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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第一百八十六章 ...

  •   天色渐暗,倦鸟归巢,我们这些回不了窝的货,只能暂时在一棵和古藤亲热地纠缠彼此的树下吃着属于今晚的粮食,也是我们最后一顿晚餐。死啦死啦这次是出乎意料的老实,我们的背包里中规中矩地只盛装了三天份儿的食物,也许连他都意识到了,我们最后终将战死而非饿死。

      当你流着汗的时候,疯狂想念食物的味道,可当你真正有时间坐下来享用之时却发现,你对它并没有那么多期待。我恹恹地胡乱塞了几口,仅仅是为了满足体能的需要,然后就靠坐在树旁,开始报复那些追了我们一路的鬼蚊子。

      我很轻易地拍中了几只,谁让他们过于密集,铺天盖地的,只要随便一巴掌拍将下去,总能网罗几只倒霉的成为出气筒。我狠命地把他们搓骨扬灰,但也仅仅是出出气罢了没什么效果,杀鸡能儆猴,拍死个把蚊子是挡不住其余的仍然前赴后继。

      当看着一只苍蝇落在死啦死啦的头盔上说什么都不肯离开,我笑得很无聊,然后说出更无聊的话,“哎,您好歹也是一团座,混到现在都招苍蝇了。”他并没有理我,用心地吃着东西,在他眼里,我现在还不如一盒罐头实惠。

      可我想理他,并且非常想看到他生气甚至发火,所以,我把恶嘴恶舌发挥到了极致,“团座,我今天看你特顺眼,如果你能变成一只大个的癞蛤蟆小太爷就看你更顺眼了。您往我这身边儿一趴,大舌头一伸一卷,这蚊子还敢招惹咱们哥们吗?怎么着,您老这妖孽就变一个呗,指不定哪天变着变着就修成更有果了呢……”

      与我话音一同落下的是死啦死啦的巴掌,我傻乎乎地发着怔,脸上火辣辣地疼。死啦死啦这一巴掌打得足斤足两,我被打掉的满脸嘲弄,经过蒙怔的过程被愤怒取代,“大爷的,你……”不等我问候他家十八辈的祖宗们,他冲我得意地张开了巴掌,手心里一只蚊子的尸体已经骨断筋折了,为他陪葬的是曾属于我的鲜血。

      他把手在我身上蹭了蹭,邀功似地磨叽着,“怎么样,报仇报得及时吧,是不是让你心里舒坦点儿了?”我愤愤地拍开他的爪子,“及时个屁,你就不能在我还没贡献出血之前就出手。现在可倒好,巴掌挨了,血流了,疼的是我,看着我挨咬,然后还找到借口出了气,舒坦的是你。都说要各取所需,却没一样是我要的。”

      他不并赞成,“毕竟是我没有让你的血白流吧。”“哼,你强词夺理的本事越来越高了,但愿虞啸卿别这么马后炮。”死啦死啦半真半假地讪笑着,“烦啦,你不老实。”我用眼睛斜瞪着他,“你老实过吗?没错,我是希望虞啸卿能来,没人想死在这种鬼地方,但我不敢确定他会不会真如你想的那样……”死啦死啦换了个姿势,靠在树上开始假寐,声音虚幻得像游历在梦中,“我想什么了?我自己都不知道,你知道?”

      “对,我就是知道!”我让自己尽量看上去轻松,心里的弦却被拉得更紧,“你希望事情是你想的那个样子,虞啸卿能在你们约定好的时间出现,南野会和他的国家一起一败涂地,这里的山从此绿了,水清了,还带活气儿的能安定地过活了,你呢?你能不能不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过日子,你敢吗?”

      死啦死啦没有如我想象中的犹豫,他只是咧了咧嘴,然后拉着一个气死人的腔调说,“我不敢,我没你想得远,你有未来,我没有,既然什么都没有只能把现在做好,就这样。”他的调调让我生气,他的话让我茫然,就在这时,对面的一个红色的家伙突然一声怪叫跳了起来,疯狂地开始扭动身体,眼睛像快要瞪裂了一般,然后在我们诧异的目光里,一头栽倒在地上,前后不过二分钟的时间……

      我们沉默地看着一个人在难以想象的歇斯底里后又毫无预兆地归于沉寂,来得山崩地裂,去又了无声息,诡异的让人脖子后面直发诈。扑上前的是他的同伴,跳起来的却是我们全体,新魂吓不到人,摸不着看不到的东西远远没有活鬼可怕。

      小鬼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我们丝毫没有察觉之时摸到了身边儿,也许那通失了魂的鬼叫磨光了他们最后一丝耐心。枪声骤然响起,在山林中几乎囊括了每个方向,刚刚我们是蚊子的靶子,现在我们是小鬼子的靶子,唯一不同的是饿着的玩意儿要血,而凶恶的混蛋要命。

      所有人都在本能的躲避,本能的还击,有本能真好,比起稀里糊涂就一命呜呼,至少我们还能蹬蹬腿。汤姆逊不愧叫战壕扫帚,我们奋力的把子弹泼向四面八方,也不管有没有打得着,反正这是现在还活着的唯一保障。性命堪忧,前路无光,我们只能把保命当成最后的指望。可相对我们的惊惧,死啦死啦倒是兴奋得匪夷所思。

      我不知道如今这种境况有什么值得他高兴的,日本人现在是出不得瓮的龟孙子,被憋疯了,更饿疯了,而我们是被投入瓮里的饵馅,下场和后果,恐怕丢我们进来的老爷们早就预见了最后的结局,这是我一直无法信任虞啸卿的原因,却是死啦死啦近乎执拗的任性。

      我坚信我们终将死去,但老天不会眷顾穿了军装的人还能老死在床上,古人以马革裹尸为幸,我却以此为哀,所以,虽然知道不可能,还是做着最后的挣扎,“团座,撤吧,小鬼子口袋都张开了,我们是绝闯不过去的,四个方向只有一个生门,你不能把所有的劈柴都填了小日本的灶。”

      死啦死啦果真像我预料中的那样不为所动,我们出发前所有人都知道会是千难万险,他的决定明白的告诉每一个人,就算是战死,那条退路也不是留给我们的。他现在跟杀红了眼的野兽没什么两样,恐怕就算是真要把我们都填进去,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后悔。

      他简直快开心死了,用我至今都不知是来自哪个边疆部族的怪声叫着,“嗷~嗷~~冲啊冲,冲得上杨六郎,冲不上呷米汤,冲啊,小鬼子顶不住了,弟兄们冲啊冲啊。”睁着眼的瞎话说得却跟真事儿似的,而最让人气短的是其他人还真就被煽乎得信以为真,从保命的被动躲闪到不要命的主动出击。

      我一脚踹在他腿上,他立刻扑倒在树丛里。就算被荆棘扎得龇牙咧嘴,竟然还没忘把剩下的子弹扫进前面的草丛,然后听着从里面传出一声惨叫,这才大笑着滚到一边儿。他都懒得撩一下眼皮,利索的从身上变戏法似的摸出一只弹夹去填补汤姆逊的虚空。他现在眼里什么都有,唯有对我视若无物。

      我气疯了,用自己没有几两重量的排骨把死啦死啦狠命地压在地上,“你他妈疯了,你以为自己手里还攥着多少张牌,就算一齐拍出去除了能给小鬼子垫垫脚,我们会死的不名一文。”他没说什么,只用鼻子意图不明地哼了一声,就开始把我从身上往下揭。

      我用尽所有的力气与他纠缠,“我知道,你想成为虞啸卿,做梦都想像他一样能呼风唤雨,麦师傅说得没错,你们是一类人,永远只知道拿我们的命去填补你们的虚妄,你就是想让我们陪着你在痴心妄想里一起灰飞烟灰,死的连个毛儿都没有,是不是?你敢不敢承认,从最初逼着虞啸卿同意一直到现在,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打算要活着回去?”

      我吼出了一直想说的话,连人带脑子一起虚脱掉,死啦死啦也不再挣扎,就在我自以为已经切中了他的要害,肚子上却狠狠挨上一拳,我立刻佝偻着被他推到了一边儿。“别他妈总惦记虞啸卿,他来不来跟我上不上没有关系,他是他,我是我,如果眼神不好就去配副眼镜,如果心瞎了就闭上嘴。我没想死,有你们这些王八蛋,就算死都死不安稳,如果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就找块地方把脑袋扎进去,屁股留在外面。”

      他又狠狠在我肩膀上踩了一脚,把我踩进泥里,同时我也做了他的垫脚石助他顺利冲上了土坡,继续怪叫着组织进攻。我错了,真的错了,他不是虞啸卿,这辈子都不是,因为虞啸卿还算是表里如一,狂热的脸上永远有一双狂热的眼睛同他保持一致。

      而我的团长不然,他能在脸上把狂热表现得淋漓尽致,点燃别人的同时眼里却是冰寒一片的森然和淡漠。我一直相信战争是疯子的游戏,我们只是一群跟着一个疯子起哄的傻子,而他是疯子中的疯子。念及至此,我突然有了种奇怪的想法,可能在这里,疯了的不只是我那团长,也许还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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