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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第三百章 ...

  •   原本就七上八下的心,被虞啸卿的话引得更是没着没落。老虞学坏了,直击死穴,摆明了打的是兵不血刃的主意。他几乎得逞,死啦死啦拧着脖子,以一个极别扭的姿势看向我们。如果一条蛇被抽了骨头,估计也就剩下这副怂样了,这让我们几乎忘了他还拥有毒牙的事实。然而虞啸卿并不高兴,他乘兴而来,要的可不是败兴而归,他的懊恼可想而知。

      “我很想保住他们的脑袋,越想保欠的债就越多,这辈子都别想还干净……”死啦死啦终于找回了发出声音的能力,轻轻的、旁若无人的呓语,似在超度手下亡魂也似在超度自己。只是,他的话并不是虞啸卿真正想要的,他很嫌弃的皱起眉头,“你在忏悔?我们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忏悔。”

      “死的人已经太多了……”死啦死啦似乎恍然未觉还在念叨,“仅仅几年,我们已经连自己都认不得了,走过的地方也跟我们一样面目全非。被炮火洗过的宛平城,无论捣碎多少血肉也填不平墙上的弹坑;烟笼寒水月笼纱,老学究们就算自命风流也不忘大骂商女不知亡国恨,这回他们可以消停一阵子了,千里风月的秦淮河,载着花船的不是水而是河底的累累白骨,恐怕几百几十年来的脂粉香也散不去臭气熏天;长沙的大火烧得倒是干净,还真没留给日本人什么,却也把人心烧焦了……”

      他历数着一方水土,这些地方如今已经声名远播,无关美好,只因它们的惨烈有如附骨之疽,在我们的肢体上蔓延,在心头溃烂,毒已入髓,回天乏术。可即使如此,他还在用一种类似活鬼的眼神看着我们,平静且又残忍。

      “这就是你的忏悔?说了这么多下一个是不是也该轮到南天门了?”虞啸卿猜度得倒也心平气和,可在我看来气和勉强算是有了,心平却未必。至少于我而言,那三个字无论从哪里蹦出来都足够扒皮抽骨。

      与我们的衰态相比也就剩下死啦死啦还端得住了,他甚至依然保持着那个让脖子发酸发痛的姿势,他的眼神毒辣辣的烫得我无名火起,恨不能抡上一顿老拳收拾掉这个混蛋大家清静。可是,红尘万丈哪一个地方算得上清静呢,他只会搅得我们愈加杯弓蛇影。

      虞啸卿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他咄咄逼人的时候一定不甘心只对着半张脸和半个后脑勺。他极具效率的直接揪住死啦死啦散开的衣领,唯有这样,那个货就再也不敢装做听不到,看不到了。虞啸卿的声音低且沉,像颗走乏了的炮弹,可轰在我们中间依旧能够惊天动地。

      “南天门一役,虞师折损过半,川军团几乎全团覆没。负责打扫战场的人曾向我报告,说在树堡的房间里发现大量我军阵亡将士的尸体。也许你不信,我真的去看过。那个差点要了你们命也救了你们命的地方就像个坟墓,我很想知道当时你把他们封进房间之时,让你们还能活下去的除了求生的本能难道就没有他们的未竟之志?你说得没错,这块土地上已经死了太多的人,太多的未竟之志铺起的胜利就在前面,我们该扑上去牢牢抓住而不是放慢脚步。如果非要拿人命当成苟活的借口,那么我宁愿你死在树堡里名垂千古,而不是在我面前像条死狗一样慢慢烂掉。”

      虞啸卿的眸子里涌动着恨铁不成钢的痛楚,死啦死啦缓慢的拧动着自己的脖子,以便在虞大少没轻没重的钳制下找个合适顶嘴的姿势。他说,“烂是早就烂了,师座比谁都清楚,您亲封的啊,收破烂的破烂命。”

      就算虞啸卿是块挂着冰茬的木头,眼下也被死啦死啦的不知好歹直接给点了,之前一触即发的怒气早烈焰焚天。死啦死啦被甩开时连重心都没了,要不是离他最近的花脸小子还够机灵,恐怕这货的脸就丢到姥姥家啦。

      即使如此,连同张立宪都被撞得退了一步,虞啸卿的怒火可想而之。他指着死啦死啦吼道:“好,好极了,那就带着你的破烂滚出去,今天我不想再见到你——”一直端到现在的耐心终于他娘的见鬼去了,我却偷偷长舒一口气。与其说要闹到不可收拾,虞大少现在赶人也算明智。

      然而惹事的不见得领情,他推开扶着自己的张立宪,马不停蹄的又赶着往刀口下送,全然不顾那位刚刚撂出的狠话。“师座您生气,不是为了我的舌头,因为无论什么您也都看到了,看到了就不能再装瞎。您高瞻远瞩您说大势所趋,因为上面伸着手的太过贪婪;我们趴在泥里也要说大事,因为生死更是大事。”

      虞啸卿气得七窍生烟,“悲天悯人去庙里,只要还军装在身,生死就不是大事,是最容易的事!”“容易到地盘打没了,人打光了,败得什么都欠奉,只有莫名其妙的命令倒是从没缺过。哪一阵风都能刮得寸草不生;哪一片纸都够砸塌一方天,吃粮不管穿的大爷只看自己想要的世道,所以我们才仗仗惨过南天门。”

      虞啸卿被死啦死啦激得血气上涌,“住口,举国之殇,创口已成,把你我碾成粉也治不了万一,而尽快结束战争便是铲除沉坷唯一的途径。怎么结束,是靠你在这儿和我磨嘴皮子吗?挖去心头的烂肉怎么可能不见血,牺牲必定在所难免,只要能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终的胜利,多少人豁出性命盼的不就是这样的结果吗?为了这一天,哪怕要我死在战争结束的最后一秒也死而无憾,而不是像你口口声声说的那么不堪。”

      虎死不倒架的虞大铁血,看来打小没少被书中的边关冷月荼毒,以至他确信我们只有身葬黄沙才配得上英勇。我们活着就该如他般气冲霄汉,死了嘛也就死了,找个地方默默烂掉才算圆满,不该报怨,更不该碍别人的眼,呜呼,我们连哀哉都不必说。

      “师座要的是不惜代价啊。”死啦死啦拿了个阴阳怪气的调调,给虞啸卿这顿慷慨陈词下了个草率却又实际的注解。“不然呢?你难道想让我像陆文翙之流一般?跟在别人屁股后面满口家国大义却捞着残羹剩饭,做缩头乌龟?”

      死啦死啦顺口就答,“陆文翙是真小人不光明但至少磊落,总好过把自己人的尸骨踩在脚下还要冠以理所当然的虚伪。师座,您不耻于他们的私心,而就目前来看也正因为这份私心成全了节省。”老虞绝想不到他本指望一剂猛药下就能除了死啦死啦向来胡思乱想的病根儿,岂料这货早嗑成了精,是个拿老鼠药都能当糖吃的大蟑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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