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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十四章 ...

  •   刚顺着绳子滑进洞底,我们就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当你被所有眼睛不错神的紧盯着,暴露在这样的目光中是什么感受,任凭脸皮再厚也要浑身不自在吧,我立刻有了种被游街示众的尴尬。就连死啦死啦这种脸皮厚如城墙,子弹打上都能拐弯的货也咳嗽了一声以掩饰难堪。他很滑头的冲站在一旁的虞啸卿可劲儿干笑,“师座还没休息呀。”

      虞啸卿不说话,其余人也都没有声息,我们就这样像盆景一样被轮番参观,哪怕是被我们寄予厚望的死啦死啦也只有站在那儿搓手的份儿。就在快站成化石的时候,静默之中我们听到了抽泣的声音。虽说被压抑得很低却帮我们吸引走了所有目光。

      揉着眼睛的人是阿译,在他发现所有人都盯着自己时顿时有些慌神儿,他赶紧用袖子胡乱抹着脸,却在碰上我们的目光时,刚抹干的眼睛顿时涨潮似的一片波涛澎湃。我的脑仁儿开始发痛,如果一个女人在你面前哭得梨花带雨,让人心生怜惜却不知所措的话,一个大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哭得这么酣畅淋漓,则让人连章法都找不到了。

      阿译虽然抽噎得很难看,我的心却很烫贴。阿译边哽咽着边说,“我还以为,以为你们……回来了,太好啦。”死啦死啦表情很古怪,看着阿译手忙脚乱地把小白脸儿抹成一个大花脸儿,这货却没忘了损几句,“林副团长,你这哭早了吧,知道的是你喜极而泣,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真一命呜呜了呢,你要想哭吧,也得等我们都……哎哟!”

      在我们所有眼睛的见证下,死啦死啦被虞啸卿一脚踹进了阿译怀里。虞大少这一下没把死啦死啦怎么着倒是把阿译吓住了,他瞪着红肿的眼睛惊得忘了泛滥。死啦死啦揉着被踢疼的大腿,龇牙咧嘴演很是逼真。让虞啸卿小小满足了一下自己这脚取得的战绩,“少在那放屁,还不滚过来。”他都发话了,死啦死啦只能悻悻的瘸在后面。

      后来听阿译说,巨大的爆炸声传到洞里跟天塌地陷似的,接着猛烈的枪声任谁都坐不住了,他们都很想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然而虞啸卿却什么表示都没有,所以等待的几十分钟就像几年那么漫长。我龇了龇牙,终于知道阿译为什么反应得如此激烈,挨过饿的人永远会记得那种滋味,被抛弃过的人会一生都深陷噩梦,他怕,很害怕。

      虽说我心里不是很舒服,但也清楚的知道他们的担惊受怕并非来源自虞啸卿。因为出发前,那个黑暗的洞穴里,我们被死啦死啦打发掉,而走在最后的我无意中听到了我不该听到的那句,“师座,无论外面发生什么,天亮之前您必须按兵不动。”然而这话我不能说,无论阿译有多少的委屈和恐惧,我所能做的仅有坐视。

      没一会儿,死啦死啦又折了回来,从我们中间挑走了克虏伯。两个人鬼鬼崇崇地躲在一边画着什么,边画边争,虞啸卿站在他们身后居高临下地俯视。死啦死啦似乎有些得意忘形,尾巴都快翘上天了。那位也不在意他的德行,看着那张纸很淡定,偶尔会用指头在身侧不经意的敲几下,这样看来,那张纸上的东西,让他也没办法真正做到平静。

      死啦死啦终于抬起了头,别扭地扬着脸看虞啸卿,“师座,您觉得是让海团长先开饭,还是我们先动手?”虞啸卿眨了眨眼睛,想了一下说,“多久能到?”“明天晚上应该就差不多了,都说好的,他们一旦准备好了就发报给我们。”“嗯,等他们准备就绪,我们一齐动手。”决定做出了,可他们依然没闲着,毕竟有些地方需要细化,而百无聊赖的我们开始等待黎明,然而比黎明更值得期待的是夜晚。

      白昼在忐忑中来临,死啦死啦又拉上我们几个趴在离洞口不远的地方用望远镜和便携式炮队镜观察着日军的动静。敌我毕竟悬殊,海正冲的远水无法解决我们的近渴,要想尽量保住这些小命,他需要量化细节才有可能兼顾这里绝大部分人的安全。

      他和克虏伯扎在一起,背靠在那堆胖乎乎的五花肉上,不时用炮队镜校正是什么,克虏伯拿着笔在死啦死啦那张纸上不停添充内容。克虏伯——我们中唯一的炮兵,除了吃饭睡觉,能让他上心的也就剩那门胳膊少腿的战队炮了。在死啦死啦授意下,那个两眼精光的家伙一天一炮,很快我们就出息成了对岸的眼中钉肉中刺,稀疏的祭旗坡被炸成了月亮,我们则个个灰头土脸,老鼠一样躲在阴暗的防炮洞里沤出蘑菇。

      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对于这两个狼狈为奸的货,我们自知拿死啦死啦毫无办法,但那块既让我们佩服得五体投地,又恨到牙根发痒的五花肉就成了磨刀霍霍的对象。每次被对岸轰过,他都会乐呵呵地咧着大嘴然后被一众人等压在最下面老拳伺候。我们打得不痛不痒,仅仅是为无聊的日子找个打发时间的借口;他挨得甘之若饴,只要能吃上饭,有炮打,对于他来说就是赖以维继的全部乐趣。

      我在望远镜中望着看天火光冲天的地方,阳光包裹着那一片焦糊狼籍,原来堆放尸体的位置如今留下一个不算浅的大坑,山风把硝烟的味道吹散,旁边已经碳化的树枝提醒着我,那不是一场梦魇,它确确实实地存在过。依然没有日本人出没的身影,连小动物现在都很难看见,除了偶尔轻风调皮地扫过树枝,静得没有一点人气儿。

      就这样,我们的日光浴直晒到满天霞影,死啦死啦这才舍得收工,还招呼我们顺手捡了些干树枝一类可以拢堆篝火的东西回去,也不算空手而归吧。脚刚落地,没等站稳,张立宪一头撞过来把死啦死啦堵在了那儿。他看起来有些紧张,还透着那么点儿慌乱。

      我们都不明所以地看他,我站在一边阴阳怪气地捏着嗓子说,“哎哟喂,张营长,我们这么遭您待见真是三生有幸啊,您要不要也学我们林副团长惊天动地的嚎一嗓。”张立宪今天没跟我们出去,因为从昨天夜里开始虞啸卿的精神就很差,他不和任何人说话,甚至不许半山石靠近半步。

      由于第二天说好了要有行动的,死啦死啦用了半宿的时间和克虏伯在那张纸上写写画画,争执得不亦乐乎,自然也就忽略了那位的反常。第二天一大早虞啸卿依然恹恹的样子,死啦死啦这才发现有些不对,最后决定把张立宪留下照顾他家师座,还招来了四川小子的好大一番报怨。

      此时他根本不理我,满脸的焦急惊慌,能让他反应这么大的无外乎两个人,一个是小醉,另一个自然是他家师座,难道……我有了种不好的感觉。死啦死啦也感到了事态的严重,边安抚着张立宪边问,“小张,你别急,慢慢到底怎么了?”张立宪的脸色格外难看,苦瓜似的脸上全被焦虑占满,“团长,你想办法救救师座吧……”

      死啦死啦沉着脸,没等张立宪把话说完,就冲后面大声地吼了一句,“石军医。”听到在叫自己那位迅速来到了死啦死啦身边,半山石一向严谨的军容已经不存在了,上面的扣子散着,袖子挽起,额上渗出了颗颗细密的汗珠,他低着头站在死啦死啦面前。

      那主儿也有些急了利剑一样的眼神紧盯着眼前的人,“说说吧,师座到底怎么样了,我要听实话。”半山石咬了咬嘴唇,他的焦急比死啦死啦更甚,“师座昨天不让我接近,今天张营长怎么唤都没醒,我去看的时候,已经陷入晕迷状态了,伤口化脓,导致高烧不退,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为什么会这样?”死啦死啦看起来很是迷惑,谁成想短短几天就发展到如此地步,还是这么个要命的时候。“其实三天前,我带的所有药物就都用光了,洞里阴冷潮湿,根本不利于伤口恢复,师座本就虚弱的身体在这种环境难免受凉。其实在这三天里,师座经常低烧,却不准我告诉您,就是这样。”

      死啦死啦困兽一样地踱了两步,半山石低着头,眼里似有晶莹的光闪过,嘴上却又报丧似地补充道:“如果没有药,这种情况再继续恶化下去,引发败血症,就回天无术了。”张立宪一把揪住了半山石的衣领吼道,“你说什么,你不是医生吗,要是救不了师座,老子就毙了你!”半山石脸上漾出哀伤,面对张立宪的暴怒,他的平静盈满绝望的味道,“张营长,你说得没错我是个医生,可中国有句老话,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果我的命能换回师座的健康,那么我愿意。”

      我拉开张立宪,盯着半山石沮丧的脸看了一会儿说,顺嘴念叨着,“你可千万别擦汗啊。”半山石被我没头没脑地话搅得很是茫然,但他此时的心思全然不在这里,所以只是胡乱点了点头没说什么。我不会告诉他我想起了兽医,不辣说过兽医一擦汗,那个被他折磨的病人就铁定呜呼哀哉了。虽然我不喜欢虞啸卿,可并不希望他死,他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们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半山石的头依然低着,火光之下,在洞壁上映出一个大大的剪影,颓废而又无力,“对不起,我没照顾好他,是我失职,是我无能。”他的话应着回音,振荡着所有人的心。我们听天由命,我们束手无策,我们都看着死啦死啦,也只能看着他。

      我们把所有压力转嫁给死啦死啦,这当然很不要脸,但我们不得不承认,仗越是惨烈,我们这种习惯越强势,我明白这叫依赖。他已经不再踱步了,只是仰着头,抛却刚刚的焦虑他现在完全冷静了下来。他拍了拍脑门儿,似乎想起了什么,四处张望着吼道,“丧门星,包儿呢,拿过来。”

      听死啦死啦这么一叫,丧门星立刻跑到阿译面前,从他怀里扒出那个鼓鼓囊囊的大背包,转眼就递了上来。死啦死啦蹲在地上,一通乱翻,很快大大小小、七八个用油纸裹得严严实实的纸包就在地上站成了排。我认得那是从我落水的背具里拿出来后,放在丧门星包里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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