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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第一百七十四章 ...

  •   我们来不及细想,本能的向着看不见的敌人开了火,汤姆逊舔出的火舌被疯狂的泼进草丛,有效压制了日军。趁着得来不易的喘息,当务之急是要解救树上的人,无论是死是活都不能让他们在上面挂成腊肉,任小鬼子取乐。

      一把柴刀飞出,准确的砍在了藤上,不用看都知道是红色的家伙所为。不过,柴刀只是一擦而过,然后跌跌撞撞地落到了地上。林中的老藤太过坚韧,刀锋只划开了一个小缺口。死啦死啦把汤姆逊交给了左手,右手从腰间摸出了柯尔特,抬手就是两枪。文明以最蛮横的姿态最终战胜了古老,树藤终究难抵大口径柯尔特的凶悍应声而断。

      其他的人继续压制飞向我们的子弹,我和死啦死啦扑了过去。网已被鲜血染出了片片斑驳,我们手忙脚乱地撕扯着带刺的藤蔓。没几下手上就已经鲜血淋漓了,我分不清这是我们的,还是里面人的,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还能不能抢出活的。

      结果还是令人失望了,两个已然悄无声息,子弹准确地钻破了头盔,他们死得毫无痛苦,方式很要麻。只有一个还来得及叫了声‘团长’却也逃脱不了人都要必经的结局,只是对他们来说来得太早了些。身体上大大小小的孔触目惊心,背包替他们拦住了不少,但依然救不了命。

      死啦死啦嘘出一口气,给出了悼词,“幸亏子弹没打在手雷上。”语气矛盾得含糊不清,有对于我们的庆幸,有对小鬼子的嘲讽,更多的是莫名其妙。我疯了般揪住他的衣领大吼,“撤,快撤。”在吼的同时,我又看到有人因为被击中而栽进树丛。小鬼子从短暂的慌乱中很快找回了秩序,他们开始有条不紊地借助藏在暗处的优势对我们开始零敲碎打。

      死啦死啦终于下达了命令,却与我的初衷背道而驰,“冲,往上冲!”“你他妈疯了,现在撤还来得及,再往上就被人包饺子了,撤啊!”然后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把刚用来打树藤还带着热气的枪口顶上了我的胸膛,“我说冲就得冲,想跟着就往上走,否则你他妈现在就趴下装一具尸体,等我死了,你就扮个孝子贤孙给老子哭两声。”他红着眼睛,疯狂中夹杂着平静,整个人看上去比黑白无常更冷酷更无情。我真的气疯了,无意识地举起了手里的枪,对准他一梭子就扫了过去。

      我的子弹穿透了一个按捺不住的日军,可以请林中的苍蝇吃顿大餐了。它们领不领情我不知道,但眼前的混蛋绝不领情。脑后长眼的家伙连头都没回,依旧不可理喻的扬着下巴,张牙舞爪地催促着我往上爬。他的拗劲儿上来你能怎么样,我只能留给他一个即犹豫又愤怒的后背。

      上面的日军浇花一样悠闲的把子弹倾泄而下,不论从角度还是境况,他们有理由相信被围堵的猎物已经软弱到只能躲避,而构不成任何威胁。身后的小鬼子相对就要暴躁得多,骨子里与生俱来、嚣张到变态的优越感,让他们在尝到了甜头之后,暴露得更加明显。他们兜在身后,一点点噬咬着我们的血肉,终将饱食如愿,得其所哉。

      他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们把自己埋进灌木丛,贴在树根下。只要不让子弹有找上你的机会,哪还顾得了是什么德行,在要命和要脸之间,我们把命捂在怀里,把脸拱进土层。现在我们有如过街的老鼠,汤姆逊时断时续的枪声,在半死不活中苟延残喘。这是死啦死啦要的效果,他要求我们节省子弹,给日军一个山穷水尽的错觉,而他在贱兮兮地等待。

      包抄的小鬼子终于在他的一再纵容和姑息之下,开始明目张胆的暴露在我们的视线之内。他们不再谨慎的藏匿踪迹,速战速决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他们眼中,现在的我们也许连对手都算不上,他们更多的是愤怒。精心布下的防线没被千军万马攻破,却让几十个不知死活的愣头青撞漏了,还稀里糊涂扎到了心尖上,恼羞成怒是一定的,这种刺激和侮辱只有把我们赶尽杀绝方能出了这口恶气。

      死啦死啦成功的把小鬼子撩拨得歇斯底里,被愤怒冲晕的脑袋更加疯狂,可他看起来并不满意,这离他想要的时机还有距离。一步,两步,日军越来越近,子弹在我们身前身后险险的擦过,甚至跳跃在眼前试图利用最后一丝劲力撞开血肉。我可以清楚的看到刺刀上的寒光,嗅到锋刃上的血腥。

      死啦死啦突然大吼一声,“开火。”我们立刻从一个分散的队形,迅速聚成两队,一队向着山上射击,一队全力打击向上蠕动的送死货。死啦死啦刚刚已经布置好一切,并且对山下的鬼子下了必杀令。枪声响彻山野,鸟雀惊飞,而比枪声更为激烈的是手雷的爆裂,巨大的响动被闷在林中,冲击着耳畔,让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脑袋都被震荡的冲击波填满,有些晕晕乎乎的。

      死啦死啦对上的佯攻喝住了俯冲我们的敌人,而他分出神全力以付的收拾在我们身后嚣张的日军。同山上的相比,山下的就好对付得多,在上面反应过来把我们吞掉之前,扫平了障碍,顺利地撤下了山道。我们窝在山背,呼吸着林中弥漫的血腥和销烟的气息,茫然地听着山下的寂静,盯着山上的狰狞。

      我们逃得很有面子,消灭了一直藏在山道上静候着吃掉自己的日军;我们的代价更惨烈,好多人或多或少都挂了彩,队伍又缩水了一圈,我不甘心的用眼睛扫了很多遍,可算上红色的家伙,我们只剩下了十六条,再怎么瞧,也瞪不出多余的。死啦死啦抱着枪发呆,我在身边看着他磨牙,然后告诉他‘你蒙错地方了’。

      “不可能!”他闭着眼,有气无力却依旧强硬,并且很欠地踢开我,这是要一个人待着,有些事他自己没想明白,而我也没想通。在枪焰和搏杀中出入得多了,人会变得麻木也会变得聪明。我学会了在沉默中替自己找事做,所以眼睛自然而然地飘向了别人,毕竟在林子中,看着身边的人还能活蹦乱跳是件很欣慰的事情。

      众生百态,在一众疲劳狼狈到极点的爷们中,阿译永远是最突兀的一个,也最耐人寻味,你不得不率先看到他。他在咬着笔头子,这是他能给自己找到的唯一消遣,可这种消遣却牵着无休无止的茫然。

      他呆呆地盯着膝头摊开的本子,然后抽抽似的在上面留下几个字后继续发呆。他的样子堪称凄苦,每一笔都会拉动嘴角而引起抽搐,在你以为他下一秒就会哭出来的时候,只是用力吸吸鼻子,周而复始继续着他的枯燥,而让你有种莫名的心碎。我忽然开始绝望,连阿译都忘记了哭泣,我们还能记得什么?

      红色的家伙在摆弄刚到手的新鲜玩意儿,一直以来养成的习惯,让他们在每倒下一个人的同时,而顺理成章去接替那个人的角色,来填补我们的空缺,一切自然到似乎他们等待在这里就是为了打补丁。直到如今再无力填补的时候,他们就一脸的天降大任,恨不得把自己劈成两个来弥补我们的萧条。

      他们还不会用汤姆逊,可这并不妨碍旺盛的求知欲,身边的人便就近被赶鸭子上架当了回老师,精锐们也算是有事可做了。无事可做的迷糊仰着脑袋发怔,现在他没有包袱了,被他自告奋勇背上来的精锐,在大网收拢的一瞬把他死命推出了圈外,否则一网打尽的就不再是三个而是四个。
      他现在可真讨厌,魂在天外,嘴却无意识地嘟哝着,“是我背他上来的,也是我害他丢了性命,我对吗?不,我错了,对还是错呢?”他像个碎嘴的老太太,与其说是在问自己,不如说是在拷问所有人。他把茫然投向我们,我们很默契的同时调开脑袋,这个问题没人回答得了。

      我的团长依然没动,把头盔拉得很低,几乎盖住了半张脸。枪在手里像粘住了一样,我开始同情它,如若不是钢铁之身,肯定已经被捏得变了形,因为那只手上突起的青筋,纵横着连成一片。
      然后我声色俱厉地冲他吼,“你他妈闭嘴。”迷糊就真的停止了念叨,可我的心却没有如预期的平静下来,反而糟糕透顶。终于有人肯来解围了,世航边认真的清点着背包中的弹夹边说,“缘来则聚,缘去则散,人生在世无非一副臭皮囊,为国生,为己消,生而为死,死而为生,施主又何必太过挂怀?”

      迷糊不懂,他还跳不出悲悯来看待生死,只能无力地悲伤着。我们懂,所以加倍麻木。而有的人却从中读出了另一番意思,比如说死啦死啦。他诈尸一样从地上弹起,两眼精光四射地盯着世航,介乎痛楚和麻木之间的眼神,让他看起来格外平静,而平静背后掩藏不住的疯狂让我寒透全身,他噙着冷笑说,“大师,你悟了。”世航怔了一下,随后他们四目相对,大和尚苦笑着稽首,“阿弥陀佛,施主有惠根,但愿我们悟得还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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