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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四十章 ...

  •   虞啸卿沉默的站着,身边是同样沉默的死啦死啦。没有人去询问,出去七个回来一死一活,不用想都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那惊心动魄的枪声早就让我们猜到了十之八九。人生出来就是为了等着迎接死亡,何况是我们这些舞在枪林弹雨中的人,可没人会不在意,就算是装出的淡然,也依旧让空落的心绪无所遁形。

      郑义显然受了很大的打击,可他却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尽着一个侦察兵应尽的本份。“师座,团长,日本人太狡猾,他们隐蔽得太好了,我们刚露头就被发现。似乎是半环防御,布置在各处的射击点像网一样把能上山的各各位置都兼顾到了,除了固定的九二重机,机动的射点绝无法确定,我们就算长了翅膀也飞不过去。我的这条命,还是赵强挡在我身前捡回来的。”

      说到了那个被打成筛子的部下,郑义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我们落没的看着他,早知道日本人会加强防御,但没想到会强到这个地步。前面的地雷阵都没有办法让他们放心,把身后更是守得铜墙铁壁一般。被打成惊弓之鸟的小鬼子,临死也要咬人一口,看来他们是抱定了同归于尽的决心。

      我擦了擦额头,没有汗,却依然能感受到脊梁一片湿冷。没着没落的心,让我不知道该把眼神放在哪里才好,最后只能呆呆地落回死啦死啦身上,至少这样还能让我的魂魄暂时有个归处。我们费尽心思,我们九死一生,从那个黑得吓死人的洞里一路滚出来,最终只得到这样的噩耗,我们无法接受,虞啸卿无法接受,死啦死啦更无法接受。

      虞啸卿把拳握得发白,脸色阴得能挤出水来,可他依旧岿然而立,平静的火山,也许只是等着一个引燃他的火星儿,击碎这一澜平静的到底会是什么,没有人知道。死啦死啦倒是很平淡,平淡得像是已经睡着了一般,平淡不代表平和,这之中会藏着什么样的诡变,迷雾重重之中,竟不露半点端倪。

      洞里一片清静,外面凑热闹的枪声,更像是嘲弄的挑衅,折磨着我们每一段神经。死啦死啦用力地吞出三个字“南野俊”。与此同时,我听到了回声,不,不是回声,他来自虞啸卿口中。所有目光一齐投向他们,他们则注视着对方,那种默契恐怕连他们自己都吃惊吧。

      也许是觉得气氛有些尴尬,虞啸卿转向郑义,“回来时没被跟上吧?”郑义张嘴就保证,可低头看看自己和还没完全冷掉的人眼神也有些含糊。死啦死啦赧笑着说道,“师座,卑职能不能告个假。”虞啸卿不动声色地看着,“干嘛?”“把洞口打扫一下呗,小鬼子要是真寻着弟兄们的血找到这儿,我们就连报仇的机会都没了。”虞啸卿看着他良久没有说话,就在我们都以为会遭到拒绝的时候,他才淡淡地说,“小心,快去快回。”

      死啦死啦自然不会像他的精锐们那样立正敬礼,只是不痛不痒地嗯了一声,虞啸卿当然也不会笨到指望他能拿出多少敬意。此时外面已经安静了下来,没有了枪声却让我们加倍不安,死啦死啦点了四个人,我,张立宪,丧门星还有李大个儿,外面是天罗地网,我们就算是鸟也要掂量一下够不够分量冲破大网,可现在根本没有时间想这些,死啦死啦正在后面催着我往上爬……

      爬到了洞的顶端,在下面看来不那么起眼儿的石头,当你真正站在它身边的时候,才叹服于它的个头儿。它紧紧堵在洞口,从外面看似乎是镶在山壁之中,人只有侧着身子才能从缝隙中挤出去,不过,这算是老天帮忙,否则让日本人捷足先登,我们也许还没出洞就已经魂魄归西了。

      石头上,地面上,新鲜的血液斑驳一地,在太阳的烘焙之下,已凝成暗红的血渍,却依然触目惊心。不用死啦死啦吩咐,我们就自觉的开始干活,扯下滴满鲜血的藤蔓、叶片,用土掩盖地上的腥红,再用折下的树枝,小心地清扫免得留下人为的痕迹。大石头侧面也留下了带血的手印,我们就用叶子的绿色汁液把上面涂得一滩糊涂。

      心沉重得让我步履蹒跚,这是属于弟兄们的血,前一刻还鲜活的生命,转眼就成了被日本人狙杀的尸体。我们小心地做着这一切,就像为他们垒起一坯青冢,没有眼泪,因为早已经见惯这种不情不愿的死亡召唤,唯余愤怒和屈辱。

      是什么让我们沦成今天这个神憎鬼厌的模样,我从一开始就厌恶战争,厌恶到想要呕吐,可深陷其中的我们早已丧失了嬉笑怒骂的资格,因为我们也是这场杀戮的参与者。复仇、杀戮,周而复始,地老天荒,永无止境,无法解脱。

      没有时间为死了的叹息,因为我们自己也岌岌可危,举杯献祭那是做给活人看的,铭记于心才算得上敬重。可踏着同袍的血一路走来,我们又能深刻地记住几个名字,明知不该有却偏偏还在想。自从跟着死啦死啦之后,我有了更多的奢望,我在想胜利,比以前更渴望,比任何时候都想。

      死啦死啦唯有在这种时候才会很自觉地把自己当成长官看待,他没有和我们一起打扫,而是用屁股冲着我们,连张脸都舍不得给。他趴在离洞口有五、六米远的土坡之后,手里拿着一个便携式炮队镜我认得那是死啦死啦亲手装在我包里的玩意儿,现在派上了用场,难怪他死活都不肯放弃那个背包,真不知道他在里面还放了多少宝贝。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到底看到了什么,到底能看到多少。

      我把自己像乌龟一样贴在地面上,只恨少了副壳可以藏身,费了很大劲才挪到他身边,刚想抬头,却被他的手紧紧按住了脑袋。我还想出声,又被他一脚踹没了电。好吧,不让说、不让动,那么我只好把自己当个死人对待。

      死啦死啦把炮队镜递给了我,我把它对准了眼睛,可镜中的世界却让我极其失望。除了摇摇树影,白云蓝天,空旷得没有半个人,突然我看到一处草丛窸窣摇摆,还没等看清是什么,一发子弹不知道从哪射来,草丛中的东西猛然一跳,却依然没躲过无情的射杀,一只兔子仰翻在地,抽搐的四肢,让我头发丝跟着发炸,只要有动静,不管是什么样的活物,日军都不会放过,何况是我们。

      死啦死啦趴伏在地,脸枕在手臂上,惬意地晒着能把我们烤焦的太阳,边酸溜溜地小声说,“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真能独钓寒江雪就好了,谁要他娘的日本人做伴啊。”我气得用眼睛不住瞪他。他乐呵呵地指了指前面,示意我注意观察,我发狠地把炮队镜塞到他的手里,小太爷不伺候。

      日本人自从那一仗被死啦死啦占了老窝之后,吃堑长智,竟然出落得很出息,现在更是狡猾狡猾地,竟然开枪都不带露头的。我们不算侦察的侦察只是让心里更加郁闷,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根本没有半点儿成效。

      丧门星他们也挤了过来,本就狭窄的小土坡又一齐堆进几个大男人就越发的拥挤了。我紧紧贴着死啦死啦,生怕不小心露手露脚的被日本人当成靶子,然后悲惨地变成那抽搐着的兔子。我小声地问:“看这架势飞天都不成,难道我们要遁地攻进去吗?”死啦死啦龇着牙冲我乐,“你把自己当土行孙啊,就算你有那尊容,也没那本事呀。”我气得往里面挤他,“你大爷的,说正事呢,谁让你跟我扯淡。”

      他可不管你要说什么事,他只想着自己的事儿,“走了,回去回去,有天大的事儿回去说。”他拍着丧门星他们几个往回赶,我们用丑陋的姿势爬行,我有些走神,扭头去看了看四野俱寂的山路,黄泉道也不过如此吧?然后我再没有兴趣回头。

      在洞口,死啦死啦靠坐在石头上,并没有要进去的打算,我们也有样学样,毕竟在漆黑的洞里当了好几天的地老鼠,对光明是格外的期待,火力十足的太阳,此刻在我们眼里就像一个鲜花般的姑娘除了热情还是热情。可一想起山上的日本人,再美的风景,也都煞得片甲不留了。这个曾被我们寄予厚望的地方,现在看起来竟有点面目可憎。

      我们沉默是金,可这样并不能让办法自己蹦出来,所以我决定还是让嘴巴帮忙,“上面是什么情况我们无从知晓,要不然就等到早上雾起的时候突袭他一下。”“乔脑壳,小鬼子已经守株待兔很久了,要不然郑义他们也不会那么惨,他们可是虞师最好的侦察连,美国人亲自训练的,他们都上不去的话,我们就得另辟蹊径。”

      我用眼角不屑地斜他,“你别在这儿危人耸听,这回可真真打了老虞的脸啦,他眼里的璞玉还就是一堆废料,你就那么想为他们找个体面点儿的借口。”张立宪怒了,伸手就掐住了我的脖子,边掐边用力地摇,那股狠劲儿像要把我的脑袋晃掉一样。“他们不是废料,他们尽了本份,我不许你对牺牲的人不敬,谁都不行!”

      他的暴怒让我猝不及防,我眼前一片星光闪闪,被掐住了喉管根本喘不上气。多亏丧门星和李大个儿及时的把我从他的魔爪中拯救出来,我靠着丧门星的肩咳得泣泪横流。张立宪被死啦死啦从后面一把堵住了嘴,他把那个还要冲过来的人紧紧固定在怀里,在他耳边轻轻说道,“好了小张,别生气,有机会我帮你撕了死瘸子那张损嘴。现在不是时候,你嫌日本人听不到是吧,沙场事本就没人说得清,管他命贵命贱死了之后也都万世皆休,不用你们在这儿论人功过,敬与不敬我想你该知道。”

      张立宪放弃了挣扎,他背对着我们,用手偷偷抹着眼睛,我心里有些后悔,但绝不会放在脸上更不会说出来。他声音很低,是说给死啦死啦一个人听的,“对不起团座,我……我只是心里难受。”死啦死啦讪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没办法,依然是没办法,就算我们在太阳底下把自己烤得焦糊也无济于事,他很实际地站起身,拍拍屁股走人,我们失魂落魄地跟在后面有如丧家之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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