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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第一百七十三章 ...

  •   我们猫着腰,尽量把自己弓成一只能行走的大虾仁,在一片繁茂之间拱来拱去。红色的家伙大瞪着眼睛寻找事先做好的标记,但时间过去的太久,仓促中留下的标记,被差不多的景致模糊了记忆,让行动不像他们所预期的那样容易。

      我们的进度慢得可怜,连围前围后的苍蝇都渐渐开始烦躁起来。我看到一条浑身长满绒毛的虫子,从我脚下从容地蠕动到前面,而我还在考虑下一脚应该往哪里落的时候,开始有种人不如虫的感叹。再心急,也不能催着小命进阎王殿吧,我们只能穿梭在越来越稀薄的雾气里。这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我们很紧张。

      小鬼子的狡猾、狠毒在山下就已然见识过,再三提防也不见得能有多大的用处,红色的家伙能不能靠得住也不好说。命悬一线总让人错误的紧握这一丝生机,却忘记了抓得越紧我们的命就越脆弱。

      一个姿势保持太久,我试图直一下快被折断的腰,刚把腰舒展开,脚下却一绊,失去的重心撞向前面,连累了秀才被一并扑倒。我有些歉意地撑起了身子,耳边‘嗖’地一声,似乎有什么擦着脸侧掠过,还带着股让人反胃的臭味。

      我猛地转过头,身后的人已经‘哎哟’出声,一只寸把长、做工很粗糙的孥箭正好钉在了一个精锐的胳膊上。钻进并不深,箭尾没精打采的微微垂着,这种程度跟蚊子的攻击力没什么两样,我松了口气。精锐小声咒骂了一句伸手就去拔那枝不识相的东西,然后就在我眼前出乎意料的一头栽倒。

      戏剧性的变化,让所有人都有些发傻。我挣扎着爬过去,试图告诉他这并不是个休息的好地方。可我真的不该碰他,身体翻转过的一瞬,我正好对上一双失了魂的眼睛,瞳孔散成茫然无底的黑洞,我见过很多死人,但泛着青色的肌肤让我对死亡又多了种认知,刚刚那种让人反胃的臭味又回到鼻端,我干呕了两口。

      小头目从我身侧跨过,仔细查看了一下透着黑紫色的伤口,“这种东西沾不得,见血封喉,猎人都不用的。”死啦死啦也走了过来,扫了一眼,就弯下腰合上了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对小头目扯出丝苦笑,“他的背包归你们保管。”他转身,我们跟着,21个,我们又少了一个兄弟,却再没人回头。

      小头目最后还是收下了死啦死啦送的大礼,不算拒绝,不算认同,但他们终于开始和我们混杂在一个队伍中,继续死亡之旅。谁会是下一个,不管是谁,但总会有,我心酸地想着。很快这个答案有了结果,不知触动了哪里,从满是落叶的地里突然蹿出一个竹排,上面密布着被削尖了头的竹子,巨大的惯性扑倒了走在最后的人,活生生地被钉在了地上,鲜血喷溅,绽放出了朵朵灿烂,从此在我眼里花都是鲜红的颜色。

      我们麻木地看着,死啦死啦只是看了一眼,然后就冷酷地离开,只丢下一句话,“都看到了,那就小心点儿,别做了下一个倒霉的死鬼。”这回没用死啦死啦再多废话,红色的家伙们替我们收拾了一切,秀才背起了那个被鲜血染红的背包。我盯着死啦死啦的后脑勺,他从不会在脸上给你留下任何端倪,我只能从后面望着他的踉跄,我的前胸紧紧贴在他的背包上,轻轻用近乎呓语地念叨,“团座,你别倒下。”回答我的只有一个沉默的后脑勺。

      我们继续摸索在黄泉路上,加上红色的家伙,现在不得不把他们算进我们的行列。一眨眼的功夫就又丢了两个,每一个还能喘气的都担负着微乎其微的胜算,此时此地,我们只能彼此信任甚至依赖。

      面朝大地,背向天空,严格地说我们这样并不算爬行,可却比爬行来得更加辛苦。雾在慢慢地舞尽最后一丝迷蒙,我们已然无所遁形。死亡的鬼影就在四周游荡,一个猝不及防就转身露出勾魂摄魄的狰狞。我们尽量压低身子,恨不得把自己抹成一痕青苔贴伏于地,用警惕到神经质的眼神提防着不知会从何处出现的危险,但我们很清楚,比起这些陷阱更可怕的是布下陷阱的人。

      黎明驱散了黑暗,却还未来得及冲淡寒气,时不常有不知道是晨露还是雨水的东西从树冠、枝头、草叶上掉落,或是打着旋地撞在头盔上拉出一丝水痕,或是调皮的钻进衣领,招惹得鸡皮疙瘩全都打了立正。虽然一路被骚扰着,但小鬼子还没有冒出半点踪影,我们全神贯注地紧绷着神经忘记了疲惫、饥饿,甚至是恐惧。

      前面闪出林中难得的开阔,虽然比不得山下,但这里相对于先前的压抑很显然是被修整过的,人工的痕迹比比皆是。两条山道蜿蜒在眼前,给我们出了一道很难的选择题。是左还是右,死啦死啦带着我们蹲伏在树丛中,直觉和理智在脑袋里打成了一锅粥。

      纠结的不只是我一个人,死啦死啦盯着前方出神,他不会妄动,更不能。他像一个吝啬到极点的土财主,手里只有这点家底至少也要掰开揉碎了用,就算是死,他也会要求我们多喝几口吊气汤,多还几次魂才能去死。最后他还是犹豫了,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瞧我,我把目光掉开,看着他挣扎在选择之间是件很让人气馁的事情。

      他终究还是没难为我,而是难为了大和尚,“一步成佛,一步成魔,大师以为我们这些俗人应该如何?”世航也在望着前方出神,听死啦死啦这么问,想了许久才说,“和尚也曾为这件事苦恼过,曾听在这里捡了条命的人说,这山里有条深谷,一条路陡,直上云宵,应该是通往山顶;一条路缓,弯没林中,应该是去向深谷。按人之常情判断应是陡而向生,不该是缓而求死。我们在这跟小鬼子交过手,但有些奇怪,和尚修为尚浅,有些事还悟不得。”

      死啦死啦抱着脑袋想了一阵,突然笑了,“管它是佛是魔,咱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嘛,下得了地才上得了天——”然后他回过头来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选得可不一定对啊,这一步下去可就谁都没机会反悔了。”没人反驳,反悔的机会早在进林子之前就被所有人放弃了,他只不过是在给自己的游移不定找个舒缓的出口。

      我‘呸’了一声,狠巴巴地说,“团座,您老现在怎么说也是领兵打仗的,不是坐在墙根嚼舌根子的烂嘴老娘们,哪那么多废话。”死啦死啦绝不因为我损了他的官威而生气,他亲亲热热揽着我的肩膀,“烂嘴老娘们顶多嚼舌根子,至少见了人还会笑笑,总比你这个恶嘴恶舌的死瘸子有事没事顶撞长官让人舒坦吧,既然你这么踊跃,我怎么能挡着呢,现在就荣升你为排头兵,滚前头去。”

      “我好歹也是副官了,混成了排头兵,您老说明白这是升还是贬啊?”“我说升就是升了。”他横不讲理的把我第一个踹出了树丛,我很愤怒又不得不走在前面,瘪犊子在后面用脚踹着我的屁股指点方向。

      张立宪跟我们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从‘虞啸卿’现在渐渐向‘死啦死啦’靠拢,嘴里不干不净地问着,“生了?男的女的?”死啦死啦也不含糊,“老子不管,是个崽子就成。”后面一片憋闷的笑声,这不算是给我面子,如若不是怕被小鬼子发现估计这会儿他们早该笑到满地打滚了。缓而向死,可我的团长不信邪,队伍被死啦死啦就这样带上了黄泉之路,也许他也很忐忑,我们奔死而去,生在何处?

      我们依然用丑陋到自己都嫌弃的姿势移动,死啦死啦的选择匪夷所思的指向了深谷,而那里无疑是绝境中的绝境。虽据险而守,可一旦被困只能是死路一条。除非有上天入地的本事,没人会傻到冒这个险,南野会吗?我侧过头,至少也得知道为什么去死。可他现在很忙,忙到只来得及掐着我的脖子,硬是用蛮力把我的脑袋扭向前方。

      他越不想说,我越拼死的想问。几个回合下来,我的脖子被扭得生疼却依然执拗,他只能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瞪着前方的寂静,接下来快炸毛了吧,我得意地想。终究没等到他的炸毛,而我们中间先乱了营。一张藤编的大网像个巨大的包袱皮顷刻间收拢,毫不费力地裹住了三个人腾空而起。我们哑然地看着这一幕,身体还没没来得及反应,耳中已然被急促的枪声塞满。空中的人率先成了靶子,子弹沉闷地撞进皮肉,死神先我们一步到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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