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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04 ...

  •   “爹、娘,你们看蘅姑!这死丫头三不知地开了箱子,翻出这块绫子来。”
      后院里,已经被哄好了的李正清,正和邹氏欣赏着布置整齐的上房,就见蕙娘和蘅姑两个抓着一块石榴红绫走了进来。
      邹氏在蘅姑额头上重重一弹,“屁事不懂的死妮子!你几时偷了我的钥匙?这绫子我压在箱子底,也能叫你扒出来。”
      “娘,把它给了我,你以后再买。”
      “买?好大的口气!你当咱家是什么有钱人?”
      “这么大的宅子都买了,还说没钱?爹中了举,多少人过来送银子!别以为我不知道!娘箱子里白花花的银子——”
      “你这死丫头!”邹氏慌地捂住蘅姑的嘴,小心翼翼地向外头看,又在蘅姑背上拧了一把,小声地说:“你大爷大娘一家在前头住着呢!银子都拿来买这院子了,哪还有闲钱?就算有,咱们不要吃不要喝?”
      “娘,你就是穷日子过久了,改不掉一身的穷病!等爹中了状元,做了官——”
      “蘅姑!不要和你娘顶嘴。”李正清涨红了耳垂,窘迫地拿了一本书挡在面前。
      蘅姑噘着嘴,唰地一声丢开绫子,“娘,你望望我身上这条裙子,还是大姐姐穿了两三年的,连颜色都洗掉了!套在身上,人打眼一看,还以为是个烧糊了的卷子。娘~你行行好,把这料子给我吧。”

      邹氏从蕙娘手上接过衣料,仔细地叠着,口中说:“少在你娘眼皮子底下装神弄鬼!我还纳闷,为什么一向爱俏的小妮子,把自己个打扮得灰不溜秋,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你箱子里,现有在扬州当铺里买的新衣裳呢。”
      “新衣裳!”蘅姑重重地咬住“新”这个字,外头荣安又扯着嗓子嚷嚷,“娘,荣宝尿裤子了,快来。”
      “这就来。”
      邹氏待要去,蘅姑嗤嗤地笑着,抱着她的腰不撒手,“娘不答应,我不放娘走。”
      “你这怪行货子!”邹氏重重地向她额心一戳。
      李正清费劲地看着书,不耐烦地说:“一块绫子罢了,给她们就是了——”
      “给了她们,遇上人事,咱们怎么给人家送礼行来往?。”邹氏顶了李正清一句,见蘅姑还不懂事地纠缠,抬起手,在她额头上一连敲了四五下,忙乱中,胡诌了个理由,“快放手!这料子要是够做三件的,也就给你们了。偏又不够,还是叫我收了吧。”
      “娘,你忒大年纪,也要做这样颜色鲜亮的衣裳?”蘅姑纳闷道。

      邹氏哕了一声,“你娘忒大年纪?你娘嫩的掐得出水沫子呢。——就你和你大姐姐做,你二姐姐不做?”
      蘅姑急赶着说:“娘,二姐姐不稀罕这个!她临出陶家前,陶家赏了她不少好东西。只怕石榴裙,她也有两三条呢。”
      邹氏道:“你二姐姐的东西,是她自己个挣的,你不要不开眼,巴巴地算计她。”
      “娘,你好偏心!”蘅姑气得跺脚。
      邹氏咬牙说:“你这歪蹄子!我偏心?我偏心那会子就该提了你的腿,把你卖到陶家去。没有你二姐姐,咱们家能有今天?”
      “呵,好大的功劳!”蘅姑乜斜了眼睃向西厢,“她在陶家里头,吃香的喝辣的,手底下又使着七八个小丫鬟……我跟着爹娘,吃糠咽菜,到头来,爹娘眼里心里,我还比不得她!”
      “我把你个醋坛子!早知道就——”
      “怎么不卖了我呢?左不过是当个几年副小姐,一等爹中了举,就被人家用轿子送回来。”蘅姑气哼哼地抱着手臂。

      李正清尴尬地咳嗽一声,“你们娘儿两个,都省点事吧!什么光彩的事,你也提,我也说,唱扬得满世界都知道。”
      “二姑娘,快进去吧,外头风大。”胡六嫂的声音传了进来,上房里登时鸦雀无声。
      蘅姑吐了吐舌头,怯怯地往邹氏背后躲。
      红豆打起帘子,走了进来。看见蘅姑讪讪的,她也是一笑而已。
      “蘅姑,你懂事点。”蕙娘走到门前,挽住红豆的臂膀,笑吟吟地问:“小豆子,你真的也想要一条新裙子?我看你身上这条,也才上身没两天呢。”
      李正清咳嗽一声,说:“芸娘回家有些日子了,你们怎么还没改称呼?”
      “小豆子?”蕙娘也不理会李正清,拉着红豆的臂膀,使劲地摇了一摇,以显示她们姊妹的亲近。
      傻了才会嫌衣裳多,红豆扫了蕙娘一眼,对邹氏说:“娘,把何贡生家送的一块樱草色的绫子拿来,裁剪了,做三条间色裙子。”
      “我不要间色的!”蕙娘抢着说,“临走前,我瞧宋主簿家的玉蓉身上那条石榴裙好不绚丽——我要那样的!”
      邹氏为难地愣住,其他两个女儿开口要,她尚且还能又打又骂地驳回她们,这个曾被她卖出去的二女儿开口,她却不好驳了她。
      蘅姑她瞅见邹氏为难地愣住,赶着说:“就你爱掐尖!比人家能!樱草色配着石榴红,可比单色的更鲜亮。娘,咱就做这样的吧——你瞧,二姐姐都开口了。我们就算了,二姐姐这大功臣说话,娘也不听吗?”
      蕙娘又嘟嚷说:“我不要间色的!”
      “罢罢罢,两个要做间色的,一个不要!不做了,倒省事。”外面荣安又在喊,邹氏急赶着要走。
      蘅姑扑过去,再次搂住她的腰,不停地催促蕙娘,“快说你要!不然,咱们谁都没得穿!”
      “……嗯……”蕙娘委屈地看了红豆一眼,“她已经有了,所以才要间色的……”

      “你少啰嗦,就问你,间色的要不要?”蘅姑用脚尖蹬了蹬蕙娘。
      蕙娘点了点头。
      “说话!”蘅姑又使劲蹬她。
      蕙娘走开两步,揉着腿叫道:“娘,你瞧!蘅姑把我的腿踢坏了——我要了吧。”
      如此一来,邹氏反倒不好说话了,她肉疼地咝了一声,后悔一开始时没直接把绫子给蕙娘和蘅姑两个,这么着,就不用再搭进去一块樱草色的了。
      “我去开箱子!”蘅姑要抢邹氏的钥匙,邹氏忙护住钥匙, “等我去找,你们别翻乱了我的东西。”
      “小气鬼!”蘅姑嘟嚷了一声,又搂着邹氏,满脸堆笑地说:“娘,到这会子了,厨房还没收拾利索,叫我们出去吃碗馄饨吧。”
      邹氏心疼地说:“家里好饭好菜的不吃,又出去糟蹋什么钱?等一会,胡六嫂闲了,就给你们做饭。”
      蘅姑说:“六婶做菜油腻腻的,早吃烦了。”
      “你个小蹄子,才吃了几天饱饭,就张致起来了?”邹氏呲着牙,吓唬蘅姑。
      蘅姑搂着她脖子,小声说:“娘,我不是嘴巴馋,是想和二姐姐多亲近亲近。”
      果然搬出了红豆,邹氏立时心软了,小声地说:“只许吃馄饨,不许你们乱花钱。”
      “知道了。”
      “三姐姐,我也去!”荣安抱着荣宝走了进来,下巴向荣宝一点,“我带了一天孩子,好意思不请我吗?”
      蘅姑说:“谁说我要做东道了?”
      蕙娘笑盈盈地睃向红豆,“你小孩儿口没遮拦得罪了人,还想不请客?”
      蘅姑皱了皱鼻子,想起自己方才那些冒失的话,讪笑着说:“二姐姐都不介意,就你记得清楚。算了,今天的这个小东道,我做了。只是,荣安,没你的分!”
      “三姐姐!”荣安叫了一声,蘅姑举起手来要打,“跟谁大呼小叫的?”

      蕙娘说:“蘅姑,你别动不动就打荣安,等你出嫁,要人送亲,就知道有他的好处了。”
      “没羞没臊,七早八早的就惦记出嫁了?”蘅姑嗤了一声。
      蕙娘道:“就你会挑刺儿,看我不撕了你的嘴!”走来抓蘅姑的脸,被蘅姑一个反手摁在桌上。
      “叫姐姐!不叫不放手!”蘅姑使劲地摁着蕙娘。
      蕙娘趴在桌上弱弱地挣扎了两下,放声叫道:“娘,救命,蘅姑造反了!”
      邹氏忙说:“轻一点,别摁疼了你姐姐。”
      李正清摇了摇头,“你们呀,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一抬头,望见二女儿冷清清地站在一旁,忙冲她笑了一笑。
      近情情更怯,红豆莫名地局促,说道:“别闹了,下雪了,天黑得早,这会子不去,等会子人家就收摊了。”

      “看二姐姐面上,我饶你一回。”蘅姑撒开手,拿出自己的钱袋,把钱袋摇得叮当响,“小的们,走,我请你们吃馄饨去。”
      “走!”荣安将荣宝塞给邹氏,三两步蹦到院子里,外面的雪花宛若搓绵扯絮,他弯下腰,从地上捞起一把,就向身后砸去。
      这一把雪,砸了蕙娘、蘅姑还好,偏砸在红豆脸上,荣安登时傻住。
      红豆见李家姐弟没人提起要撑伞,料到他们要冒着雪去吃馄饨了。于是,趁着荣安尴尬,从地上捞起一把雪,三两步走过去,就向他脸上扔。
      荣安惊了一下,忙向外跑。
      蘅姑走来,悄声地说:“二姐姐,你还记得咱两个一起,把大姐姐倒插在雪堆里吗?咱两个合伙,丢她一个。”
      年代久远的记忆被唤醒,红豆玩心被勾起,抿着嘴,点了点头。
      “你两个合计什么呢?”蕙娘凑了过来,蘅姑先动手,抓了一把雪,揉了揉,就向蕙娘身上砸。
      红豆慢了一步,紧跟着她们跑出大门,见蕙娘已被蘅姑砸了一脸的雪,也把手上的雪团砸了过去。

      “你们都不是好东西!”蕙娘脸上满是雪花,她闭着眼,娇嗔着,就用两只手去扫。
      “大姐姐,瞧我的!”
      蕙娘听荣安叫她,当真回头去看他。
      荣安飞起一脚踹向眼前的银杏树,银杏树上去年没掉的枯叶,随着雪花簌簌地落了下来。
      蕙娘恰被落了一头,她护着头,啐道:“荣安,你要死!你们三个就知道欺负我。”
      荣安才要回嘴,就听西边有个老头咳嗽一声,然后说:“是哪个狗崽子踹了我的树?”
      荣安后悔不迭地说:“老爷子,对不住得很,不知道这树是你家的。”
      那个老头嗓子里哼哧一声,随后噗地一声将一口浓唾沫射向地面。
      李家姐弟四个被恶心了一回,蘅姑小声地说:“咱别理他!”
      蔺氏听见了动静,从门里走出来说:“别理那个老夯货,这树年纪比他还大,怎么可能是他的?大雪的天,你们四个向哪去?”
      荣安回道:“大娘,我三姐姐今儿个做东道,请我们吃馄饨。”
      蘅姑偷偷地拧了荣安一把,蔺氏笑了一声,转身对院子里喊,“荣喜、妙莲,你们来,你们三妹妹请吃馄饨呢。”
      蘅姑嘴张了张,强忍着没吭声。
      荣喜走出来说:“娘,莲姐姐有些咳嗽,她不出来了,就我去吧。”

      蘅姑不乐意请荣喜,又不好意思开口赶他,只得又掐了荣安一下。
      五个人又向外走,荣喜跟着四个妹妹、弟弟走,因瞧他四个不和他说话,就舔了舔嘴角,故意地问:“你们去过城隍庙没有?去过城外九里沟的皇亲花园没有?”
      蘅姑说:“我们才来,哪有功夫去。”
      荣喜说:“这京城哪个地方,我没去过?等过两天,我带着你们去逛庙会。你们来的巧了,等过一个月那些皇亲国戚们打上元醮,那才叫热闹呢。”
      蘅姑说:“就算我们来得巧,人家皇亲国戚的打醮,能叫我们瞧见?”

      “我带着你们去呀!这京城里的公子哥,哪一个我不认识?你们瞧,我身上的香坠子,还是靖国公府的翊哥儿送的呢。”
      “当真?”蕙娘被惊掉了下巴。
      蘅姑嗤了一声:“你听他胡枝扯叶!大爷家究竟怎么样,咱又不是没见识过。”
      荣喜看蕙娘眼睛睁得又大又圆,分外的天真烂漫,再瞧蘅姑满脸不信,红豆压根没在听他说话。他更觉得蕙娘这个堂妹天真可爱,他提醒蕙娘,“小心地上,这地坑坑洼洼的,等我爹闲了,拿几个钱,叫人修一修。”
      “这是大家的事,不能叫咱一家出钱。”蕙娘毫不见外,已把李正白当成自家人。
      “这几分几厘的,计较什么?”荣喜嗤了一声。
      他话音刚落,只听哗啦一声,一股温热的腥臊之气扑来,荣喜大叫一声,扭头一看,就见一个老头,仰着老树皮似的瘦脸,抖着乱蓬蓬的胡须,哼着小曲,懒洋洋地系上裤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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