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臣之道［重生］》湛元

19、第 19 章

　　许是习惯使然，不管白天如何劳累，宋煜依旧醒得很早。

　　隐隐听得窗外鸡啼声，他捏了捏痛得厉害的眉头，一手撑着起身。这两天他总是睡不安稳，总是隐隐觉得像是要有什么大事发生。

　　窗外的天色仍然朦胧昏暗。屋里的烛火已经燃尽了，只留下一点火星在昏暗的房间里投下斑驳的影子，空气里，隐约还残留着淡淡的蜡油的气息。

　　宋煜眨了眨眼，想让眼睛熟悉这昏暗的环境。

　　他起身下榻，一个不留神趔趄了一下，胳膊撞在了床沿上。守在屋外的王进忠听得动静，赶忙进屋来服侍他，“王上，您起来了？”

　　宋煜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收拾一下，寡人这就去上朝。”

　　“是。”王进忠一边应着，一边吩咐两个小太监去端了盆清水来。

　　洗漱完毕，宋煜双臂打开，由两个宫女替他将王袍穿上。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突然闯了进来，气喘吁吁地道：“王上，林大人没了……”

　　林大人？

　　宋煜听到这三个字，浑身一震，大步走过去，一把揪住了那个小太监的衣领，“你说什么？林大人？哪个林大人？”

　　小太监被他身上阴鸷的气息吓得身子一抖，声音哽咽，带着哭腔。

　　“林子濯，林大人啊！今天早上刚来的消息，林大人，没了！”

　　一字一句都像是一把刀子，割在宋煜的心口，他的心脏像是被撕裂了一样剧烈地疼了起来，他像是疯了一样咆哮道：

　　“不可能！祸害遗千年，他怎么可能死！”

　　宫人们立刻跪倒了一片，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多说一句话。

　　宋煜疯了一样地扯下了身上的衣袍，揪起那个报信小太监的领子，把人凌空拎了起来，“你说！林子濯没死对不对？你说啊！”

　　小太监被吓傻了，哆哆嗦嗦地不敢言语。

　　宋煜得不到回答，又转身对王进忠怒吼道：“你告诉寡人，林子濯还活得好好的，对不对？说话啊！”

　　王进忠跪伏地更低了。

　　“哈哈哈哈哈！”宋煜癫狂地大笑了起来，林子濯啊林子濯，你心机之深沉，用心之恶毒，真是举世无可比拟！

　　隐忍三年，步步为营，都是以退为进，为的就是今朝这致命一击！

　　这种人，这种人……

　　宋煜一甩袖子，连王袍都没来得及穿上，就跑出了殿门，“这等乱臣贼子，一根尸骨也不能留在世上，寡人要将他挫骨扬灰！”

　　“王上！”王进忠大喊了一声，赶忙起身跟了上去。

　　宋煜只穿了一身里衣，跌跌撞撞地一路跑出了宫门，在半路上被王进忠拦了下来，便怒吼着要他去备马。

　　两人带着人马一路狂奔，路上百姓无不避让，来到了林子濯栖身的屋子外，宋煜一脚踹开了大门，径直往里走。

　　走进房门，就看到林一抱着林子濯的身体，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宋煜上前一把拉开他，把林子濯从床上拉起来，拼命地摇晃着他的身体，“你给寡人起来，不要在这里装神弄鬼！”

　　林一扑了上去，发狠地在他的手臂上咬了一口，几乎要将那块皮肉撕扯下来。宋煜却像没有知觉一样，只是一昧地摇晃着林子濯的身体。

　　“起来！你给我起来啊！”

　　可惜，死人不会说话，林子濯的身体已经冷了……

　　宋煜紧握着林子濯冰冷的手，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扑通’一声无力地跪在了地上，眸光泣血，厉声嘶喊，“林子濯——”

　　空气里面弥漫着苦涩的药味儿，仿佛林子濯还活着一样。

　　宋煜眼底猩红，全身上下都失去了力气，看着眼前的尸体，上面早已没了温度，他颤抖着伸出手，手指抖得厉害。

　　想要触碰却又收回。

　　他怎么也没有办法相信，林子濯就这样死了？

　　“不是他，这不是他！”宋煜如同愤怒的野兽一般发狂地大喊着，然后对着王进忠咆哮道：“去给寡人准备柴火，寡人要将这个敢冒充子濯的人挫骨扬灰！”

　　“王上……”王进忠犹豫着，周围是死寂一般的可怕。

　　“还不快去！等着掉脑袋吗？”

　　王进忠被吓了一跳，连忙应了下来，急忙地命下人搬来了柴火。

　　院子里，柴火点燃，淡蓝色的火摇曳着扑向半空中。

　　“放开少爷！放开！”林一被宋煜带来的侍卫牵制着，眼睁睁地看着火舌一点点蔓延，林子濯的身体慢慢消失在火光中。

　　宋煜瞪着那火势冷笑，林子濯怎么可能死，他这样满脑子阴谋诡计的人，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死了，肯定是假的，肯定是他欺瞒自己的诡计！

　　“王上，人都死了，您还是……”王进忠小心地搀扶着他，担忧道：“这外面冷，您连外袍都没有穿，还是回宫里歇着吧。”

　　宋煜转身就走，似乎是想要证明自己不会这样轻易地被他耍了。

　　突然，他脚下一个踉跄，低下头猛咳了一阵，就见淡黄色的里衣上染了一大片血迹。

　　“王上！”王进忠震惊地大喊。

　　宋煜掩住嘴，告诉自己，这人恶毒到了极点，绝不能为他损一分的心神，却只觉得喉头一阵腥甜，那血就关不住的闸门似的喷涌而出！

　　王进忠吓得大叫：“王上，您这是怎么了？”

　　“住手……”宋煜猛地转身，冲着火势蔓延的方向大喊：“让他们住手！”

　　“王上！”

　　宋煜一挥手推开了他，纵身向火堆扑过去，一众的侍卫太监都大惊失色，喊的喊，拽的拽，拼死拼活地拦住了他：“去不得啊！王上，不要伤了您的万金贵体！”

　　“王上，请以江山社稷为重。”

　　“王上……”

　　宋煜眼底带着阴鸷和狂怒，看着身前黑压压地跪倒了一片人，数米之遥，火焰以那人的尸骨为柴，燃得正旺。

　　不过是一念之差，一念之差啊！

　　他大笑一声，一手掩住胸口弯下腰去，众人只见这以铁血冷面著称的君王，竟像个小孩子一样哭得蜷成了一团！

　　火焰燃尽后，宋煜缓步走到高台上，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了一摊灰烬。

　　他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勒住，有一种凌迟般的疼痛，他整个人跪在了地上，伸手慢慢地去触碰那一地的骨灰，触手的温度滚烫。

　　“林子濯……”他颤抖着声音开口，一行热泪从眼角滚了下来。

　　此时的宋煜就像是一个魔鬼、一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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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月后。

　　宋煜的寝殿内，王进忠把声音压得极低，对几个宫女吩咐道：“王上这些天难得能睡个安稳觉，你们做事的时候手脚轻着些，不要扰了王上安宁！”

　　几个宫女微微打了个寒战，悄无声息地点了点头，都散了开去。

　　王进忠自门帘缝隙间窥视着，见王上虽是睡得熟了，脸却仍冲着桌案方向。

　　红木制成的书桌，雕了二龙戏珠的漆画，被红绒桌布虚掩着，显得上面的天青色的瓷瓶越发扎眼。

　　自从林子濯死后，这个屋子就灰蒙蒙的，仿佛笼罩了一层欲死之气。

　　看着王上熟睡着，王进忠脑子里乱轰轰的，又想起了前日无端惨死的小宫女。

　　那小宫女不过就说了一句：“那人不过是个媚主惑上的小人，死了也好。”偏生就让宋煜听了个正着，当下二话不说，就让人拖出去杖毙了。

　　宫里人越发的惊悸，每日里提心吊胆，只怕龙颜一怒怪罪下来，连个葬身的地方都没有。

　　王进忠是宋煜的近身太监，要论凶险，他是首当其冲的第一个。他隐隐觉得，王上心性大变，定然与林大人脱不了干系。

　　还记得那一日王上自己命人纵火焚尸，中途却又变了主意，哭成了一团。火尽之后，一个人跪在地上，将骨灰细细的收进了那只青瓷瓶，从此每日宿在这间偏殿里，与那瓷瓶日夜相对。

　　王进忠也没有办法，只得每日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生怕哪天也成了王上发泄怒火的对象。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了桌旁，别的也不敢做，只想拿个东西把那瓷瓶盖上，手还没动，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王进忠心里一惊，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但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一转身，跪着爬到了宋煜脚下：“王上饶命……”

　　宋煜冷笑起身，一脚踩在了他身上，“看你这几日鬼鬼祟祟，果真是没安好心！”

　　王进忠抱了他的腿哭喊道：“王上，奴才一片忠心，为王上着想，您的圣体欠安，整日里又对着这么个东西，只怕……”

　　宋煜勃然大怒，狠狠一脚踹飞了他，“你给寡人闭嘴！寡人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王进忠连声惨叫，几步又爬了上来，“王上，王上，念在奴才服侍您这么多年的份儿上，求您……”

　　“行了行了！”宋煜颓然地摆了摆手，“滚下去吧。”

　　“多谢王上！多谢王上！”王进忠连忙磕头谢恩。

　　王进忠走后，宋煜走到桌前，伸手温柔地抚摸着冰凉的瓷瓶，一双眼睛满是血丝，怔怔地看着瓷瓶，脸上写满了疲惫和颓废。

　　他的嗓音喃喃道：“子濯，有我陪着你呢，你别怕，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