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2、第一百六十二章 ...

  •   模模糊糊的丛里依旧危机四伏,现在却没人去费心,至少还活着就先让我们臭不要脸的欣喜一下吧。死啦死啦转回了身,看着最后一个人踏出那块用性命垫出的土地,这是他第一次回头,也是最后一次。

      雾气渐起,直到把所有的视线都挡在了苍茫之外,死啦死啦都没有动。最后,他用我们最为熟悉的方式给窒息的死寂一个了结。他摘下了头盔,木然的跪下,一个头狠狠的磕在了地上。我的身体颤了一下,也跪了下去,然后是全体……

      战乱之秋,我们一无所有,孑然一身,豪情万仗去诸战皆北,望穿秋水,穷尽心力只为光复国土。虽说以文明的脚步来说,世人已经摒弃了这种古老的仪式,但今天,这是我们所能拿出的完全属于自己的最大程度的虔诚,是我这辈子最诚心诚意的叩拜。

      从他的唇边溢出的离离梵音,又一次把咸热的液体从我的眼中导出,白茫茫的雾充斥天地,皆挂缟素,冥冥中成就了一场无声的葬礼。身无常物的人只能用泪来浇奠,我突然很想念,南天门下那个无眠的暗夜,荡于怒江之上的小小纸船。承载灵魂的归航,其中哪一艘数又会是我们所接引,哪一滴泪是为我们而流。

      死啦死啦直起身子,却依然跪着,他说,“弟兄们,你们一定要跟上,别走丢了,消灭了小鬼子,我就带你们回家。”然后他重新戴上了头盔,猛地站起了身,一眼从我们身上掸过,淡淡的没有多余的感情。“还有23条,很好。”头也不回的扎进了雾中,我终于意识到他哪里不对了,从刚刚到现在,他没有流过半滴泪。

      我们凭借雾气的掩护钻进了更加浓密的林子深处,这里的藤蔓较之边缘的有很大区别,不止是粗壮了不少,还有很多我们从未见过的。这就更加大了行进的难度,前一个人刚刚走过,这些树精藤怪们就用一眨眼的时间让一切恢复原样,在下一个人的面前把痕迹抹平,让你只能无奈的重头再来。

      我们和树藤枝杈们拉拉扯扯了半天,直到雾气散尽也没能走出多远。而我们则因为连夜的折腾,倒已经筋疲力尽了。鬼精的死啦死啦清楚的感受到了来自我们的不堪重负,一夜的殚精竭虑,大起大落,让一干人等都成了只能拖得动脚步的尸体,死啦死啦立刻选了个很缺‖德的地方做为我们临时休整的场所。

      这里好像一个被咬了一口的馒头,恰到好处的凹成了背风的洞,即便上面有小鬼子的哨卡,也很难发现有人的存在。我们可以大摇大摆的悠哉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而不被发现,只要你不发出太大的响动从上面看这里什么都没有。当然,这么好的地方死啦死啦看中了,还有比我们早到的也对这里情有独钟。

      一种葱绿的植物也很喜欢这儿,开始没人在意,直到这个热情的邻居向新来的我们打了招呼,亲亲热热的问候了我的屁股,这才发现枝上的那层绒毛状的东西竟然是些立着的小刺,而且扎人极疼。大爷的,我眼泪都快流下来了,可最让我气闷的不是这混身长刺的家伙,而是在一旁捂着嘴偷笑得花枝乱颤的混蛋。

      我气不打一处来,伸出一只脚去踹他。刚伸出去我就开始后悔了,想收回哪还来得及,他轻易的掐住了我的脚踝,一拉一推,我立刻失去重心直接向后仰去,屁股结结实实接触地面绝不打折扣,我以一个很不体面的姿态四脚朝了天,结果这回捂着嘴笑到直抽抽的是全体混蛋。

      还是丧门星看不过去了,大片刀嘁哩喀喳一通乱舞才算是解了眼前的困境。经这么一闹,心情反倒是觉得宽松了不少,肚子凑热闹的开始跟着叫唤。我们没滋没味的填补着早就折腾空了的胃,我靠在死啦死啦的身边儿,有一口没一口的往嘴里塞着食物,眼睛却一刻没离开他。他反而没事人一样,专心对付着吃的东西,认真到心无旁骛。

      他不想说,我只能送上门去,尽量装着毫不介意,试探着问,“我说……团座,姆们不会只在这里沤蘑菇吧,给大伙儿交个底呗?”死啦死啦不理我,我只好尴尬在那儿。现在的他就像一颗定时炸弹,越平静越危险,而我并不知道勾中哪一块就能够引爆,虽然我也尽力掩饰了内心的不安却依然得不到安抚,这让我即烦躁又恼怒,从而更痛恨自己。

      他不理我,不代表谁都不入眼,至少还可以很温柔的唤过狗肉,对自家兄弟他从来都是轻言软语的哄着,狗肉的待遇比虞啸卿的规格都高。他体贴的把剩了一半的罐头放到了狗肉的嘴边儿,算是伺候到家了。死啦死啦一边喂着狗肉,一边替他摘掉落在身上的草叶残枝,终于还是很赏脸的回了我一句,“我怎么知道,哎,你要不要去问问小鬼子?哈哈。”然后他皮笑肉不笑的干‘哈哈’了两声,往后一仰,舒服的闭上了眼睛,他大爷的——

      死啦死拉是对的,不是补充点儿食物就能解决全部问题,困顿让我们迫切的需要休息,这就是人和机器的区别。熬过了一个艰难的黑夜却并不值得开心,七十二小时仿佛几百年那么漫长,可最让人恼火的是我们还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小鬼子龟缩得不见鬼影,更甭提摸到人家老窝了,我们仍在林子里打着转。相对于我的忧虑,死啦死啦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不知道是真的要破罐破摔,还是被过重的分量压得听天由命了,虽然这个词用在他身上永远那么不可思议,但我就是嗅到了这种隐忧。

      沉重的眼皮拉扯着更为沉重的思维,我的意识渐渐模糊,直到被一阵急促的枪声惊醒……我一骨碌爬了起来,本能的摸枪在手,从睡梦到清醒,战争教会了我们把它简化到了眼一闭一睁的过程。枪声很近,很清晰,很好判断是由机枪所发出的嘶吼,果然鬼子离我们并不远。死啦死啦拍了几个他觉得用得上的人,从藏身的地方潜行出去。

      这么大的动静,机枪的位置不难发现,此时小鬼子正全神贯注的打击着他们所看得到的目标,而忽略了藏在暗处的人。他们的目标艰难的蠕动在树丛中,从衣服就很明显的传递过来了一个信息——自己人。死啦死啦率先开了火,我们自然跟着,这边的得瑟,很快就招来了机枪的注意力,子弹在我们面前的土地上削出烟尘,打残了枝叶。

      “丧门星!”死啦死啦低吼了一声,不用多说,那位就心领神会的趁着小鬼子机枪转移了对象而认真招呼我们的空档,从缺口翻身出去,就地一滚,三两下就抓到了地上那一坨,奋力的往回拉。眼看着越来越近,子弹也越来越密集,追在屁股后面的要命玩意儿很快就能够到他们了,我们也不敢怠慢,边射击边七手八脚的帮忙往回拽。

      幸好,机枪的子弹虽然足够嚣张和强悍但却高傲得很,并没有像他们主人预期的那样,而是擦着我们的身子一闪没入了树干。被拉回来的人我们都认得,所剩的23条中的一个,虽然没要命的伤,胳膊还是挂了花,淘气的子弹钻进了他的肉里,却没多做停留,而是开了个不大不小的天窗,然后就不见踪影了。看得出来,这是近距离射击才有的结果。

      我们把他塞给了半山石,死啦死啦一边指挥着其他的人应对山坡上的日军,一边忙里偷闲扫了眼脸色苍白的小精锐,“把气喘匀了就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那位似乎是吓傻了,但我感觉又不完全是,那种扭曲的表情很奇怪,奇怪到我有种莫名的伤心。“说啊。”一旁的齐岳衡急了,他趁着换弹夹的功夫踢了他一脚。那位似乎是被踢清醒了,怔怔的望向我们,然后做了一件大家都意想不到的事——嚎啕大哭。

      死啦死啦一眼掸过齐岳衡,不是责备反而像调侃,“小齐,你把人踢哭了。”齐岳衡有些不知所措,“我,我,团长……”“我我我,我什么我,看上面,阻击啊。”齐岳衡这才如梦方醒,回过头冲着坡上开始若隐若现的人影扫去,死啦死啦则转回身,面向哭着的人。

      死啦死啦抱着枪,抻着脖子,拉了个损德的腔调,要不是和着爆豆似的枪声,这将是个最遭人恨的玩笑,他说,“挤呀挤,挤呀挤,挤干眼泪再问你。”小精锐被他连损带调侃得有些不知所措,泪挂在脸上,人却发着怔。

      “哭够了?还哭吗?”死啦死啦坏心眼的用这样一个方式发问,小精锐不知是点头好还是摇头好,摇了摇头又觉得不太对又点了点头,乱成一团糟,最后竟把自己绕蒙了。死啦死啦笑了,“不哭了,就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小精锐被此如一折腾似乎已经过了劲,慢慢的恢复了平静。他抹了一下脸,脏污的手立刻在脸颊留下了两道泥痕。

      他们都是被精挑细选出来的,虽然年纪不是很大,却也是打过几年仗的老兵了,即使算不上百炼成钢,却可称身经百战。刚刚的崩溃只不过是昨晚震撼的余声,积郁中的悲伤在强烈刺激下的集中爆发。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