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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第一百八十五章 ...

  •   言尽于此,唐基也持不住了,“好好好,既然师座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难不成老朽还要厚着脸皮留在这吗,我走,我走了你也清静了,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吧,老头儿是管不了也不想再管啦。”唐基用他能尽的最大气力吼完想说的,整个人像是只被抽光了空气的皮囊般干瘪,脸色枯槁有如失了水份的枯枝,摇摇欲坠。他用右手紧紧捂着胸口,踉跄地走向帐门,让人担心他有随时有摔倒的可能。

      虞啸卿就算再如何不肯低头,也无法对一个老人家岌岌可危的背影,视而不见。他虽有些犹豫,还是随在唐基的身后追了出去。他绷着脸死撑着,维护最后所能扛负的信念,从前他的倨傲一再被利益打败,他不想再输了,也不能再输。也许如今他所要做的一切都无关乎尊严,既然很多事都无法两全,那么人生一世总该任性的骄傲一次吧。

      一个步伐蹒跚,却拒绝所有人想搀扶的善意,一个僵直艰难,在混沌中努力挣扎出路,却发现比打一场断子绝孙的仗更加难上加难。虞啸卿有些凄然的跟在身后,他们在众多诧异的目光中很荒唐的上演着一场不算追逐的追逐。

      虞啸卿用几秒钟的时间扫光了心里的阴霾,夯实了不被认可的决定,却也出人意料的地发现,唐基今天倒真是说到做到,一门心思的冲着自己的坐驾而去,没有半下犹豫。虞啸卿边捉摸着老人精的心思,边注意着那个让人提心吊胆的身影。终于,在接近车子的时候,一块不识相的石头捕捉到了他的虚弱,唐基骤然身子一歪,被虞啸卿手疾眼快的扶了个正着。

      终究还是于心不忍,他轻轻唤了一声,“唐叔……”唐基抬起眼皮,眼里的愠怒已经被无奈和疼惜取代,“真的就这样决定了?”现在他不是那个怒发冲冠的唐副师座,而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老人家,看着自己事无俱细捧在手心里的孩子,不管不顾地张着翅膀,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也拉不回,那种忧虑的眼神,让虞啸卿很想逃得远远的。

      他躲避着老人精让人心酸的探视,闷声‘嗯’了一下算是回答,唐基心有不甘的叹了口气,更多还是无可奈何,“虞侄呀,如果非要去,那就派人去吧,你留下可好?”唐基的语气带着十足的恳求,虞啸卿心里一颤,但还是令他失望的摇了摇头,“唐叔,请您转告父亲说,‘儿子不孝’。”

      唐基还能说什么,唯有轻叹一声,“冤孽呀真是冤孽,记住唐叔的话,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好好保住自己的性命。这天再怎么变,也就是那么回事,就算是塌了也自有我们这些老家伙们顶着,砸不着你。”虞啸卿顿时愣了,不算妥协的妥协让自由来得太过突然,唐基前后不带任何预兆的转变让他有些晕眩。

      这是他期待已久的结果,终于唾手可得却突然之间让他不知所措。还没等醒过神来,唐基一把甩开他扶着自己的手,怒不可遏的转身爬上了车。挥动着手臂,不耐烦的像驱逐着人见人厌的苍蝇,厉声喝道,“傻愣着干什么,开车呀,该做什么自己不知道吗?师座请回,什么都不必再说了,唐某何德何能,留到今时今日已经算是格外恩惠了,受不得师座如此礼遇,也不想再留下惹人厌。开车!难道我连你们也用不得了吗?开车啊!”

      司机被反常的唐副师座骇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却架不住被一再催促,只能乍着胆子把虞啸卿的沉默当做了许可,车子载着唐老头儿急三火四的离开。虞啸卿被独自甩在尾气里,失神地看着车子蹿上山路颠簸成两道上下抖动的光柱。

      今天的黎明注定不同寻常,唐老头儿终于放开扼住他咽喉的手,他自由了,真的自由了,虞啸卿并不会心的一笑。这些年喊炸了的‘空谈误国’被掌握生杀大权,高高在上的大人们很体面的扯来扯去,终究碎得七零八落。其实哪来的那么多赘述,只要肯抬抬手,动动腿,就不必总要搅尽脑汁地找一个能让自己说得过去的借口,更不必昧着良心说事儿了。

      身后的脚步纷踏,米齐冲着虞啸卿的后背敬礼,“报告师座,集结完毕,请指示。”虞啸卿猛转回身,带起一股寒气,“出发。”依然是前乎后拥的阵仗,他却没像往常那样排斥,今天他终于有了自己的方向。狗肉和秀才在他的身后静静地跟随,虞啸卿挺拔如枪的身影从整装待发的队伍中穿过,每个精锐的脸上都透着跃跃欲试的惊喜和期待。虞啸卿把目光射向静谧的丛林,心中不停地默念,‘等着我,一定要等着我,老虞马上就到,你必须活着。’

      陆文翙远远站着,大势已去的看着虞啸卿从自己面前目不斜视地闪过,稳稳踩在崎岖之中健步疾行,带着队伍有如一条游龙般扎向尚未苏醒的丛林。陆文翙眼里绝不掩饰地盛满仇恨与愤怒,他紧紧咬着嘴唇,直到血腥味从唇齿间漫延入心,滋养着复仇的种子,“虞啸卿你等着,今天所给予我的羞辱来日一定加倍奉还,总有一天,我一定要让你像狗一样趴在脚下求我。”仇恨驾驭得心魔更加疯狂,脱缰的良知又如何回头,而命运又在不远的将来有怎样的转折,等待这对昔日之友的会是什么?

      山中,秀才刚被死啦死啦派下山,这个不安份的货立刻催促着其余的人上路。我们像一只只巨大的爬虫,在松软的泥土和陡峭的坡壁中披荆斩棘。虽说是通往山谷的路却不像我们想象中那么容易,反而比上行的山道更加难走。我们把用各种不同的方言和粗话咒骂着挨千刀的小鬼子,当成疲累中消遣的余兴节目,但这种愚蠢的法子除了能消减些戾气,并不能帮我们飞天遁地。最后我们还是放弃了这种娱乐,不是因为无聊,而是发现了更为好玩的。

      上千年的树精藤怪们不那么友好,可能并不喜欢自己千百年来的寂静就这样被一群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打扰,我们像掉进了天罗地网,晕头晕脑地在树丛中出出进进,举步维艰。看着身边儿的人个个都摔得鼻青脸肿的鬼样子,恐怕山魈都得错认了亲戚,我们嘲笑、戏闹的调侃着别人的脸,然后被人调侃。

      相较之下,还有比他们更为难缠的家伙,我们被各种各样的生物围追堵劫,这里的蚊子大得出奇,死啦死啦说这是因为地气好,养的都是蚊子的祖宗,我们管不得它们到底是啥辈份,只知道这样的东西一口叮在身上比要命还难受。

      我们像被钉在秃山头的靶子,一览无余地暴露在空气中,任凭‘小型轰炸机’一遍又地轮番拿我们开练。小鬼子的轰炸我见得多了,也不那么在意,至少只要能找得到藏身的地方,哪怕只有脑袋能扎得进去而屁股留在外面都有生还的可能。可让人气馁的是无孔不入的蚊子,完全能够从任何角度任何方向明目张胆进行攻击,让我们陷进了避无可避的尴尬。

      所剩无已的驱蚊药,也就我们还把它当宝贝,没料到这些在山中修炼时日已多的蚊子,不但生冷不忌,连让它们打个喷嚏都做不到。隔着厚实的衣料,只只钢针般的利嘴,依然能准确地在身上留下大大小小的丘陵,连点成线,直到层峦叠嶂。它们对活物的贪婪只能用凶残来形容,我们隔靴挠痒的乱抓,连治标都做不到更谈不上治本,当真是苦不堪言。

      我恼怒又小心地挠着肿胀难当的鼻子,半分钟前,一只不识好歹的蚊子晕头晕脑撞上了我脸上的最高峰,并且臭不要脸地饱餐了一顿后,才拖着快要挣破的肚子一摇三晃着离开。也许这会儿它还在后悔,没有在我的鼻孔里留下一颗蚊子屎吧,大爷的!

      死啦死啦在树丛中认真的拱来拱去,不同于我恨不得多生出二十几双手来帮忙的焦躁,虽然同样身陷重围,他却跟没事人一样安份很多。他并不热衷于伺候那些大包小包,只也是偶尔痒极了才狠命挠两下算是讨伐。他的注意不在这儿,相对别人他必须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因为对方是视人命如草芥的南野;因为他身边已所剩无已的烂命。

      我们被讨厌的蚊蝇围追堵劫,但它们并不是让人最为紧张的,毕竟一时半刻这些吸血的祖宗还要不了命。而我们最怕的是游走在草丛间,盘踞在枝头上,大大小小、身怀剧毒的‘无常’之辈,它们不是我们招惹得起的,也许只要一瞬就可以摄魂夺魄。我们不得不人手一根半身高的树枝,用原始的方式探路,拨打着前方的树丛行动,让本就难行的山道被担忧和恐惧严重的限制住了速度。

      我们同整个丛林做对,最终被收拾得筋疲力尽,而同我们作对的小鬼子至今连鬼影都没半个。我并不怀疑死啦死啦的判断,这个货出错的机率是微乎其微的,纵使他犯错的机会高得离谱,
      也只会在平时把你气得半死,却每每到最关键的时刻为我们争到活下去的可能。直到林子在黄昏的斜照中变得更加不确定,我们只能沮丧地接受夜晚即将来临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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