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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05 ...

  •   啊地一声,蕙娘、蘅姑羞得抱成一团。
      荣安叫道:“好不要脸的老头子!”
      “你这老不死的!我才上身没两天的新衣裳!”荣喜恨得一嘴银牙咯吱咯吱地响,他一手揪住那老头的衣领,切齿道,“你赔我的衣裳!不赔,我抽了你的筋!”
      老头儿嘴里喷着臭烘烘的酒气,乜斜了眼,冲着荣安、红豆几个一啐,“狗娘养的!有眼不识泰山,敢吓唬你赵爷爷!”
      红豆说:“咱家东边住着的那位,仿佛姓赵。”
      荣喜叫道:“管他姓什么?看他这副邋遢样,必定是人家不要了的、狗不吃的老奴才!”摁住老头儿,使劲地拿自己脏了的袍子向他身上擦。
      老头子扯着嗓子叫:“老子是赵家的本家!老子阔气时,赵颁那小子不知道在哪撒尿和泥玩呢!”
      “你家在哪?你说,我找你家里人赔钱去。”荣喜冲着巷子嚷嚷。
      巷子里空荡荡的,一声下去,只听得见荣喜自己个的回音。
      蔺氏从家里走出来,一眼看见荣喜的袍子,心疼地直叫唤:“我说不叫你穿吧,你非不听!看把这袍子糟蹋的。”
      荣喜说:“娘,咱揪着这个老不死的,去找他家里人来赔!”

      “当然得叫他家里人赔了,不然,还能叫咱吃哑巴亏?”蔺氏低着头又去看荣喜的袍子,又忍不住心疼地叫,“这个糟老头子!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他怎么不死呢?走,咱找他家去。”
      “老子是赵家本家!当初要不是老子点头,赵颁那狗东西的小娘还进不得我赵家的坟茔呢!他一个旁支别系的,给人舔沟子挣了几个钱,就敢在老子跟前逞威风?王八蛋!他的东西,都是偷老子的!”老头儿扯着嗓子嗷嗷地叫。
      荣喜摁着那老头,和蔺氏去敲旁边的门,敲了半天,曹秀儿嗑着瓜子,开了门,“别敲了,这个老酒鬼家在梅柳巷里开茶铺,你向那边找去。”
      蔺氏怕风吹干了荣喜袍子,没了凭证人家不认账,匆匆地向曹秀儿道一声谢,和荣喜押着老头就向梅柳巷走,进了梅柳巷,挨家挨户地一问,没走多远,就找到了老头年久失修的茶铺子。
      荣安说:“姐姐,咱跟着大娘去瞧瞧,看他家里人怎么说话!哼,亏得咱们走得慢,不然,也要被他淋一身。”
      蔺氏怕被蕙娘姐弟瞧见她和老头家人计较那三瓜两枣的市侩场面,赶紧地说:“荣安,你还带着你三个姐姐去吧,等你大哥换了衣裳,就跟上你们。”

      蘅姑巴不得不请荣喜,赶紧地答应了,拉着荣安出来,狠狠地在他臂膀上一拧。
      荣安忍气吞声地说:“我哪知道大娘这样的不见外?”
      姐弟四人又结伴向前走,路过一间挑着幌子的客店,就听客店里,有个男人高声骂道:“亏得你还是个读书人,一点道理不懂。你的小厮拐带走我的小妾,于情于理,都该你来赔钱!我在那小妾身上使的银子,都能打个银人出来了,叫你赔个百八十两,还便宜你了呢!”
      “不干我事——我的盘缠,也被那恶仆偷了去。”
      “不干你事?也不打听打听,我妹妹是谁家的奶奶!就敢来老子跟前撒野放刁!到明儿个早上还不松口,就拉你去衙门。”
      荣安一吐舌头,小声地说:“乖乖,一个人,就要百八十两,咱二姐姐——”
      红豆眼神一瞬,蘅姑一巴掌扇在荣安背上,“少说两句,憋不死你。”
      再向前走,就瞧见了青云街上行走的路人,蘅姑担忧地说:“下雪了,也不知道人家收摊了没有。”
      荣安说:“三姐,你可千万别小气。馄饨摊收了,咱们就去吃别的——”话没说完,脚下忽地噼啪一声,吓得蕙娘连声尖叫。
      “嘿嘿!”墙角下一个黑胖高大男童得意地笑。
      “小兔崽子!你给我等着!”荣安叫了一声,撸起袖子,就向那男童跑去。
      “你来呀,抓不住我,你是我儿子!”男童肆无忌惮地继续挑衅。
      荣安去追,男童就向前面跑,一直跑到大街上,荣安一把揪住男童脑袋上的顶角,照着他后背噗噗地扇了两巴掌。
      “这是干什么?光天化日的,怎么就打人呢?”热气蒸腾的馄饨摊上,卖馄饨的女人腰上系着灰不溜秋的围裙,三两步叉过来,一把将男童抢在怀里死死地搂着。
      “你儿子往我姐姐脚底下扔炮仗!”荣安气恼地说,卖馄饨的女人说:“肯定是你们先惹他了,不然,他怎么不扔别人呢?”又一巴掌拍在儿子背上,“白长这么大的个儿,他打你,你就不知道还手?白米白面的都吃进狗肚子里了。”
      男童搂着半尺长的一串鞭炮,叫道:“我怕他抢我鞭炮!不然,我也揍他了。”
      蘅姑走来说:“你别赖,我们四个人吃饱了撑着了,跟你儿子过不去?”
      “谁知道你们是撑着了,还是浪的没事干,大雪天来大街上找茬挑刺!”卖馄饨的女人嘈嘈道。
      蕙娘气得浑身发抖。
      红豆眉头蹙了起来。
      蘅姑冷笑道:“谁浪也没有你浪。朝廷贴皇榜,征召壮丁三十万,不为淮河决堤,只因你发、浪!”
      “你这黄毛小丫头!”卖馄饨的女人扬起手就要打。
      “你弹我一指头试试!”蘅姑掐着腰,昂着头,寸步不让。
      “你听听你,嚷的都是些什么?”卖馄饨的男人走来,一把抓住女人的胳膊,小声地说:“摊子上还有姑娘家在呢,只为你这张嘴,坏了多少买卖!”
      卖馄饨的女人嘴角蠕动着,见寥寥只坐了几个人的摊子上,恰有一老一少两个女人,怕坏了营生,咕哝一声“我懒得跟你计较”又回去接着包馄饨。
      卖馄饨的男人一脸憨厚地搓着手,笑呵呵地说:“几位消消气,别跟她一般见识。几位来吃馄饨?——只算你们三碗的钱。”
      蘅姑一听能白吃一碗,忙不计前嫌地拉着蕙娘、红豆走到棚子下坐着。
      红豆怕女人在馄饨碗里动手脚,就说:“婶子,这位小兄弟多大了?也有十二了吧。”
      那卖馄饨的女人没好气地说:“才十岁,就是个儿大一点——正经人,谁跟个十岁的孩子过不去?”
      红豆说:“也读书了吗?瞧着他双目炯炯,灵气得很,不读书可惜了了。”
      那男童一张滚瓜脸上,两只眼好似竹篾割出来的,只有细细两条缝,扁扁的蒜头鼻子下,一张大嘴傻兮兮地张着露出两颗大板牙。
      蕙娘和蘅姑、荣安三个忍不住挤眉弄眼地笑。
      那卖馄饨的女人心里舒坦了一些,笑道:“他在梧桐巷里跟着闫秀才读了四年书。见上闫秀才一回,闫秀才就要夸上他半天——狗儿,跟娘说说,今儿个跟着闫秀才学什么了?”
      狗儿点燃一枚炮仗,向大街上一扔。
      大街上的人被吓到,骂了一声“小兔崽子”,因嫌费事,依旧走自己的路。
      狗儿嘿嘿地笑,他爹嗔道:“又惹祸!再惹祸,看不打断你的狗腿!”他娘回护道:“看把孩子骂傻了。小孩子不顽皮,难道老头子顽皮?赶紧洗碗去——狗儿,今天学什么了?说给娘听听。”
      狗儿看着路人狼狈地跳脚走了,嘎嘎地笑了又笑,拨冗回了他娘一句:“昨天学了诗,今天学做贼了。”
      “你个嘴里没正形的!老实说,今天学什么了?”卖馄饨的女人用筷子敲了敲锅沿,执拗地逼儿子说点话,给她长面子。
      狗儿受了委屈,叫道:“就学了做贼,我骗你干什么?”
      荣安促狭地说:“婶子,你别气。你儿子说的是‘诗词歌贼’的贼,不是偷鸡摸狗拔蒜苗的贼。”
      “这个贼,有什么不一样?”卖馄饨的女人老实地睁大眼睛,荣安说:“学会了这个,就离考秀才不远了。”
      “哎呦,我儿子真能耐!”卖馄饨的女人喜笑颜开,把那偷偷往碗里吐唾沫的算盘抛到了爪哇国,又拍狗儿的后背,“好孩子,正经的干!将来给娘挣个诰命回来。”

      狗儿嘻嘻地笑着,忽地向红豆脚下扔了一枚炮仗。
      红豆一脚踩上去,炮仗闷闷地炸响。
      狗儿没意思地撇了撇嘴,吸溜着鼻涕就向梅柳巷里钻,时不时地点燃一枚炮仗,专门吓唬路过的行人。
      荣安、蘅姑两个瞧见馄饨煮好了,就去端了四碗过来。
      边上一个穿着青衣,做了小厮装扮的半大小子嚷嚷说:“先来后到——我先来的!”
      蘅姑说,“谁瞧见了?”
      卖馄饨的女人敷衍地说:“等等,马上好!”手忙脚乱地去煮馄饨,煮好了一碗,又有一个人走来,径直把碗端去了。
      小厮气得鼓着两腮,嘴里不住地骂骂咧咧。
      荣安要教训他两句,蘅姑不在意地说:“跟他计较什么?我就恨那个什么赵老儿,真不要脸。要是弄到我身上,看不拔光他脑袋上的毛。”
      那两次被抢馄饨的小厮霍地站起来,拔腿就向大街上去,梭巡一回,最后瞧见一户人家的门檐下,赵籍正和个抬轿子蹲在地上下象棋。
      “三爷,那边馄饨摊子上,有人骂咱家老爷。”小厮气咻咻地说。
      赵籍眉头紧锁,嘴里咝地一声,抬头瞅了瞅抬轿子的,又低下头。

      “三爷——”
      “我听见了!”赵籍气急败坏地把棋子啪地一声砸在棋盘上,对小厮说:“都怪你!眼瞅着就要赢了——谁爱骂,谁骂去!反正我又不得他待见。娘也是的,好端端的,叫我在家呆着呗,非说什么‘简哥儿、筠哥儿今天就打南边回来了,还不赶紧出门迎一迎’。呵,他们是太太养的,肯搭理我这小娘养的?”
      “三爷,你怎么能说这么没志气的话?三爷比大爷少一只眼睛,还是比二爷少一条腿?不都是一样的少爷吗?”小厮恨铁不成钢地说,“三爷,那边有人敢骂咱家老爷,说咱赵家人死绝了,三爷去出个头,痛骂他们几句。咱就回家,姨娘问起来,咱就说替老爷出头了。话传到老爷耳朵里,他老人家高兴,还能不喜欢三爷?三爷得了老爷的欢心,我们这些跟班儿,也面上有光。”
      “啰嗦!”赵籍不耐烦地嘟嚷一声,从袖子里掏出一串五十个铜钱递给抬轿子的,又心浮气躁地瞪了小厮一眼,“都赖你!”气鼓鼓地就向家走。
      小厮忙快步地跟上,眼瞅着就走到馄饨摊了,他又叽叽咕咕地说:“三爷,你瞧,就是那一男三女说咱老爷的坏话!”
      赵籍起初懒怠搭理,随后见卖馄饨的女人让开后,纷飞的大雪中,那三个淡妆素裹的美貌少女肌肤莹润、俏丽动人,谈笑间,又有无限的不加修饰的风情。

      “来禄,三爷看谁呢?”来顺带着人,提着热腾腾、香喷喷的吊炉烤鸭、红烧蹄髈,顺着赵籍的眼神一瞧,“嘿,这不是咱家西边新搬来的吗?”
      “来顺,快走,别耽误了差事。”来安嚷着,来顺提着沉甸甸的两个食盒,赶紧地跟上长安。
      “新搬来的?真有胆子,敢跟我们赵家过不去。走,看我怎么收拾他们。”赵籍整了整衣襟,颇为潇洒地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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