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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8、第三百三十八章 ...

  •   张立宪出现在我们面前时,大山只剩下了黝黑的轮廓。紧绷着的小花脸,在篝火光焰里显得异常森冷,被狰狞的伤疤衬着像极了刚从地底爬上来的阎罗。他也不多话,指着我和阿译丢出两个字‘上车’后再无其他。

      我们自知理亏,乖觉的爬上了后座,随着轰鸣奔出驻地,只留下身后一众议论纷纷。趁着还剩仅有的光亮,张立宪竟然十分小抠的连车灯都吝于开。这样做的后果就是你无时无刻不在提心吊胆,生怕一个马失前蹄我们就被葬进哪条沟里成了山中冤鬼。所以,无论是出于担惊受怕的考量还是谨小慎微的顾虑,我和阿译别说出声了连大气都不敢出。

      颠簸了不知多久,直到夜色渐浓迫使张立宪不得不打开车灯,我才借着微弱的亮光勉强扫了两眼陌生的一切。这里是我们不曾涉足的地方,在繁密的树丛掩映下,像是通入地层深处,让人不自觉心生恐惧。毕竟深山老林每一点偏差,我们都可能成为林中下一个路倒尸,但现在虞啸卿就把自己置身其间。

      我已经可以看到前方透出的星点亮光了,奄奄一息的摇曳着有如林子里飘忽的鬼火。这里就是虞啸卿的临时驻地,如果可以被称之为驻地的话。黑暗里一个沙哑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口令’‘破晓’张立宪话刚出口,从一旁树后迅速闪出个人影,“张营长,师座在两点钟方向,等你们很久了。”张立宪点了下头,人影即刻隐入黑暗似乎从没有出现过。

      我舒展了一下在车里窝到有些僵硬的腿,上面隐隐传来的酸楚让我不禁担心今晚会有雨不期而至。我们蹒跚在枝杈纵横间,阿译不时踉跄着,连累我也被扯得东倒西歪,然后我听到张立宪鼻腔里喷出不屑的‘哼’声。他的邪火因何而起我大致可以猜到一二,但这并不会成为忍让的理由。

      所以我不阴不阳的小声嘟囔,“非要削尖脑袋钻鸡肠子无非是想证明只有自己是对的,不过嘛,也甭惦记着为自己那点私心找个能扛锅的人。”“你什么意思?”张立宪的不屑变成了质问,或许这些日子他也憋得太狠了吧。

      “没意思,无聊啊!”我拉着半死不活的腔调,“无聊?就要拉上整团人把鳄口堵死?你这么有种这话就待会儿留着和师座说。”张立宪颇有些威胁的意味。“说什么?”我听到他为之恼怒的吸气声,“如果你觉得装傻就能蒙混过关趁早死了这份心。”“噢……”我应得漫不经心,张立宪就更加为之气结,寂静的丛林让他咬牙切齿的声音也显得格外清晰。

      我与其说是在故意气他,倒不如说没心思斗嘴,事实上在面对虞啸卿的问题上我也毫无底气。老虞现在的心思估计连死啦死啦都没有十足的把握,至少从他带领特务营钻了老林子的举动来看可见一斑。

      缺少光源一路上并不好走,虞啸卿似乎觉得树林并不足矣装下整个特务营,所以他把人员拆得四分五裂。分散开来的好处是遍地开花,哪怕日军如苍蝇般无处不在,总能轻易捕捉到蛛丝马迹;弊端却是老虞沦为皮中之馅,一旦被发现,守卫空虚、无人可用很容易被包了饺子。后果无论怎样对虞啸卿还是虞师而言都是致命的,或许这才是张立宪焦虑的主要来源。

      可能是恐惧做怪,我倒希望脚下的路总也走不到尽头才好。然而希冀不会成为美梦,很快我就看到了不远处一点冷光。余治举着一只电筒,光圈调到最小,聚拢在一张地图上。两个弹药箱叠加在一起充当了临时书桌,简陋到虞啸卿不得不把自己弯成一只大虾仁才足够在上面指点江山。

      “师座,我把他们带来了。”张立宪潦草的敬了礼,担忧让他看起来有些三心二意。“嗯。”虞啸卿连头也没抬,甚至都懒得开口。他不说话别人就只有干等着的份儿,周围静得出奇,除了蚊虫还在不识相的嗡嗡,就只剩下笔尖同纸张接触发出的沙沙声。

      突然‘啪’的一声,我们和阿译同时打了个哆嗦。等回过神来,虞啸卿把笔已经重重拍在了地图上,正死盯着我们不放。我赶紧低下了头,这种时候夹起尾巴很有必要,毕竟面对一个二话不说就直接掏枪的上司,我还没有死啦死啦的能耐。

      脚步响起,是冲着我们来的,然后有光追随而至,那是来自余治手里的电筒。然后我看到一双沾满尘土的靴子驻足在了眼底。若是放在从前,虞啸卿定然不会容忍如此的装容不整,可见这些日子他都带队在林子里打转,也能够解释他最近行踪不定的理由了,只是我还不太明白,他到底在做些什么。

      “漏夜疾行,陈兵鳄口,你们听从了谁的命令。”虞啸卿厉声质问。没人吭声,既然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无论我们两个谁来扛下老虞都不会信。“很难回答吗?林译代团长。”被点了名,阿译紧张得声音直发颤,但又不敢不应,“师、师座,是……是……是我的错。”

      “错哪儿了?”虞啸卿使出了赶狗入穷巷的法子,并且十分有用,至少我们已经在节节败退了。我咬了咬牙,把心一横,“报告师座,其实我们也没想那么多,就是吧……实在看不惯新编师那副盛气凌人、非要压我们一头的鬼样子,就想着给他们添点儿恶心。他们不是能耐嘛,甭想着抄近道儿啊,绕个远路还能走我们头里才算本事,所以……是我们意气用事了,您怎么罚我们都受着,绝无怨言。”

      我继续低着头,感觉每个毛孔都在往外沁出冷汗。眼皮底下那双靴子在挪动,每一步都让我心惊肉跳。“意气用事?好个意用事,不愧是跟他多年的人,胡说八道起来倒是得心应手。”虞啸卿的嘲讽在耳边响起,我把头埋得更低。师座大人当然不信,他什么都不信,但我却从语气里听出那么点儿期待。他在期待什么?

      “接下来呢,你们要怎么做?”虞啸卿的话像是在下套,我小心翼翼的回答,“还没想,不过看着新编师那个参谋气到跳脚挺痛快。”“是某个人的主意吧。”介于疑问和肯定之间的借力打力,直接又突兀的让我眼皮猛跳了两下,老虞真的学坏了,他不仅布下了陷阱甚至也留好了饵馅。

      我不吭声,不能吭声更不知道该做何回应,无论否认还是承认都将引来大麻烦,我所能做的唯有沉默,让自认运筹帷幄的师座大人自己去猜。当然,后果就是招得虞啸卿莫名火起,“把头抬起来。”他喝斥道。

      我只得硬着头皮慢吞吞的扬起脑袋,尽管黑暗主导着视线,但我依然能借着微弱的光亮看到两道冰冷的目光直刺在我的脸上,让人不寒而栗。事到如今我能怎么办,除了硬扛着。我终于理解了我的团长,和这么个杀我都不用抖下眼皮的人对视,真的需要莫大的勇气。

      我已然做好了迎接狂风暴雨的准备,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从虞啸卿紧绷着的面孔上我看不出任何痕迹,或者说他掩饰得很好,只是有一瞬我似乎捕捉到了星点失望,可眨眼间又似乎什么都不曾有过。

      “从现在起,第二主力团驻扎鳄口,等待命令。如若再擅自行动,定然严惩不贷。”不等我们回应,虞啸卿毅然回身,挥了挥手,像是挥掉几只恼人的苍蝇,重重踏着步子回到他的临时书桌前,继续和地图相面,没再同我们说一个字。

      回程的路上,我仰在车后,盯着和我们一起颠簸的星斗,想我飘渺的心事。开车的张立宪也保持着最初的心事重重。和我们不同的只剩阿译了,他庆幸于没被虞啸卿过多刁难,人放松了不少,嘴巴也就跟着不安份。“烦啦,师座好像以为这个主意是团座出的,是不是啊?”他小声说。

      然而车子上就三个人他如何压低音量都无法回避任何一个,果不其然,车子猛的蹿了一下,蹿得阿译跟着闪了脑子,他继续抽风似的追问,“烦啦,到底是不是?”见我没反应,他唯有自言自语,“我倒真的希望是团座,至少他还惦记我们。”“可别,我们受不起他的惦记,没准人家师座大人一个不高兴我们两个就得脑袋开花。”

      也许是被我噎得够呛,阿译张了张嘴,终于识相的噤了声。我瞄了眼张立宪僵直的背影,从始至终他和我们没有交流,只是一门心思的焦虑着,那张小花脸和他家师座一样绷得戾气十足。我顺势闭上了眼睛,心里却是把死啦死啦骂上千回万遍,至今我都无法理解他这么做的用意,看来要想解释一切只能寄希望于丧门星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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