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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第一百六十一章 ...

  •   最不愿面对,却不得不面对,尽管心里已经炸开了锅,却不得不隐忍。虞啸卿咬了咬牙,横下一条心,虽说这样做会让他觉得格外的屈辱,却是现在唯一的即稳妥又保险的办法。在从前,他绝不屑于这种小伎俩,如今却身陷争名夺利的深潭,尔虞我诈无法避免,他就不必内疚,那个妖孽说了,他本来就姓虞。

      虞啸卿终于抬起了头,眼神里的茫然和痛苦让他像极了迷路的孩子,喃喃地说,“唐叔,自从南天门之后我就再不知对错了,您说过对错不重要,可现在我也不知道这么做是对还是错了。”唐基有些诧异的瞪大了眼睛,‘南天门’这三个字是虞师的禁忌,下面的人是万万不敢提的,他是悬在虞啸卿心里的一把刀,现在他自己在这个时候突然提起,不是压力太过就是别有所图。

      唐基有些吃不准,但老人精是大风大浪里滚出来的,只要事情朝着他需要的方向发展,就不介意你能翻出什么花样。“虞侄啊,对和错嘛是最不值当费心的东西,你记住一点就好,只要上峰信你,就只有你对的,别人说什么都枉然。”虞啸卿奉上一个不确定的表情,唐基则肯定的点了点头。

      虞啸卿把目光挪开,对面的山峰已然被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唐叔,您会帮我吗?”唐基目光犀利的扫向虞啸卿,但随即就做回了平静的自己,只是在那张能七十二变的脸上平添了一份欣喜,“虞侄啊,你这说的什么话,太见外了,我不是一直都在帮你吗?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哪怕生死攸关,唐叔做的事都是为了你好,都会站在你这边的。”虞啸卿在唇边扯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

      “唐叔,开弓没有回头箭,事情已经做了,无所谓后悔不后悔,但如果格里菲斯中校借题发挥向上峰汇报的话,也许我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虞啸卿平静的阐述着一个即将发生的事实,唐基则老神在在的倾听着,只是慈和的望着他,悠闲得似乎并不在意。

      虞啸卿把话撂下便不再吭声,他的意思说得已经够明白了,老人精根本不用劳烦脑子就能轻易的品出个中滋味,他现在所要担心的是唐基会按照自己的喜好,加进他想要的味道。唐基依旧一副悠哉的样子,点着头,呵呵的笑了两声才说,“虞侄啊,如果你的父亲见到现在的你一定会倍加欣慰的。过于强悍便借柔韧来弥补,愤怒的力气用来思考大局。

      啸卿,你越来越有将军的样子了,很好,真的很好!这里的主角是你,也必须是你,放心吧,格里菲斯中校是个极明事理的人,领兵打仗也不失骁勇,他一定能够理解师座的良苦用心的。你只要把所有的心思都用来打场酣畅淋漓的大胜仗,早日安全救回人质,什么还不都是你说得算。老头儿不懂打仗,要是信得过,完全可以打打杂,跑跑腿的嘛。”

      “谢唐叔。”“哎,客套话自不必说了。一切皆以虞师为主,以师座为主。”看着虞啸卿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唐基笑得更加和蔼。唐老头儿顺水推舟,虞啸卿目的达到,各得其所,各取所需,大家心照不宣,至少在某些方面他们还是能够达成一致的。管它诚心诚意也好,言不由衷也罢,如果失了唐基的支持,难免还要步上南天门的后尘,这种老路没人走得起,虞啸卿清楚的意识到了这点。所以无论如何,即使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暂时低头服软示弱。

      唐基不见得真的不懂他的真实想法,毕竟那双官场中浸淫多年的火眼金睛,凭他的功力还骗不过。可既然他愿意装糊涂,那么就有转圜的余地,有总比没有好。他期待着用牺牲掉的尊严换取更多的性命,哪怕现在让他做回韩信也是值得的。他在心中反复默念着,“活着,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等着我!”

      我们已经死了,我们还活着,爆炸终于随着灰飞烟灭的人偃旗息鼓,林子在震荡和轰鸣之后回归了原有的寂静,除了一地的狼籍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大自然并不会因人的不安份所折腾出的动静而有太大的改变,来的,去的,生的,死的,一概被冷眼以对,只有燃着的枝枝蔓蔓还在噼噼啪啪的呻吟,算是对刚刚发生过的一切有个切肤的感受。

      我们被炸出窍的魂,一点点又钻回躯壳,浓烈的销烟味还没散尽,罩着整个树林,裹携着我们。死了的都死了,消失得干干净净,活着的行尸体走肉们开始蠕动着爬起。这堆活死人中,死啦死啦第一个站直了身子,然后他摇晃着迈开了双腿。我本能的伸出手去拉,被他狠狠的用枪托杵了回来,然后坚定的向前走去。

      死啦死啦又一次做了领头的公鸡,不容置疑的晃荡在最前面,我们如影随形地飘忽在身后。我没再试图阻止他,虽然危险依旧存在,四堆血肉到底能开垦出多大的一块土地不得而知,我只知道,就算虞啸卿的大径柯尔特现在就对准他的脑袋,他也绝不会回头,现在没有人阻止得了我的团长。

      狗肉理所当然的陪在身侧,他们倒是对绝佳的组合,甚至走在一起时,自然到连我这个三米之内都显得多余。这样的认知让我的心里颇不是滋味,从没有机会像狗肉一样走在他的前面,替他抵挡些什么,让我终于沦落到和一条狗计较。对了,死啦死啦从来都是叫狗肉兄弟的,我开始嫌弃自己。

      踏上一条路很容易,现在的它至少没有了刚刚开始时给人的胆颤心惊;走过一条路很难,它在我们的眼里变得面目可憎,血迹和着残肢是最不缺的东西,用不着我们画蛇添足的再作蠢事,它们完全可以做为最醒目的标志,保证过目不忘,不会下错脚步。因为无事可做,穿越这条用阴阳来分界的路就难上加难。

      我开始倾尽心思的去梳理这些年我所走过的路,我忽悠着新兵在眼前铺出一条触目惊心的血路,却从没有机会踏着他们的尸体冲锋,更多的时候是用屁股对着本该去的方向。苟且着一条烂命,继续酝酿着下一场的苟且。

      直到在浑噩中有了中尉的虚衔,却没什么值得欣喜和骄傲的,我依然是一个连火柴都划不着的孟烦了。不得已从燃烧着的连长身上借了火,却还是等不来胜利,只得和我死去的同袍一起趴在一处,只为捡回条贱命操心,连腿上的伤都那么屈辱,从此之后我再不会痛心和愧疚了。直到被虞啸卿忽悠着鬼上身似的去了缅甸,遇到了死啦死啦,才开始了踏着同袍的血肉征伐的道路,却越来越痛,越来越内疚。活不痛快,死不爽利,只有脚下的血迹越来越清晰,清晰到再也看不见……

      我猛然间警醒,用力的揉了下眼睛,才发现果然脚下再没了让人窒息的血污,干净到让我的心忽的一下跌进了深渊。用人命垫出的路走到了尽头,可这条被人工修剪出的路还没有到尽头,而死啦死啦依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我慌忙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背包,“别走了,停下——我叫你停下听到没有。”他会听才怪,“快了快了最多不超过一百米,小鬼子挖的坑就屁用都没有了,老子过来啦。”

      他高兴得要死,根本不看脚下,反而越走越快,我更慌了。“你他妈疯了吧?”“疯了疯了,早就疯了,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接得倒是干脆,我当时气结。“疯了就要有个疯子的样子,你嚎吧,撒泼打滚,胡言乱语什么的。”我循序善诱,从进了林子他就没了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刚刚冷得瘆人,现在又疯得要命,总觉是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我真的怕他把自己逼死。

      “我不嚎,为什么要嚎,老子没那功夫。别总拉着我,我又不是你娘,等回了禅达再揪着衣襟扮你的乖儿子,少在这膈应我,闲得发慌就把标记做好了,睁大眼睛认真点儿别害了你的袍泽。……哎,我说你没完没了了是吧,怎么还他妈拉着我,滚滚滚。”他手脚并用的驱赶着不住骚扰着他的我,脚下却一刻也没放松,要不是枝枝杈杈的拉扯,再加上我给他添堵,恐怕一早就没了影。

      我踏实的执行着他交待过的任务,却也没如他所愿的被驱出身侧,三米之内反而变成了一步之遥。不仅是我们,所有的人都紧紧的贴成一串,像被串在一起的糖葫芦,裹在糖衣中分都分不开。已经没人在乎是否会被藏在某个角落里的爆炸端了一窝子,耳边飘渺而又遥远的响起初见他时的那句,“死了就埋在一个坑里,别嫌弃我。”

      预料之中和意料之外的事情都没有发生,我们像一列发了疯的火车,飞驶过最后一段死亡之路,平安的闯过了日本人用心良苦搭成了戏台子。前面的枝枝蔓蔓开始一如既往的张牙舞爪,再没了人工修剪过的痕迹。我们终于可以舒缓一口气,这种结果像碗吊气的还魂汤,我们在侥幸的同时又不得不叹服死啦死啦的狗运。老天有意纵他为祸人间,我们也乐得接受这个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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