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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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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立威挂上电话,止不住长出了一口气。
沙门刚刚来过电话,心急火燎地说是浮尸案又爆了什么线索,他发了一通脾气,刚挂上电话,另一边的电话跟着又打来了。
他其实也不意外,浮尸案之后,龙天羽就死咬着在查,早晚得惹怒那边。
电话里的声音还回荡在他耳边:“冷监督,先生可不大高兴了。再查下去,牵扯出什么来,可不是你能担得起的。先生的意思,要是实在碍事,这个警察,就别留了。”
冷立威烦躁地揉了揉眉毛,龙天羽真的快把他烦透了。
为什么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让事情过去,安安分分地做一个得过且过的小警察,过点平安的日子呢?
他能保他多久?他还能保他多久?!
如果不是为了龙天羽,他不会连念之的恳求也枉顾,继续在这摊污水里打转。他可以不接管那个制毒基地,也可以不做这个海关监督,下一个取代他的人立马就会被推上来,可他要是不做,下一个这个位置上的人第一个要扫平的障碍,恐怕就是那个态度死硬油盐不进的小警察。
怎么就长成了这么一个刚直不阿的性格?冷立威闭着眼,觉得头更痛了。
他知道龙天羽是不可能放弃的,就像当初对冷家的案子一样,只要有了一丁点线索,就要刨根问底,搅个天翻地覆,哪怕丢掉性命也在所不惜。
龙天羽怎样才能够不再查下去?其实他也想过,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彻底让龙天羽端了这个基地,真相大白了,他也就没什么好查的了。想必那背后的人,也没法明目张胆地再对龙天羽怎样。
其实也不难,随便给龙天羽送点料,以他那股子刨根问底的劲头,很容易查得到的。
可假如真的这样,于他不过两个结局:要么被警察抓住伏法;要么就此出逃,离开上沽。
这两个结果都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那个人绝不会放过自己,不单是他自己,恐怕整个冷家都要被卷进去。
在龙天羽不管不顾查得如火如荼的这段时间里,他真的考虑过这个可能性:他可以先想办法送走冷念之,他的后半生,哪怕是要以逃亡的姿态活着,永不能再回上沽、再见到亲人,也无所谓。可只有一个难题,煎熬在他心里,悬而未决,迟疑反复,无法下决定。
那就是冷世南。
事发之后,是带他一起离开上沽,还是放任自流地任他在这里自生自灭,被背后的势力泄愤灭口?
他的手突然轻颤了一下,胸闷的感觉愈加浓烈,堵住了呼吸。
他并不能忍受这个结果,可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冷世南。
要带冷世南一起走也不容易,他现在是监外执行,想要顺利地将他带出上沽,要过的关卡还有很多。
可带他出去干什么呢?从冷世南入罪至今,已经好几个月时间,他还是无法面对他。
其实也不是无法面对冷世南,他是无法面对自己。
法庭上,冷世南被宣判的时候,他觉得酣畅淋漓,仿佛是快意的,那种针扎火燎般的穿刺感爆发在他心里,把心口戳出一个大洞,多年来的憋屈和忍耐似乎也终于找到一个出口。
这种剥皮拆骨般的爆发迷惑了他,有好多天,他都沉浸在一种旧世界的撕裂当中,分辨不出这缠绕着他不放的冲突感究竟是什么,可时日过去,当揪心的感觉如同疯生漫长的藤曼,缠得他几乎无法呼吸时,他才慢半拍地厘清了这异样的酣畅是什么——没错,的确是酣畅淋漓,可那竟是种酣畅淋漓的疼痛。
相较于从前畏畏缩缩、不敢言说的痛,变成了可以大肆张扬,任意发泄的痛。可即便如此,那还是痛,并没有转变成什么其他的东西。
当他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他真的惊怒交加,他以为的纯粹的快意,到头来却仍然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痛楚,简直讽刺至极。
冷世南于他,真是一个巨大的囚笼。
他的痛苦在于,哪怕如今冷世南已经倒下了,他仍然无法摆脱这个囚笼。甚至,当他从前被关在笼子里的时候,这个笼子与他是一体的,他还可以一定程度上忽略这个笼子的存在;如今当他打开了笼门走出去,这个笼子就以一种另外的事物的姿态,走进了他的回忆,像是牛马身上的烙印,突兀、深刻,而无法摆脱。
冷世南这个名字烙在他心里,烫得碰触不得。
他厌弃他,想要报复他,可又不知道怎么样可以让他更难过,总归也不能回到冷世南小时候,把他加诸在自己身上的一切连本带利的奉还。但除此之外,他想不出如何才能让冷世南感同身受他曾遭受过的所有痛苦。
他一边想要更深刻地报复他,一边又渴望如小时候设想过地那般正常地去面对他。
两种他都做不到。
他曾以为,只要冷世南倒下,他就可以得到某种解脱,可现实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巴掌。
易水奇寒,又岂是人为能够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