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魂啸江山 碧血著文章[我的团长我的团续]》碧水绕夕阳

371、第三百七十一章

　　第三百七十一章，灰飞！青山孤冢是归处

　　我在发散，石匠已经开始大包大揽，他企图独自端走那堆被死啦死啦指望撼天动地的家伙，如果我不打算在鬼子打将上来之前就死在自己攒下的祸患之上，唯有搭把手。所以，无论是困惑不已还是不情不愿，也只能放弃去猜死啦死啦百转千回的心思，从而拉上身边够得着的几个人，一心一意去帮那个憨货。

　　直到站在那片壁垒之下，我才体会到死啦死啦的意图有多么高不可攀。我仰着脖子，看着它高耸入云，我们是庞然大物下的蝼蚁，做着蚍蜉撼树的美梦。石匠在咋着舌头，但显然他和我想的不是一件事。做为一个从小就跟着父亲开山炸石的‘愚公’，他的胆子早在一次次爆破的炸裂中，和死啦死啦一样炼就了与天做对的反骨。

　　他从包里抽出了铲子，在光滑的石壁上敲敲打打，当然，这并不能为他开辟出想要的疆土。一根筋的憨货在我冷眼旁观中仍旧一铲一铲卖力戳着兀自岿然了千年的岩体，这跟用挖耳勺企图舀干大海一样好笑。虽然我并不愿意这么想，可就算把他当做精卫，我也没有能填平沧海的期待。

　　我犹豫着要不要去和死啦死啦他们一起阻击，毕竟比起耗在这里有用得多。石匠突然发出了声怪叫，我一个激灵，放眼望时，没入青苔三分之一身的铲子让我的心也跟着颤动不已。石匠嚷着‘乃球货还不来帮忙’，我则完全顾不上他欠捶死的字眼，冲上去和他一起上下齐手。直到黏腻的青苔被我们从岩壁上剥离，平整得有如被利斧削过的表面终于有了破绽，一个凹陷足够我们为之雀跃。

　　石匠丢下铲子，不管不顾的往荆棘窝里扎，没多一会儿，他就拖着几条小指粗的细藤和一身棘刺兴冲冲的卷回我们中间。“都串一块。”他学着死啦死啦使唤人不偿命的无赖相，很拙劣却有效，毕竟这种时候，我们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任由这货差遣。

　　在我们言不由衷的咒骂和石匠绝不客套的呼喝下，很快一堆‘散兵游勇’就被我们捆成了硕大的一团。像一串紧实的葡萄，我们尽量保证每一颗都被固定牢靠，以免哪个不安分的铁家伙作乱。这是我们为鬼子准备的大礼，在它发挥效用之前，绝不能有半点闪失。
　　死啦死啦在我身后鬼叫，“龟儿子们准备好了没有？”“你爷爷叫你回家吃饭。”我怼回去。抬手就是一枪，撂倒了一个冲在前面送人头的鬼子。“撤，快撤。”死啦死啦吼得声嘶力竭，越来越嘈杂的枪炮声，让他不得不使出扯破喉咙的劲头。

　　没有重武器，他们的阻击等同于死撑，以至扎回来的人或多或少都挂了些彩。他们的狼狈把敌人的追击衬得更为紧迫，我眼睁睁看着又被鬼子撂倒了两个，本就岌岌可危的局面更是雪上加霜。枪声大作，我们把手里的活计全都丢给石匠也加入了合奏。对于捉襟见肘的人手，能多抢回一个是一个。

　　最后撤回来的是瘟神，我们终于可以专心请君入瓮了，但前提是能够全身而退，可这并没有说起来的容易，我们距离双方绞杀也不过一步之遥，能否幸存，就要看能不能把握住这稍纵即逝的一步。

　　我们暴发户一样向敌人倾泄着子弹，完全不顾自身的寒酸。“石匠……”死啦死啦冲着他的救命稻草嘶吼。“好啰！”回应他的声音堪称天籁。“撤。”死啦死啦淡漠的抛下一个打空的弹夹对我们说。

　　仅有的退路真让人一言难尽，两个迷龙并肩就足够阻塞前途。如若被鬼子追上，只一台九二重机都够把我们串成糖葫芦，所以死啦死啦炸塌山壁的决策不可谓不明智。似乎一切危机都会在一声轰鸣里得到暂时的缓解，但命运似乎并不打算过早放弃对我们的刁难。
　　我被死啦死啦推着搡着往羊肠小道里丢，同时被塞进来的还有石匠，我的后背此时也只剩下我那团长带着瘟神挡着。因为心慌，我跑得三心二意，不成想撞上了一堵墙，晕头涨脑的抬起头却对上一张目眦欲裂的脸。

　　还没等我弄清楚发生了什么，石匠就大骂着撞开我奔突而过。我傻怔怔的跟着回头，看向同样错愕的死啦死啦，与此同时，我们也看到了令石匠如此抓狂的所在。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我们之前安置好的‘大葡萄球’正不安份的从凹陷处缓缓滚落，连同用来支撑他的树枝一起被压弯，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断裂之后，向我们相反的方向滚动着肥硕的身子。

　　我的脑子轰轰直响，那是石匠选定的最好爆破点，也是唯一一个，现在无论它炸与不炸，我们都已经无法达到预期目标了。顶多换几具敌人的骸骨，而我们自己的小命也将岌岌可危。幸好，我应该说幸好，因为石匠正追在它身后，甚至一个飞扑稳稳的把东西拥个满怀。

　　我还来不及庆幸他没在石匠身上炸开，就听到来自对面的枪声，刚刚试图站起来的人又一次扑倒在地。我看到从他膝盖下渗出的血水，刚刚那一枪，正敲中了他的膝窝。这一下也给了对面莫大的鼓舞，枪声响得更加有恃无恐。所幸石匠还算灵活，他压低身子，拖着断腿奋力往回爬。

　　“阻击！”死啦死啦在狂吼，每一个人都清楚，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我也疯球一样的折回来，用眨眼的功夫就把整个弹夹打空，瘟神在一堆小鬼子里把刚刚那个打断石匠腿的家伙开了瓢。就在我们全神贯注的时候，石匠闷哼了一声，另一条腿也着了道。

　　瘟神急了，直觉想冲出去接应，却被连排的子弹压了回来。我们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人孤军奋战。除了把手里为数不多的子弹泼洒出去，阻止对方突进，做不了更多。没了双腿的借力，石匠只能侧起身子，一边护着怀里的东西，借助另一侧身体用来爬行，同时在身后拖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我的记忆在复苏，在无能为力方面曾是我挥之不去的噩梦。它现在回来了犹如在我面前消失的兽医那样，只能眼睁睁看着石匠在纷飞的子弹和双方的拉锯中奋力挣扎。很快我就明白，小鬼子不会即刻要了他的小命，毕竟那颗‘硕大的葡萄’给了他们足够大的震慑。谁敢保证在这么狭窄的地方炸将开来，难保不会引起整片岩壁的坍塌，没有谁习惯与人同归于尽。

　　但很快对方也觉出了不对，他们发现石匠竟然在试图把东西再次放回原先的位置，在短暂的犹豫之后，他们把枪口对准了石匠的双臂。至少这是唯一可以不波及‘大葡萄’还能达到有效打击的地方了。

　　不出意外，我们看到石匠被打断了臂膀，白森森的骨茬透过衣袖探出尖头。被废掉了赖以支持的双手，他只能用肩膀扛，用脑袋顶，东西竟然没有如鬼子所愿的掉将下来。他也试着用牙齿去撕咬捆绑它们的树藤，但鉴于之前，我们唯恐因些许震动就引起连锁反应，在死啦死啦的授意之下压根儿连个绳头都没敢留。

　　“乃球货，看什么热场子，开枪啊……”他冲着我们吼得破了音，一团血雾从他嘴里同时喷出，一颗子弹已经肆无忌惮的贯穿了他的胸膛。他的声音顿时弱了几分，但仍然欠捶，“儿子们别忙着披麻戴孝，送你爷爷一程，摔个响给你爷爷听听。”

　　“撤！”这个字从死啦死啦嘴里吐出来时，冷静中透着骇然的冷漠。我有些踯躅，被死啦死啦揪着领子往后拖。瘟神则完全没有动，他只一味把仇恨的子弹射向每一个他够得到的敌人。“逆子啊逆子，你爹为你拼了命，你在做什么，等鬼子把他吃干净啃净再嚎把丧吗。”死啦死啦欠欠的拖出损腔损调。

　　果然，瘟神回过了头，恶狠狠的瞪着死啦死啦，甚至比看向小鬼子的眼神更加仇恨，他或许不明白，为什么眼前的人能把人命看得如此风轻云淡。“乖儿子，你爹等着你尽孝呢。”死啦死啦示意的冲他了努嘴，意思不言而喻。

　　“我绝对不会向自己人开枪。”瘟神一字一顿，像是要把牙齿咬出血来，头上爆起的青筋和眼中腥红的血丝让我有些于心不忍。我叹息着举起手里的枪，却被死啦死啦一肘子杵了回去。“你手里的烧火棍够得着吗？”“积点德吧，你已经债台高筑啦。”我恶意的提醒，“虱子多了不咬，你不也活得好好的，你我没心，你不会也要让他跟你一样做行尸走肉吧。”

　　我沉默，他总有道理堵人的嘴，我永远搞不赢。“帮他，帮你自己，除非你想后半辈子都活得不人不鬼，不清不楚。”死啦死啦下了猛药，瘟神不可思议的盯着他，他还不懂我的团长。死啦死啦也不在乎他的想法，只是定定的看向前方，眼神里没来由的温柔，让我不禁不住发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石匠被戳成破麻袋一样的身体，如果不是还对他肩膀上顶着的东西有所顾及，这会儿他早就被撕得尸骨无存了吧。

　　石匠已经没有了声息，只有身体还僵直的屹立不倒，头紧紧依住肩头的重负，似乎与山岩同化，守着我们最后的星星之火和仅存的一线生机。枪声终于响起，我被闪爆的光亮晃得眼前一片苍茫。只此一刹，我似乎看到石匠敦实的身躯，开成一朵绚烂的红花，红得那么耀眼，那么动人心魄。此时此刻，我的意识也被染成了红色，蔓延得无边无际。

　　地动山摇间，我们是颠簸在风口浪头的孤舟，随时有被波涛吞噬的可能，我被死啦死啦拉着扯着，奔逃在震颤不已的羊肠小道上，身后是落石纷飞的山谷，石匠用毕生所学，把山壁劈成了截断敌人追击的壁垒，也成就了他自己天造地设的青冢。我很想说得其所哉，但喉头还是发紧，我揉着发酸的眼睛念叨，“瘟神你大爷，开枪之前也不放个屁！小太爷要是瞎了，你给我养老……哎哟……”

　　我还没念叨完后心被人狠狠撞上，差点儿摔个狗啃泥，我用依然有些视线模糊的眼睛瞪回去，发现瘟神正拧着头，而他的方向，死啦死啦正呆呆的望着坍塌的山岩，对面横七竖八的铺满山上滚落的树木沙石，唯有一颗大树倔强的挺立在废墟之上，像极了石匠最后的模样。

　　他很快发现了我们探究的目光，“好啦，走啦走啦，再不快点儿连汤都喝不上啰。”他说着，快步从我们身边擦过，快得猝不及防，快得怎么看都透着仓皇。他最后一次偷偷看向身后时，难得的露出痛楚般的复杂表情，我相信他正经历着灵魂上的酷刑，如果我们还有灵魂的话。

　　我也没来由的跟着仓皇起来，亦步亦趋的瘸在他身后，一如那天游荡在禅达巷道里失了魂的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