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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第二百二十章 ...

  •   师部。

      虞啸卿埋头在一堆地图中,紧蹙的眉峰同时压抑着烦燥也透着莫名的舒展。情绪上的纠结让他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真难为他还硬要把自己收拾成心无旁骛的模样。唐基坐在不远处把一切尽收眼底,向来运筹帷幄的老人精自然知道他家虞侄为何烦恼,却只是笑而不语。

      唐基的好处就在于他习惯在你焦头烂额之时冷眼旁观,而在岌岌可危之际适时施以援手,甭管是善意还是其他什么,让人不想接受也只能接受。现在他不急,既然一句两句根本说不清,就不急在一时。唐基拿起李冰刚端进来的茶盏,不紧不慢地打开盖子,琥珀色的茶汤配着氤氲而出的浓香,似乎让他很是受用。边轻嗅边赞叹道,“我华夏千年,国人品茗论道,但如若没有一尝马背之上酝酿成熟的普洱都羞于提及为此道中人啊。”

      说着,蜻蜓点水般浅尝一口后反倒有些意兴阑珊,“李冰啊,说来听听,你都是如何泡茶的呀?”李冰被问得一怔,小心翼翼地答道,“泡茶嘛,不就是把茶放杯子里再倒上水……”“然后盖上盖子端将上来,爱喝不喝随你们的便就完了?对不对?”唐基笑得虽说依旧和风絮暖,但语气里还是透着些许无奈。

      再笨也听得出是话里有话,李冰尴尬地杵在那儿,自知一定做错事了却也不怎么摸得到头脑,只能不再吭气。唐基不以为意,继续絮叨,语气里透着自家人的亲昵,“你们这帮混小子啊,除了打仗就是打仗,脑袋瓜里就不能有点儿别的,跟着你们师座久了,这人都不会拐弯的。”李冰端着冰块脸,绷着没出声,但不代表真如面上那样撑得住,眼神还是不自觉地飘向自家上司。

      无辜躺了一枪的虞啸卿身子一僵,早已汇聚成川的眉头又拧深了几分。凭他对唐基的了解,那些若有意若无意中哪会有无辜之人,皆是意有所指罢了,看来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虞啸卿把笔顿了顿,也仅仅是顿了顿就又继续忙和着心无旁骛去也。即来之则安之,他现在已经够头大了,哪有空为有的没的操心。

      ‘刀锋’敛得住,‘春风’自然依旧如沐,“正巧今天无事,老头儿就跟你们多闲话几句。别嫌烦啊。这茶嘛,不仅种类繁多,还皆有自己独特的脾性。有些清冽,超然无物却又入口回甘;有些浓厚,醇香四溢即沁人心脾亦不失稳重。比如雨前龙井,冲泡之时就不能水温过高,否则口感苦涩倒失了本真,而普洱则不然,凭借工艺的特殊性,必要用沸水冲泡方能激发出它潜在的品质。就像你们这群混小子,都是死人堆里千锤百炼地敲打出来的,火候不够何以出猛将。可你们猛则猛矣却细腻不足,吃东西要不要洗啊,茶也是一个道理,过了多少人手之后,自然茶也有所污损,只有脱尽其中不该有的杂质,方显茶之本意至真至纯那。”

      唐基说罢,目光不着痕迹地在虞啸卿身上扫过,而后者在面对一张地图入定,只是手里的笔已经落在一个点上许久未动了。唐基了然地收回目光,看来有些事还真不得不再推一把,“从战国开始,疲于征战的武将们就开始用茶来修持自身,从中追寻片刻的宁静,心静则月明,人淡则风清,方能做到内外兼修,才可齐家、治国、平天下。师座要不要也来一杯,也体会下其中之妙趣呢?”

      唐基满意地看着虞啸卿从刻意的繁忙之中直起了身子,沉声吩咐道,“李冰,给我也泡杯茶,照副师座说的办。”主子发了话,李冰马上一溜烟的夺门而出。虞啸卿放下手中的笔,现在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面对一个你不说话都能被拆穿心事的人,摊开说反而是他最好的选择。“刚刚谢唐叔指教,只不过啸卿生性鲁钝,左右无人,请唐叔直说无妨。”

      唐基笑眯眯地放下手中的杯子,“指教就免了,领兵打仗老头儿一窍不通,也就只懂得泡泡茶、说说闲话罢了。”唐基的太极打得精明,虞啸卿却不屑于兜圈子,“闲话也是心里话,与其舍近求远,倒不如开门见山。”

      直白到不能再直白了,可唐基依旧四平八稳,不着急不着慌,“虞侄啊,稍安勿躁,凡事都有一定之规,就像这普洱,要真正成为这甘醇的杯中之物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得到的。原料再好也只是原料,何以成大器,还需火候杀得恰到好处,揉搓得匀压得住,时日漫长,想要出什么样的茶品,最后还不是得有本事把它变成金贵之物的人说得算,否则,也只是枯枝败叶,随风落尘的命。”

      这就来了,虞啸卿自然知道他所指何处,冷哼一声,声调里无处不透着坦荡,“我从不抬举无能之辈,他虽说不驯但不失豪杰之风,况且时处决胜之即,一言即出就绝不能收回,我说过的,我赋予他我所能赋予的一切权利。”

      “前提呢?”唐基笑得越发和蔼了,但杀伤力不亚于一次轰炸,虞啸卿咬了咬牙,“只要他别太出格。”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复,唐基颇为同情地拍拍虞啸卿强撑的肩膀,你看不出幸灾乐祸,但其中的同情却比一记耳光更响亮,何况对方是骄傲到骨子里的虞啸卿。

      “不想出格也早就出了,这几天军座虽对你有些严厉,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也要给其他人有所交待不是。胆子大得没边兵都练到人家的家门口了,这也倒罢了,那两公里看着不远,最终也是落到人家的脚趾头上啊,吃了痛的要喊要闹,闲得发慌的跟着起哄,这些事都要有人顶着,谁来顶,还不是你。”

      虞啸卿紧抿着唇很久才憋出一句,“他再大胆也只是在尽一个军人的本分。”“你也说军人的本份,况且他还是领兵之人,本分要尽,规矩更要懂得守,今天假传军令,明天要置你这个师座于何地?对于这件事你有什么打算吗?”

      虞啸卿在原地踱了两步,唐基的穷追猛打让他心里烦乱异常,“他,他其实也不能完全算是假传军令,至少也是英雄所见略同吧。”唐基干哈哈了两声,“虞侄啊,你自己听听,话说得如此没有底气,又怎能以理服人呢?我相信龙团长所作所为也皆是你心中所想,也不是心怀叵测之辈,但好人也不见得做的都是好事,‘君为臣纲’的道理也该教他懂得。”

      唐基几乎声色俱厉了,却只换来虞啸卿一味的沉默。他缓步站到门边,刚刚还疾言厉色现在已雨过天晴,比起滇边的天气,莫测的态度更让人始料不及。“唐叔知道你爱才,也知人善任,抛开惺惺相惜不提你也就是他的师座,宠信太过绝不是为他好,到时难免害人害已。一如当初刘邦纵着韩信一时,到最后还得自己打自己杀,那又何苦呢?”

      虞啸卿还在发着木,他的沉默不是对唐基的回应,更像是跟自己较劲。唐基不急,刚刚不急现在就更不用急,他巴不得虞啸卿能真正的好好想想,想通了没坏处,想不通也无妨,只要你在听,这才是最要紧的。屋里很静,屋外很吵,但做不到呼风唤雨,又怎能管得住鸟啼风动,虞啸卿有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就在这时脚步声响起,李冰端着茶盘出现在门口,虞啸卿像被惊醒了一般,猛地抬起头,“这里没有刘邦也没有韩信,李冰——”一心往屋里迈的李冰被吼得一激灵,本能地应道“有”,“派人去把龙文章和海正冲都给我叫来。”“是!”

      一师之长摆出的铁面皮,冷得能挂住千年老霜,手中的马鞭有一下没一下敲在马靴边沿,配着落地砸坑的脚步,恨不得敲锣打鼓的召告天下,现在他是要找茬的。海正冲一如既往地拔着军姿,也许是早就做好了被责难的准备倒也坦荡。

      死啦死啦则扫眉耷眼一副垂首恭立的顺民德行,可从我的角度看上去,那个刺猬一样的后脑勺每根头发稍都透着蠢蠢欲动。虞啸卿绝不能让他好过,他也不可能让虞啸卿舒服,这两个冤家都是天生长刺的货,却偏偏要往一块凑合,就算回回扎得伤痕累累也绝不长记性。

      虞啸卿不说话,只是极有目地的在死啦死啦和海正冲面前来回踱着。他不出声的时候倒比怒发冲冠要瘆得慌,这样一来,海正冲就把自己挺得更直、绷得更紧;死啦死啦则干脆破罐破摔到底,松松垮垮地杵着,悠闲得跟在墙根吃饱了翻着肚皮晒太阳的大老鼠一样,我拿老孟家的先贤保证他绝对是故意的。

      他这种作死的态度撩拔得虞啸卿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干脆站在死啦死啦面前一门心思瞪着他。那摄人的气场骇得屋里屋外能喘气的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老虞第一个挨炮轰。可我那团长是唯一的例外,他一向是最考验虞啸卿耐性的,依然旁若无人地消磨着顶头上司所剩不多的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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