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魂啸江山 碧血著文章[我的团长我的团续]》碧水绕夕阳

354、第三百五十四章

　　“顶住，顶住，死也要顶住……”这是阿译目前重复频率最高的一句，声嘶且力竭，真难为他那尖细的小嗓子，生生被打磨成厨下传接了几辈人的老风箱，嘶啦啦露着风，喘着烟，但这样并不能对他有任何帮助。

　　阿译的奋勇在抵挡了一波波攻击之后连同人员一起折损的不仅仅是日军和弹※药，疲惫摧折着勇气，在乏人问津的困窘之下，惶恐接踵而至。哪怕在此之前，我和死啦死啦都不只一次的提醒过他，这是场只有我们在唱的大戏，旁观者有之，看热闹不嫌事大者更有之，台柱子要自己扛，不要有过多指望。

　　但说归说，事到临头，每个六神无主都想抓住些什么，哪怕只是一根稻草，何况是习惯了把脑袋扎进沙子里的阿译。现在他的眼里只剩下唐基这唯一的一根了，完全不顾及老唐虚弱的心脏受不受得了这么上窜下跳的折腾。

　　在派出无数人次和拍出无数封电报之后，仍旧回应寥寥。找不到唐基他就恨不能把全民协助24小时种在电台边，闹得平时屁股长尖完全坐不住的柯林斯连撒泡尿的功夫都没有，急得哇大叫，但他的母语是更多人耳朵里的鸟语，自然没人理会他的不满。

　　终于在千呼万唤之后，何毕姗姗来迟。有别于之前的腿脚勤快，他此次来得悄无声息。车子恰到好处的停在炮火招呼不到的地方。再见阿译时，他满是一副天降大任的派头，却很理所当然的把自己置于大任之外。

　　他一脸严肃，“局面很严峻，局势很复杂，唐副师座四处奔波劳碌得很啊。”一开口就是官腔，这无助于鳄口的战事，但阿译并不敢反驳，只能安静的听着。“此役至关紧要，不只关乎虞师更关乎林团长的前程啊。”他说得正式且肃然，阿译所关心的重点并不在此，却只能困惑的配合着他的正式和肃然。

　　“现在唐副师座拖着羸弱的身体还在不停奔走，有人肯定要说这是何必呢，其实往大了讲是为光复我大好江山，往小了说也不只是为了师座，还有虞师和他视为肱骨的将士们啊。林团长，我来时唐副师座让我转达此役若你能成功守住鳄口，他必将为你向上锋请功，请大功。到时你可就是名副其实的团长，前途不可限量，千万不要让唐副师座失望噢。”

　　何毕不只要说，还意味深长的拍了拍阿译，试图拍开他的困惑，却无助于眼下的困顿。阿译有些赧然，因为何毕的直白。“是是，谢唐副师座关怀，但是……但是……”他难以启齿，何毕就不要他启齿，“好，林团长英雄豪气，青山处处埋忠骨，何必马革裹尸还，此等壮志何某钦佩之至，钦佩之至啊。我这就即刻回去，回复唐副师座，有林团长分忧，又有何不放心的呢。”

　　眼见着人要走，阿译真的急了，磕磕绊绊还是把该说的话憋了出来，“那个援军什么时候能到？”何毕眼神闪烁，“援军当然有，但大兵团调度动作太大，尚需时日，林团长稍安勿躁，尽快尽快，我现在就去催促他们早些到位，林团长军务繁忙不打扰了告辞。”并不给阿再多话的机会，干瘦的何毕以和他身材极为匹配的姿势跳上了车，落荒而去，只留下不知所谓的阿译无望的留守。

　　一个空头承诺总好过音信皆无，阿译这样想。所以在几天的煎熬之后事情有了结果，援军终于到了，都说聊胜于无，可眼见着龟速挪来的援军阿译简直欲哭无泪，有真不如没有。如果说之前他们受制于日军的攻击，那么眼下可谓是内外交困了。

　　一向习惯了无力的阿译终于体会到什么才是真正的无能为力，因为他不再只承担一个人的心事，而背后有了成千该死还未死的生魂。于是他强迫自己振作，既然没了指望就不再指望，热锅上的阿译，越来越烫的脚底板使他现在越发想去找一个人，一个把他们引到这里来，却不是为害死他们的家伙。可他不敢，因为那个死瘸子半真半假的告诉他，别去找麻烦，你会害死他的，所以他只能不停在心里念叨却不敢有任何行动。

　　新编师。死啦死啦在这个土坡之上从艳阳高照坐到日暮炊烟，他在玩一堆小石头子儿，从左搬到右，从右搬到左，玩儿困了就晒肚皮，玩儿烦了就晒屁股。杜仲一开始还看着，看不懂也看累了就躲到树下打盹儿，他不明白死啦死啦，也许疯子的世界就剩疯了吧，他想。

　　阳光斜刺里从眼前扫过，死啦死啦半眯起眼睛，此光并非天上来，却让他心里为之亮堂。所以他翻身爬起，晃荡着扎进草丛。尽职尽责的杜仲并不会因为打盹而忘记自己的本份，所以他也爬了起来，冲着那个迅速移动的身影喊，“你要去哪儿？”“拉屎。”那位绝不嗑巴的回答，随着矮下去的身子让杜仲放弃跟上去的念头。

　　死啦死啦像条蛇游弋在草棵子中，没多远他就被人杵了一下，确切的说那是一个枪托，另一端连着双犀利的眸子。死啦死啦咧出个大大的笑纹，你不好说这是喜悦，因为他挤眉弄眼间怎么看都揣着算计。

　　瘟神侧头，“你看起来好像没那么急？”“急什么？”死啦死啦回得有些茫然。“师座把姓陈的草包派去鳄口支援我以为你会据理力争。”“蒸什么？又煮什么？管你是蒸是煮，烂了肉还烂得了嘴，你的师座是这么个性子？”死啦死啦损腔损调的发问。

　　“不是，他有他的坚持，他也有他的心魔。”瘟神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一味凝重着。“你呢？看看鳄口，你的心魔是不是也睁眼啦？”不无调侃又极戳心窝子，“关我什么事？”瘟神很是生硬的怼回去。

　　“是啦，每个人都会这么想，毕竟够得着的事太少，而偌大个中国不关我们的事又太多，可就在眼皮子底下，眼睁睁看着鬼子把不关我们的都慢慢吞掉，说这话就是没良心。”“有良心的都死大半了。”瘟神脸色越发难看。

　　“没死的呢？也要啐上一口说关我屁事？然后看着他们完蛋，再把你的心魔养得肥头大耳？得啦，你不是那样的人，因为你的心魔只会啃痛你剩余的良知却吞不下，它会消化不良的。”“别说得你好像很了解我。”瘟神有些恼火，半是因为那个家伙不算态度的态度，半是因为被揭穿的愠怒。

　　“我是不了解，可你自己说了啊。”瘟神并不明白他所谓的意思，那主儿就滴溜转着眼球子把他从上扫到下，好奇加手欠的弹弹他扎在头顶上做为伪装的草叶子、树枝子。不怪死啦死啦好信儿，他这身披挂放在人堆中怪异，却是丛林里最好的伪装，所以他以这副扮相去行了什么‘不轨’之事就昭然若揭了。

　　瘟神也就不再遮掩，大大方方承认，“我是去了，但也算没去，都打成一锅了可鬼子却没散，反而防守更甚，真不知道他们是怎样做到的。”“他们没乱？”“没乱，还加强了防范，不懂他们为什么要猛攻鳄口。”这回困惑的是瘟神，凝重的是死啦死啦。

　　“看来鬼子打的是双管齐下的主意，里面的人摸到他们底裤了也未可知啊。”死啦死啦冷静的沸腾着，毫无雀跃反而满腹心事。“什么？说清楚。”“清不了啦，摆明了搅混水，就是要你乱。外面的自顾不暇就顾不到里面，乱了好啊，乱了才好下手，敌了才好要命。”

　　“你是说他们已经对虞啸卿下手了？”“谁知道呢，也许真捅了人家要命的地方，人家回过头可不是要你的命。”死啦死啦看起来心事重重。瘟神顿悟，“这么说攻打鳄口抱的是一石二鸟的主意，一方面制造混乱打开通道，一方面围歼虞啸卿？”

　　“可能吧，也许还有比这更坏的。上面和我们中间很多人都认为攻打鳄口的是陀城残部，不过是群林子里憋久了憋疯了的送死鬼倒霉蛋，再煽乎着另一帮倒霉蛋堵住就好。可他们就是不明白，虚虚实实蒙了眼猪油糊了心。这会儿虞啸卿还勾着一群鬼子的魂儿，如果他真的翘辫子了，借着这股劲头儿里面的鬼一窝蜂砸将出来，算上之前的虚耗冲开一团防线是迟早的事儿，等做梦的人醒了命也没了。”

　　两人一时无话，各怀心事又同样忧心忡忡。“难怪鬼子加强了防范，就是不要让人进去接应虞啸卿，断了后路吃起小的容易，吃掉大的顺遂。可你有没有想想过，龙腾再大不过方圆百里，光复是迟早的事。”瘟神还是有些犹疑，他不好确定更不好否定。

　　“龙腾说小，它却能囤积数以千计的敌人，龙腾说大，我方连攻二次都伤兵损将。这是第三回，事不过三，可真要是让他们在鳄口占了便宜，我们失了先机他们赢了时间，毕竟龙腾背后还有一个遮芒，漏网的鱼聚多了也能撕破整张网。”死啦死啦叹气，这是他今天第几次叹气他自己都记不得了。

　　瘟神咬着牙，指节捏得做响，“然后呢？”他问。“然后不好说，被掉了脑袋的蛇咬一口，死不死都丢半条命。”死啦死啦答非所问。“我是说你有什么打算。”瘟神搓着牙挤出一句，这是他目前所能拿出的最大耐心。“还能怎么办，我就算舍着脖子转个大头，身后也没个带种的人能做带种的事儿。”似报怨似无奈，他总有本事把挺热血的一件事儿说成家长里短。

　　“你说。”瘟神不再同他废话，直奔主题。“说什么？”死啦死啦是故意的。“如果你觉得还有时间扯皮就别说。”瘟神摸起枪，做势要走。死啦死啦又弹了弹他头上用以伪装的零碎儿，介乎安抚和玩笑之间，在对方乍毛以前凑到他耳边。

　　话不多，几秒钟的事儿，就完成了一场轰炸。瘟神被炸蒙了，炸傻了，他知道眼前的主儿是个不折腾不成活，不塌天不成祸的家伙，但他万万想不到这货竟然想出这么个挨天杀的主意。半天才蹦出一句，“疯了吧，你摸摸脖子上脑袋还在不在？”

　　“这本来就是个掉脑袋的事儿，做了，你我也许小命不保，不做更多人的小命不保，干不干啊？”“你……”瘟神死瞪着他，用一根指头指着他脑门儿，那货就把他另一根手指拉出来，比了个V，后者愤愤然闪身离开。死啦死啦笑了，吁出一口长气，又一口气堵上胸口，舒不开的郁结。

　　林子外等急了的杜仲在吼，“龙团长你拉完了吗，吃饭啦。”死啦死啦懒懒的站起身，冲杜仲招招手，“拉完啦拉完啦，你先吃啊。”这话听起来别扭，杜仲顿失胃口却不知该不该反驳，只能愤愤然啐上一句，“真他妈是个不恶心人活不起的混蛋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