这是人家唐副师座的面子大，美国盟友可拍了胸脯子说的看什么好随便拿，不要的话真就对不起人家一番美意了。”我用一只鼻孔哼气，“照您这么说那云南白药也是美国人的家底儿？”“你还不许人家唐副师座有点儿私货啊。”

　　我用一双白眼去翻他的厚脸皮，“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祸害千年的大骗子，指不定怎么吓唬唐老头儿。那老家伙再怎么精，遇到他家虞侄的事也就麻爪了，还不是你要什么有什么，就算想上天摘星星，他也得上赶着帮忙搭梯子。”死啦死啦把手搭过来，“烦啦，做人不要太聪明会很累，更不能嘴贱，被杀人灭口的都是你这路货。咱们是兄弟，我不要钱的送你一句吧，这张臭嘴还是少用！”然后一拳杵在我的胃上，幸亏胃里已经没什么存货，可我还是不给面子的弯了腰。他不再理我，因为半山石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东西一样没落的全都拐走了。毕竟眼下虞大少的小命比我们捆在一起都金贵。

　　打过针半山石一直紧皱着的眉头有所舒展，药起效还有段时间，现在他正用石缝里渗出的水浸透毛巾为虞啸卿降温。我突然发现从刚刚半山石拿出针管他就没再往那边看一眼，只把脑袋扎在胸前，连往嘴里塞吃的都不肯抬一下，甚至被我给了一肘子都无动于衷。

　　“想什么呢？”我问。“嗯？”他用一个长长的尾音回应我。他越是心不在焉我就越觉得有古怪。“要是担心就去看看呗，反正那主儿现在人事不知，即全了您那苟且之心又能保住不值几个大子儿的面子，齐活。”

　　我这边话音还未落，死啦死啦突然抬起头凑了上来。我吓了一跳，但躲是来不了，这货的声音在我耳边上响起，“烦啦，听说日本人疯起来连人肉都吃，你说好吃吗？能有什么滋味的？”我当场噎得脸红脖子粗，他笑嘻嘻地把一块饼干大模大样塞进嘴里，咔嚓咔嚓嚼得有滋有味。大爷的，末了这货还不忘满足地叭嗒一下嘴。我低头瞧着手里吃了一半的罐头，完全丧失了兴趣。

　　“没事就龌龊，好玩吧，你痛快了？”我没好气的冲他念叨，死啦死啦摇着头，有点愤世嫉俗，可更多的是臭不要脸，“这才哪到哪啊，该做的事儿还没做呢，就许他们成天放炮仗，搅得带气儿的都不安宁啊，凭什么我们就只能窝在这儿，今晚要不要跟我出去痛快一下。”“要不要你都说了，还让我说什么。”

　　我把剩下的丢给狗肉，学着死啦死啦的样子把自己摊成苔藓。地上很凉，可我却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冒着泡儿。明明暗暗的火光，把他的侧脸照得很模糊，我很庆幸他没有看我。他只把目光停留在一块石头上，专注得近乎痴迷。好像那是一个水晶球，我不知道他在里面是否看到了我们的未来。

　　半山石站到我们面前时周身都透着疲惫，可如释重负的眼神、有意无意勾起的嘴角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异常柔和。“团座，药物已经起作用了，高烧有所缓解，师座应该很快就会醒的，您不用担心。”

　　死啦死啦抬头看着半山石，在他额头上的汗珠在火光里闪着晶莹的光泽，死啦死啦笑着点点头，“辛苦啦！”半山石有些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似的开口道，“团座，那个……嗯，谢谢你。”这个‘谢’字来得有些突兀，我和死啦死啦对视了一下。那个家伙讪笑着说，“谢我什么呀？”

　　“谢您思虑周全。还有……”他犹豫着说，“团座，你们一定要保重，别受伤了，不然我可没有药给你们用。”我真打心眼儿里佩服半山石，能一本正经的把关心说成冷笑话也是没谁了。我和死啦死啦笑成一团，直把半山石笑得连脸带耳朵都红得像只煮熟的螃蟹。

　　眼瞧着那位脸面上就要挂不住了，死啦死啦适时的开口，“放心放心，我们渣得人鬼都不愿理，阎王见我们也要绕道，怕走慢了惹麻烦呢。当初咱团那兽医都没整死我们，小日本没那么大道行。”半山石又绷紧了脸，点了下头，可转身时那落荒而逃的架势，后面就算有一个师团的鬼子追着，也没不见得有他狼狈。

　　我笑弯了腰，笑抽了筋，才几天功夫，那位比张立宪他们都让人遥不可及的精锐，高高在上的大医生，现在说话的方式却越来越炮灰团了。不知道虞大少若是听到了做何感想，会不会就地把我的团长灭了以绝后患呢。不过笑归笑，我用肘子轻轻捅了捅死啦死啦，“咱们这位大军医有点儿意思啊。”“啊？”“人不错，会惜命，可我就觉着吧他对虞啸卿太上心了，别是有什么关系吧？”“要不你去问问？”死啦死啦贼兮兮的盯着我，“别，千万别，小太爷怎么着也得多活几年，至少得亲眼瞧着老天收了你这个祸害吧。”

　　死啦死啦猛一抬胳膊，我赶紧很没出息的往后躲，不过他只是看了看表，顺便踢了我的屁股。“走啦走啦，有空扯一堆婆娘的裹脚布，倒不如出去走走。”他要去痛快一下，就不会把自己憋屈得太难受，出乎意料的是，被钦点的依然只是我们五个，算上他除了有个比较吉利的数字，我嗅不出有大阵仗的味道。骗子就是骗子，根本不该抱什么幻想，失望之余我愤愤的想着。

　　他把我们拢在洞的深处，摊开那张已经快被笔尖划烂的纸。死啦死啦和克虏伯已经把它画得面目全非，再无处下笔。直到现在，我才有机会一睹它的真容。上面不只粗粗细细的线条，还有一组组熟悉的数字，那应该来源于那只炮队。，我歪着脑袋茫然地看他，他意味深长的看着我们所有人，我忽然开始有些明白了。

　　可这次他不用我猜一股脑倒得很干净，前一晚，搞出了那么大的动静，他是早有预谋的。敌人不露头，我们就无从下手，只有弄出些响动才会让那些风声鹤唳的小鬼子暴躁行踪。可那晚等待我们的陷阱是让人始料未及的，日本人妄想用那些惨不忍睹的尸体引我们现身，毕竟每个身体里还流淌着热血的中国人，就不会无动于衷。当被羞辱和愤怒冲晕头脑的人们爬过去，为饱受蹂躏的袍泽收尸的时候，他们就可以一箭双雕，把钻进肚子里折腾的祸患一起打发上路。

　　只是百密一疏，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事情总会在最关键的部分发生颠覆性的变化，我那个随时随地都能玩出花样的团长，却借他们的陷阱给自己争取了一个千载良机。当那颗手雷引爆了地下的绊雷时，欣喜若狂的日本兵可能没有想到，他们布下的火力网，在夜幕的映衬下，划出的一条条死亡闪光，早被一旁冷眼观望的人了然于心，今晚就将是他们为做过的事付出代价的时候。

　　死啦死啦详细地布置着他的计划，并要求我们把图熟到刻在脑子里，就算说梦话也能说出准确位置的地步。我们努力记忆着，那种认真和专注是我们曾经万分唾弃的怪物，如今却是在为丢掉性命的精锐寻仇的唯一途径。死啦死啦像个碎嘴的老太婆，不厌其烦地千叮万嘱，恨不得把这些用得上的东西统统塞进我们的脑子。

　　我感受得到他的忧虑，当那颗手雷毁灭一切的时候，他心里的震荡远胜于我们。我记得他眼神中闪过的悲悯、坚持，现在不仅没了退路，更要断了希望。逆境中的逆境，最终激发出什么样的力量，让我既期待又恐惧。

　　我们雁过拔毛，从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地打劫着手雷。没人问为什么，他们尽可能地拿出所有的存货，可死啦死啦仅从中挑出一两个而已，我们几个则默默地把分到的一一放好。“走啦走啦，今晚要对不住各位了，也许大家都没得睡，哔哩叭啦的你们就当过年吧。”他得瑟地转回身，凑在我耳边，“告诉全民协助，只要海团长发报过来，不用管内容，立刻回信‘行动’。”月黑风高杀人夜，我望着外面半边残月，复仇的火焰燃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