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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第一百一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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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根竹竿上系个麻绳团,孩子就能欢腾个把时辰都不嫌累。宁笙持着竹竿逗猫似的逗他,眼眸中逐渐变得柔软。孩子扑住了麻绳团子,还真跟只猫似的张口就往上咬,没个人样。
幽幽地叹了口气,神情又变得凝重起来。
“这就是你‘求饶’的结果?”她回眸望向门口站立的身影,面上浮起一丝戚然。
“我在神明面前许过诺,会亲自处置他。”笙垂眸说道,“你也当明白他是不可能活下去的。”
宁笙觉得道理都对,可就是有些接受不了。孩子还在撕咬麻团,尖利的小牙齿用力一挣,竟将麻绳生生咬断,自己也朝后翻滚了半圈。顾不得疼痛,他举着损坏的玩具送到二人跟前,兴高采烈地炫耀。
“让我再陪他半日吧。”宁笙呢喃道,伸手轻轻摸了摸孩子的头。
“冲动于你无益。”笙说,凝视而来的眼神仿佛能够直穿人心,“天枢阁容你是因为有翎凤挡在你面前,如今……”
“你就一点感情都没有吗?”宁笙忍无可忍低喝道,她的呼吸有些微颤,眼底氤氲的光芒闪动起明亮的水色,“到底是你亲生子,就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沉默让空气逐渐冰凉,孩子仰起头怔然地望着她们,不由伸手拽了拽宁笙的衣袖,似在劝阻般发出咿呀的声音。
“你想让我有什么感情。”笙的声音低沉,盯凝住宁笙的眼神里浮动着恨,“难道我应当有什么感情吗?”
宁笙扭过头不由苦笑。自食恶果就是这般滋味吧,自以为在玩弄人心,结果是在玩弄自己的心。她无力地长舒了口气,正待起身时却被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拉住。明亮的大眼睛诧异地望着她,张开的口中还不慎流下了一丝口水挂在脸上。
一瞬间恍如又见到那双平静无波的幽瞳正静静望着自己,没有表情的脸庞从不表露自己内心的需求,悄无声息,又惹人怜惜。宁笙低头用衣袖替他擦拭干净,柔软的小手握在手心,就似没有骨头一般弱小。
她冲他微微一笑,然后将他的手掰开起身而去。在与笙擦身而过之时,宁笙冰凉地说道:“最狠不过人心,每每都能让我战栗。”
冷凝的空气中只有两双眼睛在相互注视着,笙在孩子面前停下身。她从未认真地看过他,都说女随父,子似母,此刻相对的两张面容是否也会有所相似?
她蹲下身将孩子敞开的衣襟裹紧,拉下卷起的衣袖包住他裸露在外的小臂,再抬眼时视线已有些模糊。幼嫩的手轻轻碰着她的脸,拨弄着她脸上的水意。
“呜……”一声细呜自孩子口中发出,他将沾了泪水的指尖送到口中舔舐,微微露出了一丝嫌弃的表情。
笙不由笑道:“眼泪是苦的,愿你来生不用再品尝这滋味。”
可这孩子会有来生吗。本不该存在于世间的生命,能够被记录在人之卷上,拥有自己的姓名吗。
笙说不出话来,她轻轻摸着孩子的脸,声音逐渐哽咽:“恨我吧,没关系……”
“呜……”孩子仍是这样回答她,盯着她的两只眼睛倏然弯起,冲她笑了起来,开心地直拍手。
笙咽下涌上的苦意站起身,侍女静默上前将孩子从小床上抱起。小家伙伏在侍女的肩头有一丝惶恐,他转过脸来望向母亲,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双目中浮现了水光。他望着母亲逐渐离自己远去,幽怨的眼神牢牢地将笙映入眼中,直到出了门也没有哭出声来。
失去了主人的屋子空空荡荡,笙回头环顾着这间小小的屋子。窗明几净,陈设简洁,没有一丝多余的累赘。唯有支离破碎的玩具散落在地上,才显出了几丝温暖的人气。
与她所困的那间屋子相比,又有何不同。
命运的残酷也会随着血脉而传承吗。她在小床上坐下,凝着自己脚下的影子不由地想。
到底何时才是一个尽头……
“你该交出来了吧。”她喃喃说道。
门口闪现的影子散发着冰冷的气息,低哑地说:“我从未停止过想杀你,今日尤为更甚。”
“你动不了我,今日更是。”笙凝住她,再次道,“把药交出来,否则你也别想活着离开天枢阁。”
宁笙冷哼一声别过头,道:“你也太看得起白夜了,这世间哪有什么吃了会变成怪物的药。他所炼的,不过是一种比大烟更甚的毒.药罢了。服用者短期内会激发出自身强大的潜能,代价则是以寿命相抵。”
可放在南国人的身上,便是促进了体内妖血的变异,失去了控制……人就变成了妖魔。
“他耗费十数年心力所研究之事,不是在炼药,而是在控量。”宁笙瞥来不屑的一眼,“难道你以为他醉心的只是一些下作的杀人之术?”
笙回想昔日那个风华正茂的少年在绝望之际被诱入这陷阱,阖起的双目中压着怒气:“我不曾见他有过丝毫建树,我只见他用来杀人。”她抬起眼皮盯住宁笙,“还有你,你也是。”
宁笙在她直视的目光下却是冷笑了一声,说:“那些药的下落我不知道,也没见过,更没有参与。”
笙自床上站起来沉声道:“只要我此刻一声令下,你必死无葬身之地,不会有任何人再出面挡在你面前了。”
宁笙气极反笑道:“不错,如今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我只是个神明手下的败将,命悬一息,自是敌不过你。你们人类不就喜欢将过错都推卸于别人,来寻得一丝虚假的安慰吗。”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如针扎,刺进心中血淋淋的,“什么凤凰降世必有大难,什么妖异乱国众神诛之,归根结底难道不是你们南国为了得到不该有的力量才造成今日的局面,自食恶果,罪有应得吗。”
笙哑然站在原地,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渴求力量而将心交予恶魔,让罪恶的血液流淌在子子孙孙的体内,成为了筑起南国的基石。这就是她放弃所有想要守护的家国,是燕夜借以寻求安全感的归宿,是昭王怀揣热忱所指引的未来……都只不过是在罪恶上继续垒砌冰冷的砖块罢了。
“可那日大殿上……”她不死心地做着垂死的挣扎。
“只是个巧合,我顺水推舟而已。”宁笙说,“那药若真到了我手中,我何必要浪费在无关人等身上,而不直接……不直接给那孩子慢慢地去喂,也不至于最后……”
她说到这里哽咽了一下,神色亦为之黯然。那么真实的心境不受控制地流露而出,在她转头掩饰的那一刻便已有了答案。
笙怔了一怔,彻底寒了心。白夜死了,妖魔灭了,人心之恶却还存留,神明也无能为力。她再强撑着这一身虚假的盛装还有意义吗?输光了所有,却什么也没有得到。什么都不曾得到,却已输光了所有。
这样的坚守到底值得吗,她在这条不值得的道路上,还要继续走多久……
窗外暖阳投来的温度仿佛带来他笑眼中的温柔,安静凝视着她,轻轻一笑告诉她说——
天地辽阔,何必据守一方。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忘了设置存稿箱时间,被自己蠢哭……快完结啦~提前给自己打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