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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07 ...

  •   “捡起来,接着包。”
      卖馄饨的女人震惊地看向红豆,她早先还以为这个温温柔柔、斯文文的小姑娘是个极好说话的人,没想到她竟会紧咬着不放。
      赵籍也固执地说:“捡起来。”
      赵筠和善地笑了笑,“虽是盛世无饥馁,也不该这样糟践粮食——捡起来,凑合着用吧。”
      赵简皱起眉头,“不过是小孩儿斗嘴,何必那么认真?”
      “捡起来!”赵籍喝道。
      “三爷……”来禄不懂,为什么赵籍不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赵简一怔之后,深深地看向一直不被他放在眼中的赵籍,心道这个庶出的兄弟,竟比他想的更加执拗。
      卖馄饨的男人给了儿子两巴掌,眼圈红得仿佛斗鸡,难以置信地咬牙说:“你这狗东西,怎么可能不会呀?你爷爷卖馄饨那会,我跟着看都看会了。”
      卖馄饨的女人流下两行泪,捡起地上黏成一团的皮子,一个个撕开,扯了扯儿子的袖子,低声下气地求道:“好孩子,为了一家子的营生,你好歹包出一碗来。”
      狗儿被他娘的眼泪唬住,又隐隐觉察到他爹在发抖,也吓得失了魂魄,不敢再撒野,抖着手,在他爹的又掐又拧之下,包了十个破破烂烂的馄饨。
      “去煮,”红豆见卖馄饨的女人走了一步,微笑道:“让你儿子煮。”
      卖馄饨的女人僵硬着,不敢再动。
      狗儿抓着馄饨,向滚开的锅里一扔,热水溅出来扑到他脸上,烫得他呲牙咧嘴不住乱蹦。
      在诡异的安静中,卖馄饨的女人说:“可以盛了。”狗儿端了空碗,将馄饨盛出来,失魂落魄地把碗搁在桌子上,之后捂着越发疼痛的脸颊,躲在他娘背后不敢见人。
      赵筠笑道:“老三,这不是馄饨,这是肉糜面皮汤——兴许,还有点泥巴味。”
      赵籍攥紧了拳头,身子骨颤个不停。长禄慌张地说:“三爷,咱回家吧。”

      赵籍被他拽着走了一步。
      赵筠噗嗤一声笑了,“连输都输不起!”
      赵籍发狠地说:“不就是一碗肉糜汤吗?我喝。”三步走到摊子上,端起来,又被烫得忙把碗放下,不住地把两只烫得通红的手在身后甩。
      蘅姑奚落道:“捏耳朵,捏着耳朵就不嫌烫了。”
      赵籍手待要举起来,又生硬地摁下去。坐在凳子上,忍着恶心,用汤匙一口一口地把那碗肉糜汤塞进嘴里
      众人看他一会子被烫得呲牙咧嘴,一会子又忍不住作呕,模样十分滑稽,纷纷地笑了起来。
      “吃完了!”赵籍把碗向前一推,转身要走。
      红豆说:“三爷,且慢。敢问三爷,您父亲长什么模样?”
      “问这个干什么?”赵籍瞅见了狗儿,一股酸水又涌到了嗓子眼,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我父亲,身高七尺,方脸权腮,威武不凡。”
      红豆咦了一声,“那么说,方才我妹子提起的人不是你父亲了?我们骂的那位,脸庞枯瘦,肤色蜡黄,乱蓬蓬的一部胡须,张嘴就问候什么‘赵颁’!”
      “大胆!你敢提起我家老爷的名讳!”来禄又跳了出来。
      赵籍怔了一下,猛地一脚踹向来禄,“人家骂的是赵颂那老酒鬼!你这狗东西,就会调三窝四!我看你是巴不得我早死!”一时间,竟忘了自己过来找茬的真正理由。

      “三爷——”来禄被踹得一个趔趄,栽倒在雪泥中,半天爬不起来。好不容易起来后了,又忍不住嗫嚅道:“不赖我……谁知道他骂得哪个姓赵的?”
      赵筠意味深长地说:“这么说,要化干戈为玉帛了?——小姑娘,老三没喝肉糜汤前,你怎么不说这是误会一场?”一双温和的眸子,把红豆姊妹三个打量一通,见她姊妹三个容貌隐隐地有些相似,但性情截然不同,更觉得有趣。
      红豆望向赵筠,看他如玉面容上挂着怪怪的笑,没来由地就觉得可憎可恶,含笑道:“民女笨拙,没公子这份急智。”
      蕙娘怯懦地缩在蘅姑身后,“天凉了,咱们回家吧。”
      “……咱等他们先走了,再回家。”荣安警惕地看着赵籍兄弟三个,生怕被人找上家门,事后报复。
      赵籍猜到了,恍惚记起为什么要过来找茬,忙对赵简、赵筠说:“大哥、二哥,这家人不知死活,买了王家的宅子!”

      “我的三爷,”前来接应赵简、赵筠的林三,听说赵籍在街上和女孩子打架,慌地赶过来,恰听见了赵籍说的话,忙忙地解释说,“他李家和咱赵家有些渊源,是老亲!太太才刚命人送酒席去李家——你怎么能和人家的姑娘打起来呢?”
      事情变化得太快,赵籍一时懵住,“林三,你的意思是……”看见林三点了点头,心中的怒火瞬时高涨了百倍,料到那一巴掌的亏,不想吃也得吃了。鼻子里喷着白气,又踹了来禄一脚,没好气地钻进梅柳巷里。

      赵筠笑道:“这么说,刚才的事,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小姑娘们、小兄弟,不如上了我们的马车,随我们一同回杏花巷?”
      蘅姑瞅了瞅自己一身的污浊,怕回了家,被邹氏骂,一心要在路上想个对策出来。她看向蕙娘、红豆,小声地说:“咱们慢慢的走路吧。”

      蕙娘点了点头,红豆笑道:“多谢公子美意,我们还有些事情要办,等会子,我们慢慢的走回去。”
      “再会。”赵筠一笑,便和赵简带着长长的车队缓缓地进来了梅柳巷。
      “扫把星,无缘无故的就把我们扯进来!”卖馄饨的女人见赵家人走了,只剩下衣衫朴素的李家姐弟,用勺子敲着锅沿,冷不丁地骂了一声。
      红豆好笑地问那卖馄饨的女人:“这么说,你们还不思悔改?”
      “我们有什么好悔改的?”卖馄饨的女人叫道,她男人苦大仇深地对女人说:“你还没闹够?非要砸了饭碗,你才满意?”
      荣安说:“大叔、大婶,你们也别觉得委屈,不是你家狗儿在我大姐姐裙子底下放炮仗,我们和赵家三爷还打不起来呢。”
      卖馄饨的女人回忆起来,似乎是那么一回事,但她仍嘴硬说:“你们和个孩子计较?看把孩子脸烫的,等回去抹点麻油……”
      “再加点酱油,贴两片葱白。”脸虽疼,但不挡不住蘅姑利落的嘴皮子。

      卖馄饨的女人纳闷道:“葱白也治烫伤?”
      蘅姑说:“管它治不治,先来道凉拌二皮脸。”
      “哼!都是你这蹄子惹出来的事!你二姐姐本来和人家好声好气的说话,你非要和人家吵!后头挨了一巴掌,也是你自作孽不可活!回家切了葱白,贴你自己个的二皮脸上吧。”卖馄饨的女人气咻咻地整理着条凳,准备收摊,瞧见狗儿蔫头耷脑的,又对男人说,“孩子被吓到了,明儿个跟闫秀才请个假,再请马奶奶来给他招招魂。”
      “还读什么书?打明儿个起,叫他回家卖馄饨!”

      蘅姑被骂了两声,用袖子捂住自己的脸颊,被街上闲人盯着,更觉得脸颊疼上十分,走进梅柳巷里,狠狠地剜了荣安一眼,“看我跟人家打架,你也不来帮我一把。”
      荣安不敢说是红豆不许,待要解释他这小子上去,打得更凶,更不开交,又怕蘅姑听不进去,干巴巴地笑着,给蘅姑赔了个笑脸。
      蘅姑嘟嘟嚷嚷地说:“也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消肿……你们记着,进了家门,千万护住我,别叫娘瞧见我的衣裳。等我换了衣裳,再去见娘。那个臭小子,别叫我再见到他!不然,不撕了他,我也不算个人。”

      红豆待不说,又隐忍不住,“你的性子也太急躁了——”
      “哪像二姐姐你,自家亲妹子被人扇了巴掌,还那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蘅姑心说蕙娘秉性柔弱也就算了,这个才回家的二姐姐竟那么冷心冷肺,眼瞅着她被人家扇巴掌,眼皮子也不撩一下。
      话不投机半句多,红豆心底,那因回忆而对蘅姑产生的亲近之情,瞬时又淡薄了。
      路过赵家茶铺,又见黑洞洞的门面里,蔺氏和荣喜心有不甘地走了出来。
      “大娘,他们赔钱了吗?”荣安忙挡在蘅姑前面。
      蔺氏嘈嘈道:“都是一池子的王八,谁比谁颜色浅?那个老王八弄脏了人家衣裳,这个小王八只肯给二十个钱,叫我雇人洗衣裳。”说着,把掌心里的二十个铜钱递给四姐弟看。
      “大娘,你还不拿这二十个铜钱砸了他的脸!”蘅姑用袖子捂着脸,疼得咝地一声,又按捺不住要说话。

      蔺氏微微怔了一下,心笑这个三丫头好大的口气,真是不把钱当钱。低着头把铜钱塞进荷包里,和气地说:“街坊邻居的,前街后巷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撕破了脸,还好来往吗?”眼尖地瞥见一个高大汉子,穿着羊皮袄,拎着一坛酒、一条东西走来,她忙给荣喜递了个眼色,“荣喜,赶紧带你妹妹们回家,等娘再和那王八一家好生算账。”
      荣喜先不明白,遥遥地听见一声“亲家”,扭头望见那穿羊皮袄的走近了,慌地说:“妹妹们,天黑了,咱快点回家吧。”

      “他喊大娘亲家,”蘅姑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想到堂姐妙莲已经十八岁了,急赶着问,“是妙莲姐姐的公爹吗?”
      “浑说什么,你妙莲姐姐还没说人家呢。”蔺氏眼皮子不住地乱跳,忽地咦了一声,“蘅姑,你一直捂着脸干什么?”
      蘅姑心虚,一个说小不小的女孩子,在大街上被人扇了巴掌,怎么说都是一桩难为情的事。她依旧捂着脸,拉着蕙娘,催促荣喜,“喜哥哥,不走吗?别叫爹娘等急了。”
      “那咱就走吧。”

      红豆见蔺氏、荣喜母子,似乎不乐意叫他们瞧见那个穿羊皮袄的中年男人,就特地回头打量,这一打量,就瞧见那中年男子手里拎着的,一条猪后腿。
      “红豆,去吧,大娘等会子就回家。”蔺氏笑得十分勉强。
      红豆见蘅姑等走远了,忙快步地跟上去。一群人走到杏花巷子里,望见车队塞满了整个巷子,红豆趁着伙计们搬箱子,好奇地拿着手敲了敲箱子,隔着马车,依稀听见一句“桑树害病……将来三年的丝货,至少要涨三分……”,有心多听两句,就故意地放慢脚步。

      忽地听见一声高亢的嘶鸣,拖着沉重货物的马群不安地骚动,车轮吱嘎地作响,红豆茫然地四顾,还没看出什么,一阵风刮来,她已被人拉着,滚到了雪地上。
      不等她抬头,就听咣地一声,她先前敲打的箱子,随着马车整个地倒在地上,箱子裂开,一堆黄纸包裹的丝绵露了出来;向上,是不住滚动的车轮;在前,是一匹灰马,抖着长长的鬃毛,躺在雪地上哀哀地鸣叫。

      “马蹄子折了!”林三、长安、长顺等人匆匆地走来,慌地把匹灰马从马车上解下来。
      赵家的一个伙计指着蘅姑说:“姑娘,你瞧你!无端端的,用雪球砸马眼睛干什么?现在马蹄折了!”
      “你不要冤枉人!是你的马发疯了。”蘅姑吓得脸色煞白,一扫方才扔出雪球后的得意,缩着脖子,拉着蕙娘就向家门走。
      “呸!什么货色!”一个伙计忍不住啐了一声,赵简嗔道:“不得胡言乱语。”

      “豆子姑娘,没事吧。”赵筠从容地站了起来,向红豆生出一只手。
      红豆没理他那只手,瞧见赵籍站在台阶上,料到蘅姑是咽不下一口气,揉了雪球要砸赵籍,一时失手,砸到了那匹长途跋涉后已十分疲惫的灰马,她满脸歉意地说:“家父潜心读书,家母忙于养家糊口,小妹疏于教养,还请各位见谅。不知这匹灰马价值几何?”
      赵简说:“姑娘,切邻之间,不必计较这些锱铢小事。”
      “八十两。”赵筠笑着指了指那匹灰马,“亏得马车上装的不是瓷器,不然,有得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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