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家国梦》猩叔

7、娉婷赏画风月无边 玉柔抄诗芳心暗许

　　那娉婷回到翠云楼之后，推说自己偶感风寒不宜接客，径直钻进了自己的房间。她小心翼翼地把那副画放到几案上，一点一点地展开，仿佛那是一件珍贵的珠宝，一袭华美的衣袍，一位角色的佳人。画中的确是一位绝色的佳人，她颜色俏丽，姿容胜雪，艳若霞映澄塘，神若月射寒谷，娇若春花，媚如秋月。只见那美人慵懒地卧在宝榻之上，一袭天水碧的衣裙在微风中微微飘曳，那神态简直远惭西子，近愧王嫱。娉婷曾在宝镜中无数次地看到自己的容貌，却仍然被画中的自己惊道了，晃若天人一般，她从未想到这样一位娇媚袅娜的女子竟然是她自己。

　　娉婷看到这样的画作，心里感叹着画师技艺的精妙，也暗自为自己沦落风尘而凄凉，她已经许久没有如此感慨过了，一个颜宗，一副肖像竟然勾起自己的伤心之意。她也曾经是良家女子，却被兄嫂卖到妓院抵债，几次逃跑不成，索性心如死灰，安心居住了钓鱼巷。本来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一切都成了过眼云烟，可是颜宗的出现又勾起了她对平凡生活的向往，她更梦寐着自己可以走出去，身边有一个如颜宗一般伟岸担当的男子，陪他一起看遍人间繁华。本来如镜湖水一般平静的心，此刻泛起微微的波澜，她拿起一支笔，在画上提了一首词：

　　“妾本钱塘江上住，花落花开，不管流年度。燕于衔将春色去，纱窗几阵黄梅雨。

　　斜插玉梳云半吐，檀板轻敲，唱彻《黄金缕》。梦断彩云无觅处，夜凉明月生南浦。”

　　这词本来是苏小小，娉婷以此自比，不觉潸然泪下。她仔细端详那画中美人，想寻了一处所在把她悬挂起来，可是他遍看自己的房间陈设，竟然无一处干净的所在，可以匹配的上这样的冰肌玉骨。于是恋恋不舍地将那画卷了起来，放在书桌上的插瓶里面。她忽然想起这幅画是要拿给姘头张安看，心里万分地不舍，于是自己提笔临摹了一张，放在了案头。

　　正待娉婷欣赏自己临摹的作品时，妈妈来喊娉婷接客，还没等娉婷梳洗打扮，自己房间的门就已经被打开了，原来是张安。

　　娉婷的表情微嗔，“你这冤家，不是说过两日才来么？”

　　“我知道你今天去山水画廊了，所以迫不及待来看看美人图，一道取走回去细细品画。”

　　“哼，”娉婷冷笑了一下，“你分明是着急拿着画去邀功吧。”她有点庆幸自己昨早了准备，临摹了那副美人图。于是她走到几案前，还没等她拿起那幅画，那张安已经快步走到娉婷的身后，拦腰抱住了她，“不急嘛，一如不见，如隔三秋，想的我好苦。”

　　娉婷开始对张安感到厌恶，但是她不想表现出来，因为她知道自己惹不起这样的人，于是用手轻轻地推开张安凑上来的嘴巴，“得了吧，你还是赶紧拿走完成你的差事吧，来日方长。”说着话的时候，娉婷跑了一个娇媚的眼神给张安，张安的表情僵住了那么一下子，但是马上恢复了笑脸，“还是美人了解我呀，不瞒你说，我的确是有差事在身。其实告诉你也无妨，我们少爷看上了一位小姐，想让画师花了图形过来，可是又担心京城的一般画师不能接近，所以。。。”

　　“所以你就让我去找一个在东京没有背景的画师？”

　　“是，不过这画师的水平当真是不错，画的惟妙惟肖啊。”张安端详着那画像，啧啧地赞叹那个画师的水平，他却不知这画是出自眼前玉人之手。

　　“可是怎么能画到那个小姐呢？人家肯出门让画么？”娉婷疑惑了。

　　“这个嘛，你就放心好了，你听说过毛延寿画王嫱的故事么？”张安一脸淫邪地笑着。

　　“我当然知道，可是我瞧那画师不是毛延寿。”娉婷一脸鄙夷地看着张安。

　　“是不是毛延寿还不是我家少爷说了算呀。”张安得意洋洋的，他一边说，一边卷着那幅画，“我们家少爷这会在樊楼，我得赶紧把画给我们少爷瞧一眼去。”说罢，张安亲了一下娉婷的香腮，悠哉游哉地去了。

　　就在张安走后不久，有一位朝中官员点了娉婷欣赏歌舞，就在樊楼。本来娉婷不愿意去樊楼这样的地方，一来翠云楼本来就是声色犬马的地方，可是偏有些客人要去樊楼狎妓，来彰显自己的风雅；二来樊楼中本来就有一些固有的名妓，娉婷不愿意去跟那些“同行”的姐妹争个长短。但是今日她倒想去看看，那张安到底耍的什么幺蛾子。

　　话说自从相国寺一别之后，玉柔一直想抽出时间来抄写那几首《罗汉赞》，可是这几日绣庄的生意实在太忙，玉柔回到家中依然疲惫不堪，腾挪不出时间和精力来抄写诗稿。

　　这一日，姚翁又出去办事，毒瘤玉柔一个人看守门户。绣庄的活计结束地早了些许，未时刚过，店里就基本没什么人了，而且已有的订单都不忙着交货。于是玉柔趁机早早地关闭了绣庄，从后门溜回了家里。

　　玉柔找到了黄庭坚的诗集，从里面找到《南山罗汉赞》，一共十六首诗，诗的内容如下：

　　南山罗汉赞十六首

　　大阿罗汉宾度罗，奉持末後如来印。

　　日中一钵千家饭，处处作佛事饶益。

　　以我身心五分香，作光明云雨大千。

　　取火燃香世界主，能遍法界唯心办。

　　南山罗汉赞十六首

　　佛记一切贤圣众，皆以无为有差别。

　　如来乃至阿罗汉，同入涅盘三昧海。

　　二乘设不见此理，是则波旬颠倒想。

　　稽首迦诺迦伐蹉，看花结印同无相。

　　南山罗汉赞十六首

　　驾羊超出风火宅，跨兔求度生死河。

　　者乘如来初方便，自彻海漩三昧底。

　　三乘如来悲愿力，身如光影现十方。

　　持经不染文字相，是名第一离欲者。

　　南山罗汉赞十六首

　　斑斑之兽本山林，升堂入室作舆卫。

　　小僧奉施军持水，弭耳来受救渴供。

　　胸中猛虎自调服，是故异物成一家。

　　我观阎浮提众生，同床猜忌若冰炭。

　　南山罗汉赞十六首

　　稽首具六波罗密，稽首得无生法忍。

　　稽首佛敕久住世，稽首救世不倦者。

　　天上人间福田施，心无高下依佛慧。

　　遍与有情作功德，故受孔雀堕尾供。

　　南山罗汉赞十六首

　　能以一切声闻佛，能以法忍出世法。

　　宴坐分身应十方，不取涅盘自饶益。

　　伏住泥沙观止水，中有菩萨清凉月。

　　无明风起作浪波，方会如来同觉海。

　　南山罗汉赞十六首

　　佛光影中大杜多，八万细行灭尘劳。

　　爱护有情如眼目，胡奴来供滤水囊。

　　手持白拂起清风，奉持所闻佛直指。

　　小根魔子欲横戈，弓折箭尽皆消霣。

　　南山罗汉赞十六首

　　百和香中本无我，光透尘劳一一法。

　　佛法本从空处起，炳然字义照太空。

　　以此一香应发心，东方出日西方雨。

　　我今稽首伐闍罗，是真离欲阿罗汉。

　　南山罗汉赞十六首

　　香醉山中夏木阴，来禽磊磊承风雾。

　　山鸟冲飞堕圣前，小僧澡雪羞时供。

　　胡奴知是说法时，故奉金炉听时事。

　　有说法相无言说，无说无闻是真说。

　　南山罗汉赞十六首

　　庞眉寂默坐空禅，万年一念无缘促。

　　手珠犹作奢摩他，寄迹普贤修万行。

　　梵天来献瑜伽具，问人亲见也尊来。

　　拨开眉目示梵王，诸天皆得法眼净。

　　南山罗汉赞十六首

　　一身入定多身出，屈申臂顷四天下，

　　如世箧藏诸有物，及以丝缕舞工木。

　　小儿赞叹或恐怖，耆老智者但袖手。

　　佛说神通方便力，度脱众生具功德。

　　南山罗汉赞十六首

　　四十九年大教主，波旬请故入涅盘。

　　佛身常寻法界住，非其境界故不见。

　　未法众生蒶福田，众魔染衣汗戒律。

　　稽首那迦住世间，令我常生遇佛想。

　　南山罗汉赞十六首

　　如来宝仗降魔相，慈悲威怒震十方。

　　毒龙帖耳收雷霆，逆鳞可摩若家狗。

　　我法未尝恼众生，不令肆毒生恐怖。

　　但以本来悲愿力，情与无情共一家。

　　南山罗汉赞十六首

　　八万四千宝浮图，不如一念心清净。

　　惟此有相擅施福，三涂八难所依怙。

　　佛以一花示迦叶，笑中有刀世不解。

　　而以法尽付诸人，深藏宝骨待梅里。

　　南山罗汉赞十六首

　　万山相倚碧漓岏，灵鹫一峰圣贤宅。

　　如来往昔经行处，林泉鸟兽皆逆向。

　　清净眷属千五百，无日不闻钟磬音。

　　阎浮提中大福田，莲花会上菩提记。

　　南山罗汉赞十六首

　　持轴山中大慈圣，普应诸供作佛事。

　　虽设大铃金删杵，如世休马櫜弓矢。

　　龙女来献九渊珠，无心奉施无心受。

　　清净之众见寻常，相视还如土木偶。

　　玉柔寻来手抄本和毛笔，认真地抄了起来，那些诗足足让玉柔抄了一个多时辰，不过玉柔心中欢喜，不觉得时光难熬，只是抄完之后，手腕处有些酸痛。她一边揉着手腕，一边细细的读那些诗文，这些描写罗汉的诗句很是精妙，黄庭坚本人就是佛家之人，才情也很卓越，跟苏东坡是知己好友，苏东坡曾写过《罗汉赞》，与黄庭坚写的这十多首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看着那些诗，眉头微蹙，心里想着，“不知道那沈公子是真的想要借读这些诗作，还是只是客气寒暄。如果是真的想要借读，也不枉费自己这些辛苦；倘若只是随口一说，倒显得自己忒煞情多了。”玉柔虽然有些少女怀春，但是毕竟跟着父亲见过各色人等，比那些中日所在规格中的小女子更多了几分洒脱。她心里又想到，“其实不管沈公子是否真的是想要看这些诗作，都在商场打拼，做个知己好友，偶尔结伴同游不也是其乐融融？”想到这些，他的表情轻松了些，也愉悦了些。

　　却说明轩与颜宗一行四人，徐步走来，穿过了两条街道，尽览汴梁的繁华盛景。

　　迎面赶上一队接亲娶妻的队伍，徐徐的从北边拐过来，后面的新郎官骑着一匹枣红马，马后面是一位挑着新娘嫁妆的脚夫、马前一人抱着新娘的梳妆物品盒，前面一乘轿子应是新娘坐的，因为轿子的处面都用各种草木花卉装饰着，此可谓“花轿”。轿子后面一挑夫挑着一担鱼肉、表示女方娘家祝福夫婿富贵有鱼。

　　迎亲队伍渐进街市，前面的艺人立刻歌舞起来，用以吸引人们的注意，更显出热闹场面，不知是此情此景引起了茶馆里几位茶博士的注意，还是另一件正在发生的事使他们目瞪口呆，就在旁边一位上身赤膊，技艺精湛的杂技艺人的精彩表演都被忽略了，茶博士他们都扭头往这边看，原来对面不远处一头刚卸了货的叫驴见了对面茶馆前拴着的驴子，这时立刻发出了求偶的叫声，异性相求茶馆前面的驴子立刻响应，扭转驴身前蹄起跳腾空，试图响应，无奈缰绳拴得太牢，挣脱不得。这头叫驴也试图向茶馆方向的驴子奔去，这时一个小孩在驴子前奔的方向不远，一桩险情就在眼前，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车旁的车夫欲向前跑出抱开小孩，但人哪能跑得那么快呢？这时颜宗上前一把抓住驴缰，一桩严重的交通事故避免了，人们这时惊嘘不已，松了一口气，在场的百姓都为颜宗叫好喝彩。

　　茶馆前街道正对面一个酒店，由于不经营早点所以才迟迟的撑起招揽顾客的旗幡，酒店开在散装货运码头，生意自然很兴隆，只是客人正在忙生意，还不到吃饭喝酒的时间，但看码头上货主正在清点要发某地的货物，码头工人正在把运来的货物堆码起来，准备根据运货地点远近，适时安排装卸，正所谓是先上船后起坡。另一条船也正在卸货，在这一、二百年树龄的大树枝叶缝隙中，可以看到粗大的帆桅及绳索，也应是六、七十吨左右排水量的大船了。

　　再过去几家店铺就是主干道汴梁大道了，主干道两边车水马龙店铺林立，都围着这风水宝地的货码头与货运栈了，这座货运栈地理位置十分优越，四周街道四通八达，南边紧靠深水港湾，有好几艘船只停泊在港湾里依次装卸货物，一条靠码头的般正在卸货，几个码头工人正把象装有粮食之类的麻袋扛下船，船仓里有人正在翻仓与上货，船仓里传出给人把货物麻袋上肩的劳动号子声。

　　码头上还有不少人向客船上招呼，他们是迎接自己家人或亲朋好友的，有的还上了汴河大桥，借大桥的高度招呼，以便早点见到亲人，旁边一只小一点的客船上也有人挥手呼喊，那是在招揽生意，呼唤需要到分河航道码头的客人。

　　颜宗与明轩一行四人来到了汴河大桥上，那汴河大桥气势不菲，高大得使汴河流域最大的船舶都能顺利穿越，宽阔坚固得能并排行驶几辆装满货物的畜力车，从桥的结构来看也是一个很大的创造，整座大桥全部由木材修建而成，那汴河水流很急，河床中不利于修建桥墩，工程匠人发挥了他们的聪明才智，把整根整根的大木材并列铆接榫合，以支撑大桥的跨度，桥面又用成排的木料链固杵紧，使之形成一个硕大坚固的整体，并分散了负重使跨河木料受力均匀，在桥边有牢固的护拦，以保障车马行人的安全，使工程的使用性能与质量达到了无可挑剔的境界。颜宗感叹宋国匠人的技艺卓绝，更感叹东京城的富庶繁华，这更坚定了他掠夺这个都城的信念。

　　汴河大桥是两地咽喉要道，桥面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由于过往行人多人气旺盛，商贩不失时机的占道经营，有的摆地摊，有的卖食品，还有一家卖刀剪，牛尾锁等小五金的摊子，为了使商品更加醒目，把货摊设计成斜面，这样的场面，一直延伸到桥头。

　　上游不远处已有几艘船依次泊在岸边，主航道中有两艘船在航行，橹工的汴江号子与纤工的忭江号子两首和声合唱回响在空中，渐渐的远去，渐渐远去，这些人的场景与秀丽的河山形成了一副美丽风俗画面，所以一些文人雅士、达官贵人要找寻的好地方，在对岸的河湾缓冲区，商人不失时机的安置了两条游船，让他们在上面饮酒唱茶，欣赏汴河的风景。

　　过了大桥，便是繁华的街市商业区，这儿是汴河码头与城门的中间地带，特别有利于商贸活动，随着多年没有战乱，酒店茶楼逐渐发展起来，各种店铺字号鳞次栉比，各种车轿骡马忙碌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