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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八章 ...


  •   老虞咬牙切齿地瞪着我的团长,可话却是说给我们所有人听的,“战死杀场固然是我辈职责所在,可只有活着回来的人才能听到欢呼,我们要胜也必须胜但不一定要以性命交换,保证有生力量更为至关紧要。都给我听好了,从现在开始,你们不仅需要一往无前的勇气,更要努力地活着。”精锐们的眼中荡漾着激动,虞啸卿这番慷慨陈词更让他们热血沸腾,连张立宪的腰杆都挺得笔直。而我在错愕地看着虞啸卿——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这些话如果从死啦死啦的嘴里嘣出来并不奇怪,出自虞大少的金口,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我一定打死都不相信。当年那个逼着死啦死啦在南天门上玉碎的虞团座,那个说“仗打成这样穿军装的都该去死”的虞师座,真的就是眼前的虞啸卿吗?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还没等我回过神,他就已经把矛头指向了我的团长,那个使他如此愤怒的源头,“你他妈给老子记着,想死也要看我答不答应,下次再这么没头没脑的发疯,要是敢把命给玩丢了,老子让你做鬼都不安生。”

      看到死啦死啦捂着嘴躲在一边贱兮兮偷笑的德行,老虞的脸更黑了,“笑什么笑,我不是在说笑话,记住了吗?出个人声。”死啦死啦忙应承着,“是是是,师座教诲,卑职铭记于心,绝不敢忘。”末了,偷偷地又嘀咕了一句,“您自己还不是一样,要砍断绳子的是谁呀。”虞啸卿何等耳聪目明,听个一字不落。他立刻凶狠地瞪过去,死啦死啦忙低下脑袋,只留给他一个头盔顶儿。我突然明白了一些事,这才弄懂了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儿,虞大少难得地开始惜命了!

      认识他久了的人,其实都知道,虞啸卿是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主儿,在战场上绝不遗余力。他痛恨逃兵,也许是千百年来活在经史子集里的英雄主义在作祟,他所意识的军人就是用来牺牲的,只是早晚的问题,所以炮灰团无论战事得多惨烈,即使天文数字的人命,在他眼里也只不过是略尽本份而已。

      他也在意他的兵,不过并没有一场胜利对他的吸引力更大,这么多年踏着层层叠叠的死人一路走来,没给他什么惋惜和稀嘘,倒给了他一种奇怪的暗示,为国玉碎是军人的最终圆满,只有成为以身相殉才是最终的升华,所以在他那里面对死亡,赞叹远远要大于悲痛。可现在这种状况,正在以一种奇妙的方式进行着某种转换,至于最后会变成什么样,我们只能拭目以待。不过,在我看来,虞啸卿的这种变化,肯定来自那个正冲着我不怀好意地笑着的家伙……

      我警觉地看着他,一准儿知道他就没憋着好屁,他对我勾着手指,一边还理直气壮地冲我嚷嚷,“你可从克虏伯那儿抢了不少吃的,不怕撑死啊,起来起来,跟我去走走,消化消化。”
      我恨不得把手里的头盔砸他那张老脸上,大爷的,把小太爷当狗肉使唤啊。

      然而我的反抗有如盛夏里,泼在正午太阳地儿上的一杯水,转瞬就被蒸发得无影无踪,该怎么着还得怎么着,人就是贱的。我瘸在死啦死啦身后,看着他颠颠地蹿在前面,开心得直蹦高。“有什么值得你美成这样的。”我不满地嘟囔,“我美什么了?”他连头都不回,一门心思地向前赶,我快走了几步追上他,“那一脚把你踹乐呵了是吧,人家虞大少都说了,您老现在是有身份的人,我的上校团长。”

      他停下了脚,慢慢地回过头,一下就把我推得贴了墙,揪着我的耳朵吼,“你这是什么态度啊,三米之内。”然后满意地看着我抽抽着脸揉着差点被震聋的耳朵,笑嘻嘻地继续赶他的路,我继续打击他,“我知道,您自己个儿也瞧出来了,虞啸卿终于开始用正眼看他的兵了,他终于学会惜命了,可这能代表什么?此时此地,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这样做不奇怪。等下了山,往唐老头儿身边儿一站,到那时就算有什么也都烟消云散了,吃饱了骂厨子都是轻的。您还是为自己的小命多加打算吧,他安然无事,唐老头都得在他耳边提醒你这个祸害迟早功高盖主,他要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个笑面虎把你剁成馅儿都不带解恨的。”

      死啦死啦越走越慢,闷着头不说话,我以为我的话足够打动他,所以我再接再厉,“南天门之前,你们俩位好得蜜里调油,他还不是为了什么狗屁大局,把我们丢在山上喂狼。好容易我们捡着这条贱命下了山,人家除了说要给迷龙留个全尸,还不是袖手旁观。我们像条狗似地被他招来又踢开,难道你还要我们臭不要脸地向他摇尾巴吗?”

      死啦死啦终于转过了身,看着我苦笑,“烦啦呀,你这张嘴呀,还是那样占了点儿理就不饶人。”我蔑视地瞪着他,“团座大人,他说两句好的哄着你,就真以为人家把你当回事儿了,就算舍不得你死,也是因为现在还用得上,你这块膏药还有得贴。”

      死啦死啦像被抽了骨头似地,沿着墙滑坐在地上,“烦啦,你说得没错,可你能不能告诉我,他现在为什么跟我们一起被困在这儿?”他一句话,就把我的一肚子愤懑打得四分五裂,连我刚刚的侃侃而谈都变得有那么点儿理不直气不壮。

      我就这样被问得哑口无言,我恨恨地看着他,他嘲弄的表情看我在眼里是那么刺眼,他拍了拍身边的空地,示意我坐下,我恹恹地坐过去,“烦啦,前面还有什么等着我们,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真心还是假意都不重要,我只知道他现在就在你面前,无论生死都走着一条路。目高于顶的人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容易了,给他点时间。”

      我很没出息地被说服了,可不甘让我依然不依不饶,“你就贱吧,虞啸卿在你眼里都快成花儿了,看来你是下定决心要用我们给他施肥了。”死啦死啦笑着揽过我的肩,“烦啦,你这块肥料还真没那么臭。”“你大爷的!行了,小太爷算是明白了,他想成为你,你也想成为他,可有没有想过你们只能是你们自己。”他沉默了,我用肘狠狠撞了他的胸口一下,满意地听到一声闷哼,不管怎么样,小太爷的心里现在舒服多啦。

      死啦死啦带着我走出没多远就又折了回来,我问他为什么不走了,他言之凿凿地说,这就是上山的路,毋庸置疑。到现在为止,我们还不知道要走多远才能到达,可时间不容拖延,简单的休整之后,我们开始向上进发。可我们遇到了一个很棘手的问题,火把不够用。

      先前我们准备得很充足,可不成想都掉进了暗河,现在唯有依靠另一个排上幸存的维持。除了这一路上消耗的,死啦死啦还咬着牙从中征用了两支给我烘衣服,满打满算也就只剩下了十支。死啦死啦下令,前队一支引路,后队一支压尾,这样在中间的只能摸着墙壁,拉着前面人的衣服,眼睛算是歇菜了。

      我跟在死啦死啦的身侧,尽量小声地问,“你说我们还要走多远啊。”他思忖了一下,然后信心满满地说,“快了快了。”我横了他一眼,“快了是多快呀,骗子先生,你就这么敷衍我吗?”他亲亲热热地把胳膊搭在我的脖子上,“烦啦,你再多话呢,我就把你踢出三米之内,懂了吗?”

      我不以为然地回道,“懂个屁,骗人骗多了,还装得人五人六的……”还没等我把话说完,他就真地掐着脖子把我踹到了队伍中间,我悻悻地摸了下差点被撞扁的鼻子,顺手向前一摸,掐到了一个胖胖的身体,我当时心下有了数,“克虏伯,幸亏是你,要不然我的鼻子就毁在那个混蛋手里了。”

      闷闷的声音跟着脑袋扭了过来,“是烦啦,我还以为又是……”他不说了,后面传来阿译的声音,“孟烦了,你怎么也来了?”“小太爷,就想跟兄弟们待在一起。”我说得冠冕堂皇,并没注意到自己被克虏伯塞到了身后。阿译轻轻拍了我一下,“真好。”

      走出没多久,我就知道为什么克虏伯把我放在他身后了,磕磕绊绊的阿译让我吃足了苦头。一会儿踩到我的后脚跟儿,一会儿一脑袋撞过来,最悲催时差点儿把我都扑倒。我苦着脸去捅前面的克虏伯,“哎,克虏伯,他一直这样走路的吗?”克虏伯的声音满是同情,还有那么点庆幸,“是的噢,多亏烦啦你来了噢。”

      我愤恨地咬着牙,“小太爷成了你的肉垫了是吧。死胖子,你还敢笑……”我用手捶着前面那个嘿嘿笑着的家伙,背后又被阿译撞得一痛,我只剩仰天长叹的份儿了,“林副团长,这不过年不过节的,你要磕到哪算一站啊?”身后阿译拉着我的腰带好容易爬了起来,委屈地说,“烦啦,这路也太难走了,还什么都看不到。”

      我在黑暗中继续翻白眼,“然后您就脚下拌蒜,一个劲儿的行大礼是吧,报歉,小太爷的钱都被死啦死啦顺光了,给不了红包。”阿译在我身后半天才憋出了一句话,“孟烦了,你,你,你,就对我仇视。”后面有人开始吃吃地笑,我懒得理,因为下一刻就又被踩了一脚。就在这时,前面传来丧门星的喊声,嗡声嗡气地没听清是什么,前排不安地躁动起来,克虏伯突然回过了头,“前面传过来话,让后面的快点儿走,到地方了,把话往下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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