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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四十六章 ...

  •   我从没如此期待过一场不知走向的大阵仗,哪怕对面是南天门。现在我却有种连自己都惊讶的渴望,我望着远山,黑幕中的山同天连成一色,也许那座山后有我做梦时才拥有的祥和,也许我再也管不了那么多。老人都说,人这一辈子除生死无大事,我们这辈子可能真的已经没有什么大事了。这几年天天奔波在生死之间,鬼门关的门槛都被我们踩烂了,还没栽进去,我不知道要感谢谁。

      自从死啦死啦这个不要脸的家伙出现在我们面前,从此日子除了麻烦还是麻烦,我的脑袋也就此没有安生过。曾蓬勃生长的头发,随着被他压榨而累死的脑细胞凋谢不少。我很怀疑为什么那个花样百出的脑袋也一天没闲着,却支楞得天天向上,连同我们一起活得鬼憎人厌。这让我无比怨念,然后我的脸被一只粗糙的手掐住,死啦死啦理直气壮地冲我瞪眼,我的不专心总能被他察觉。

      此时此刻,万籁俱寂,只有一种不知名的小虫叫得甚是凄厉。我们像一堆土豆,被死啦死啦分散开来,丢弃在不同的位置生根发芽。只等他一声令下,就集体开出一朵朵漂亮的花,当然,在我们眼中的灿烂也许日本人并不喜欢。

      这次显然死啦死啦并不想浪费时间,他果断扯下一只手雷的拉环,狠狠甩了出去。轰隆一声,火光冲天,烟尘荡起。我们没时间犹豫,有样学样,手雷在事先算好的距离放出一朵朵的焰火,枪声慌乱地响起,九二重机粗重的喘息有些沙哑,在开不败的焰火面前时断时续,我们算是赚到了,在火光的闪处,开始有人影晃动,惊慌地奔逃,当我们把所有的手雷统统投在日军的阵地上,燃起的火光伴着阵阵浓烟,让月光都黯淡了很多。

      可我们并没有痛快多久,日军的慌乱也仅是昙花一现,在手雷全都用光后,死啦死啦迅速指挥着我们全体后撤。刹时形式扭转,让复仇瞬间就变成了逃亡。我们像一堆淘气的野小子,受了欺负还没本事打回去,偷偷摸摸砸了人家玻璃出气。被发现后追着打,可我们却只能顾头不顾腚的逃走,这样的感觉即让我气闷又无奈。死啦死啦哪里是出来痛快的,他根本是在给自己挠痒痒。

      偷袭过后,我们还没来得及得意,借着火光和弹道的痕迹来看,被手雷招呼过的地方确定已经偃旗息鼓,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很快就有火力有条不妥地补充了上来。死啦死啦重重地吐了口气,让我的心里一凛。就在这时,几公里之外,突然枪声大作,炸出的闪光在遥远的地方腾起一片片的火焰。

      “海正冲的人上来了。”这是我闪在脑中的第一个想法,而且这个想法很快得到了印证。迫击炮山呼海啸而来,静谧的山间宛如过年般嘈杂。照明弹腾起,把黑色的夜幕一次次点燃。我们趴在地上,心情却一点儿没有轻松,因为压制我们的火力并没有如预料中被削弱,那不遗余力的子弹,依然打在我们四周,不断荡起的尘土呛进喉咙,我们似乎在无尽的沙海间跌宕。冲不上去,就不会有进展,没有更好,却迎来了最坏的,借着火光,我发现有人已经偷偷地摸了过来……

      我紧张地碰了一下身边的死啦死啦,他已经发现了,把一根手指压在唇上,不让我出声,用口型告诉我,“要活的。”然后他回过头冲丧门星他们做了一个手式,后面的人把枪口对准了那片黑暗,死啦死啦用手在脖子上一划,做了个格杀的手式。我们需要一个舌头,只要一个,其余的就送去为他们的天皇进忠吧。

      摸上来的日本兵很是狡猾,借着夜幕和持续火力的掩护,他们突进的速度很快,快得让我们来不及细想。局势似乎在一边倒,我们还占着的唯一的便宜就是敌明我暗。死啦死啦拉着我翻身滚进旁边的树丛,那里有个被山洪冲刷出的沟槽,虽不大却足够容身,最重要的是,它可以很好的让我们迂回到摸上来的人身侧而不被发现。

      前面的黑影越来越近了,他们把身体压得很低,由最初直立的姿势逐渐变成了匍匐而行。我们屏着呼吸,看着他们在眼前爬过,一个,两个,三个,……一共十二个,我开始紧张,身边满打满算六个,敌人却是我们的倍数,死啦死啦甚至异想天开还要捉到个活口,这绝不是件好干的活儿。

      我用余光去瞄死啦死啦,黑黑地看不到表情,只有他两只贼亮贼亮的眼睛告诉我,蹲守的猎人很兴奋。浅浅的沟底很黑,我们半蹲在里面,死啦死啦突然拉过我的手,他的手指在我的手心划着什么,起初的莫名其妙,在那些线条的组合之中渐渐明晰。我用心地细数着笔划,‘我、抓、你、打’这么长时间养成的默契,有这四个字就已经足够了。

      慢慢地当最后一个人在我们面前爬得只剩一只脚的时候,死啦死啦猛地伸出手紧紧拉住了那位的脚脖子,死命往后一拉,连人带枪一齐拽进沟里。我迅速弹了起来,手里的汤姆逊瞬间就吐出了雨点儿般的子弹,一个弹夹很快就打空了,我立刻蹲下身。

      这边开火了,丧门星他们也没闲着,起初那些日本兵是趴在地上的,由于被我居高临下地一通乱扫,他们本能地站起身,刚想要还击,还没完全直起的身子就被丧门星他们像落叶一样砍倒。只一眨眼的功夫,偷偷摸摸来的贼就不明不白地被当成了落水狗,打得连个泡都来不及冒就沉了底儿。

      我深深吁出口气,转回头去看死啦死啦,那个倒霉蛋儿,早被我那团长打晕了,像破布袋一样被丢在沟边儿上。我们拖着这个累赘和丧门星他们汇合,死啦死啦还突发奇想地让我们把日本人的尸体都顺着沟推下了山。李大个儿扛着还有口气儿的小鬼子,死啦死啦转头看了看远处尚未停息的激战,神情复杂的发了一会儿呆,然后什么都没说,就招呼着我们往回赶。最后还派张立宪和我一起把洞口处理干净,以免被日本人发现。不知不觉间,天边已经晨曦微显,远处的景物,开始有了模糊的轮廓,我的心却在这渐明的天色中陷入凌乱,天亮了又怎样,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拖着紧张疲惫回到洞里,我们虚脱了一般,各自找地儿休息。虞啸卿已经醒了,退去高热,他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不少,只是依然苍白的脸色让李冰、余治他们紧张不已,他自己却毫不在意。他盯着那个被我们扛将回来的‘货物’皱了皱眉,然后把死啦死啦叫了过去。

      他们两个扎在一堆小声地说着什么,我累得早没了八卦的兴趣,只把目光停在那个日本兵的脸上。他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的样子,应该和豆饼差不多大,半边儿眼睛被死啦死啦的拳头砸成了熊猫,额头上凸起一个大大的青包,像寄生的另一个小脑袋,这应该是导致他晕过去的根源所在。

      不知怎地,我想起了横山光寺,那个屁颠颠跟在不辣身后,枪法准得要命的日本人。又想起那些被被削鼻挖眼的同袍,一时不知该同情还是该痛恨。与我的纠结相比,其余的人倒是纯粹得多。几乎每一双眼睛都被仇恨烧灼着,如果他不是死啦死啦的俘虏,那么这个飘洋过海,不远万里跟着他的同类侵吞我们国土的侵略者,早就被扒皮抽筋了。

      人就是这样,即便虚弱如羊一旦学会了仇恨,食草类动物的牙齿也能如狼似虎,哪怕他早已习惯于任人宰割。我们被践踏得太久,当敌人有朝一日也沦为俎上鱼肉,你绝不会怜悯他脸上未脱的稚气。这个还可以被称为孩子的日本小兵,注定要为他的同胞承受所有的怨恨和愤怒。而我现在最想知道,在如此一致的仇视之下死啦死啦想要把这个俘虏如何发落。

      就在我走神的时候,死啦死啦已经拉着半山石,回到了我们中间。他找了个面对日本萝卜头儿的位置坐下,半山石走过去检查了一下,回来后对我的团长表示,他的俘虏还活得很欢实,至少现在不必为那条小命担忧。死啦死啦满意地点点头,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等他醒,他要是不醒,不会说话的舌头只是个碍眼的摆设,对于我们没有任何意义。

      我们就地靠在那儿闭目打盹,一夜的折腾过后即使意识还在逞强,身体早已老实的缴械了。迷迷糊糊一声痛苦的呻吟传来,我在第一时间睁开了双眼。一团被捆扎得活像粽子的人形正在地上不住扭动。

      抓来的小鬼子已经醒了,身上的痛楚让他下意识的发出呻吟。我饶有趣味地看着他在迷茫中飘忽,再到完全清醒,最后只剩无限恐惧的脸。等看清一双双仇恨的眼睛,他本能的向后缩,却因身上束缚的藤蔓而寸步难行。他翻滚着,蜷曲着,有如一条被挖出土层的蚯蚓,似乎用这种方式就会逃离我们的视线。当徒劳的挣扎耗尽他所剩无几的力道,终于绝望地闭上眼睛,任身体瑟瑟发抖,直到缩成一团,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

      没人说话,只有半山石,在虞啸卿的授意下走了过去,用日语对他说着什么。日本萝卜头儿,在他的话里始终保持着沉默,像傻掉了一样瞪着两眼发呆,却一言不发。许久,半山石才站起了身,冲死啦死啦无奈又愤怒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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