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清河晏》一方豆腐

67、第六十七章

　　西陲军早已严阵以待。
　　常戎和唐清平考虑到天水镇多年来的对战防守经验，毕竟是李肃一手锻炼出来的军队，两人不敢大意，最后把大军的营地安置在天水镇十里外。
　　文殷是唐清平的学生，他的手段，文殷自然有谱。为了防止细作侵入，文殷把天水镇封成了一个无形的的铁桶。唐清平也自知文殷会想到他会派人潜入天水镇，定会加强防范。可文殷只知道唐清平会派人，却不能知道他派来的人能深入到什么程度。
　　文殷下令，全部将士分成五十人为一个小队，设小队长，每天同进出同吃喝，不允许单独行动。如此一来，便能彼此监督。影卫营派出去的人在暗处观察了几天，还是未能找到机会接近主将营帐。
　　常戎想强攻，而且照目前的形势，强攻确实是他们最好的办法。可强攻之后，文殷肯定会杀了李肃不说，而且双方折损兵力，原来的西陲军肯定也不会愿意投降，这样便打乱了他要顺势攻打奚丹的计划。死了自己人还达不到最终目的，这买卖怎么算都是亏的，还不如一开始就封锁西陲拖死文殷，逼得他自乱阵脚来得简单得多。
　　可是一直拖也不是办法。
　　常戎与唐清平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先找人去叫阵劝降，探一探底线。常戎命先锋营大将于翌日正午前去叫阵劝降，可没想到了时辰，手持天子旌旗出去的人，却是唐清平。
　　常戎心下大急，可人都已经出了去，他也无计可施。
　　唐清平来到阵前，表明身份，晓之以大义。守城的将士将信将疑，哪里会想到堂堂文昭宰相，不但投了敌，还敢到这里来劝他们投降，这不是辜负了李大人多年来的信任吗！
　　西陲的守将回应了两句，都是些谩骂的话语，言辞之间尽是轻蔑侮辱。唐清平倒不在意，依旧自说自话。
　　实际上，刚才那守将骂他的话，也是他的定心丸。
　　“唐清平你这忘恩负义的小人，自己贪图富贵卖国求荣，竟还有脸来与我们说什么民生大义？呸！枉费了我们李大人为你坚守多年！”
　　对，他说的是“李大人”，而不是“皇上”，他们为其抱不平的，是李肃而不是文殷。
　　唐清平云淡风轻，继续说着他与李肃之间的交情，讲二人如何认识、如何相知；讲二人如何秉烛夜谈、如何吐露心中的抱负；讲二人如何约定要花一辈子的时间，守护这个家国百姓。
　　说到最后，他说文昭如何把他们抱负中的家园百姓视作尘土，他忽然冲着守将大声问：
　　“文昭的朝廷亡了才几年，可你们多少年前就已经得不到朝廷的粮饷了？你们又有多久，没有见过那个与你们荣辱与共的李大人了？他是生是死，现在坐在里面的人，可曾给你们一个交代？！”
　　唐清平话刚落，只听见敌营之中一片哇然。不管他们是信还是不信，这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就算没有浇灌也能长出新芽来。唐清平留下战书，到三天后的正午，天枢军将出阵攻打天水镇，想要战的尽可死战，但只要你们放下兵器，天枢军绝不伤害自己的同胞！

　　文殷听闻唐清平竟然亲自出阵，多少有些意外。他本就知道唐清平随军出征，可他没有想到常戎会让他走到两军之中。若但是西陲军中有人放一道冷箭，唐清平马上就能实现他战死沙场的夙愿。常戎也是这么想的，他也怕当时有人一道寒光就取了唐清平的性命。只有唐清平知道，李肃治下，没有这样的冷箭。
　　常戎守在唐清平的营帐前，见他回到劈头就问：“你知道你刚才做了什么吗！”
　　“知道。”唐清平明面上不以为然，心里其实是有些高兴的，这家伙关心人的时候都不能给些好脸色。
　　“要是刚才他们不守俗承想你放箭，你就回不来了，你难道都不知道吗！”
　　“他们不会。”唐清平声音不大，倒是说得笃定。
　　常戎也不再与他纠结为何如此肯定，反正唐清平平安回来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应该是三天后如何应战。
　　“如何战？你不是打算强攻的吗？”唐清平反问常戎，“我看你天天排演，不就是等着三天后的战事吗？”
　　“可要是强攻，李肃那里……”
　　“已经不用担心了。”
　　“什么？”
　　“刚才这么一闹，西陲军中肯定有人心存疑问，要去找文殷问个究竟。现在我们趁着夜色潜入天水镇，大概就能找到李肃被关押的线索。”
　　“你说，我们？”

　　二人换上夜行装束，叫上影卫营的几个精锐，不消一个时辰便潜了进去。天水镇驻军的大营中，几个守城的大将你一言我一语，看来已经争论了许久。
　　“不过就是一个卖国贼的三言两语竟然就能把你唬住，我看你这个主将也不过如此！”一个粗犷的汉子朝着主将吼道。
　　“唐清平卖国不假，可我们确实也是许久未见李大人，这确是千真万确。陛下来到西陲，李大人要我们好生照看，却从未听他亲口要说要西陲军交付陛下接管。要知道我们西陲军能坚守这么多年，靠的可不是朝廷。就算是皇帝，也不能说接管就接管。”
　　“大胆！你这是逆贼之言！”其中有人冲着主将大吼。此言一出，下面果然又是议论纷纷。
　　那主将也算得上是脾气好的主，没多加辩驳，等待下面的议论稍微平息下来，方才说道：“其实我们这里的事情，在座的是真不知还是假糊涂？文昭虽有君主之名，可她又何曾顾虑过我们？我们需要粮草的时候，李大人上奏求助，换来的却是皇帝叫我们共度时艰。本以为朝廷是真有困难，哪知道一转眼又传消息来说皇帝要修缮行宫别院。倒是那个唐清平……”那主将似乎想起了什么，像是跟在座同僚说道，又像是自言自语：“倒是那个唐清平，当时变卖了家当，给李大人捎来了二千两银子……”
　　文昭，早就不是他们姓文的在担当了。

　　常戎在外面听着，回头看了看唐清平。难怪去他家抄家的时候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原来全卖了！你说你这臣子做到这个份上，也是够义气了。
　　“回去我还你二千两，黄金。”常戎忽然笑道。
　　“你说什么？”他没头没尾的，听得唐清平一头雾水。
　　“哪有臣子给朝廷出钱的道理，江山我接手了，文昭欠你的钱，我来还。”
　　“别不正经，小心动静。如今他们意见分歧，就希望他们的动作更快点。”
　　说罢，里面竟是真吵出了个结果来。
　　那主将厉声说道：“今天唐清平说的大家都听见了，明天我们就去李大人府上，这次，绝对不能再让一封书信就给打发了！待我们确认了李大人安全，就杀出城去，把唐清平那个逆贼、还有常戎的叛军，杀个片甲不留！”
　　主将说得激昂，也没有不妥，当场就说动了大多数人。几个已经被林乐收买的军官，面面相觑，互相使着眼色。

　　唐清平估算他们明天必定能闹出动静，命令身边影卫分开追踪各人，他就留在这里盯着主将，明儿跟着他的踪迹。常戎本想留下，可唐清平说他们刚才已经说了，确认李肃安危后立马就会有行动。他让常戎回去，调动兵马排布，准备随时接应。
　　常戎本是不愿意让唐清平单独留下，可细想要是外头没有接应，他们就算救出了李肃，也难以带着他平安出去。只好依了他，临走前再三叮嘱，必须注意自身安全。

　　果然，第二天主将带着手下到节度使府司闹着要见李肃，林乐的人拦不住，匆匆去请示了文殷。文殷与林乐、袁集商讨了大半个时辰。林乐说李肃的家人都在他们手中，就算让他们见了，李肃也不敢多言半句。
　　袁集不同意，但却说不上为何。他总觉得那些与唐清平交好的人，总会做出一些他难以预料的动作来。文殷见二人意见不一，回头问了陈惜，陈惜这老狐狸，不赞成也不反对，只说这个时候，唯有天子可以决断。
　　文殷白了他一眼，心里满是厌恶——怎么就他的身边，老是这些没用的家伙！
　　“就让他们见吧。林将军你在场盯着，不能让李肃搞小动作。如今叛军还在外面，我们内里不能乱。你去李肃的妻儿那里拿两件他们的随身之物带着去，提醒一下李肃便是。”
　　林乐领命去了，袁集也告退下去。出了门，他小心翼翼的看了四周，见没人跟随，便让车夫驱着马车改了方便。他进了一个二进的小院，等在里面的，还是那穿戴着皮毛衣帽的贵客。